“小姑娘，我看你刚才喊钱包丢了，是没钱坐车了吗？”

    “你要去哪？今天就当我日行一善，帮你一把好了。”

    ……

    “是李家屯？真是巧了，我家在下一站的王家庄，咱俩顺路啊，你跟我一起走吧。”

    车站里人群来来往往，被偷了钱包的姑娘无助地站在中央，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主动伸出援手。

    那是个目测三十来岁的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打扮相当潮流，一看就是城里来的不差钱的样子。据她所说，她的丈夫在城里开公司，她在那上班，所以要经常往来于城里和乡下。

    走路的动作顿住，顾音站在原地，任凭女人满脸担忧的叫了她好几声，像生锈的齿轮一样的大脑慢慢开始转动。

    李晓晓是谁？哦，是我啊。

    我是李晓晓，农村出身，高考刚刚落榜，没考上大学，于是决定去城里放松一下，顺便看看有没有打工的机会，却在返程途中被偷了钱包。

    等等，不对！

    她恍惚的大脑像被锤子抡了一下般骤然清醒。

    什么李晓晓？我明明是顾音，滨海市精神病院404号房2床的病人，被确诊为妄想症，已经在精神病院住了十年。

    本人近可跟病院里的其他钉子户称兄道弟，远可跟食堂大妈姐妹相称，偶尔还能帮忙解答一下让护士小姐姐们家中的孩子抓耳挠腮的作业，在病院里也考出了省状元的好成绩，除了有点疯之外没毛病。

    虽然最后因为种种原因只能远程上课——主要是怕在课堂上犯病，但她绝不是什么高考落榜的李晓晓！

    女人急切的脸凑到眼前，好像很担心她不跟自己走，一只手死死拉住她的胳膊不放，像是在扶着她，其中有几分是怕她跑，那就见仁见智了。

    【我已经不再对地球人能够克服磨难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了，就想近距离欣赏一下他们绝望的样子。】

    【其实我们R星接管地球也是好事，至少在我们的治理下，或许再过个几百年他们就能脱离野蛮。】

    【不光野蛮落后，还弱小到可笑的地步，当作乐子看正合适。】

    ……

    22世纪初，R星发现太阳系存在智慧生命的星球地球，派出探索舰。

    外星人降临地球，一夜之间全世界陷入疯狂，社交软件顷刻间被冲爆，热搜词条爆.炸，系统数次瘫痪。

    联合国以最快速度制定方案，以最高礼遇接待外星来客。新闻照片上，外星人除了皮肤是紫色，长相与地球人并无不同。

    语言也不是障碍，对方拥有克服这一问题的先进科技，仅仅是连入地球网络，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说出的语言就会经由设备的转化，落在听众耳朵里会自动转化为他们的母语。

    第一次建交非常顺利，此时的地球人还不知道自己是在引狼入室。

    仅仅三个月后，R星的战斗序列星舰降临地球，人类与R星人的战争打响，由于巨大的科技差距，这场战斗仅仅持续了一年不到，就以R星占领地球，逼迫地球各国政府签订种种不平等条约为结局。

    不平等条约中的一项，就是随机抽取地球人参加纪实类直播节目《CCB为您呈现真实地球》。

    选择的方式并非抽签摇号，而是通过覆盖全球的核磁机器随机剥离地球人的意识，将之封锁记忆，投入低维世界的随机人物的身体。

    每位参与者身边都会有一到两位“辅助员”，明面上是维护低维世界，避免因为参赛者的缘故使其遭受重创，实则是各种引导，使参赛者作恶，再赋予他们各种凄惨的下场，以此达到大快人心的效果，让观众们直呼过瘾。

    因此这是一档以“揭秘真实地球人”为卖点的节目。

    每期节目开始时一共100个直播间，随着参赛者死亡等原因切断直播，留下的直播间越来越少，直到全部参赛者死亡，或者顺利通关。

    说是这么说，做了十几期节目，迄今为止还没有顺利通关的人。

    顾音的运气很好，也很不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的记忆没有被成功封锁，但刚刚意识降临就要直接面临第一个危机。

    观众们可以抱着看戏的态度，但是对于此刻被投入低维世界的顾音来说，这却是她真实经历的情况。

    真的是真实的吗？

    她头痛的揉揉眉心。

    由于病情的缘故，从没有任何一个医护人员向她提起这档并不利于稳定精神的外星节目，此时自然除了自己病情加重之外不做他想。

    女人还不停地在耳边喊她“晓晓”，喊的她心烦。

    我怎么会幻想出这么一个讨厌的东西？

    “别喊了，魂都被你喊飞了！”顾音气不打一处来。

    女人，也就是人.贩.子王美，明显呆愣了一下。

    这小兔崽子还挺有脾气。

    有脾气好哇，等她被人买走，看家里边的男人会不会打死她！

    王美很快就重新扬起笑脸：“你突然就停下了，我这不是怕你身体出什么问题嘛。”

    一双钳子似的手紧紧拽着她的胳膊，顾音想看自己想象出来的这讨厌东西想要干嘛，就顺着她的拉扯往前走。

    王美熟练的到售票口买了两张车票，带着她上车，直到坐在座位上才像是尘埃落定似的把手松开。

    为了节目的可看性，直播的时间线具有跳跃性，镜头给到她们上车的那一刻就被切走，激起一波嗷嗷叫着要看参赛者能否发现不对改变命运走向的弹幕。

    *

    地球，太平洋公海某处，R星人造浮空岛。

    人造的岛屿完全不受重力的束缚稳稳当当的停在半空，岛上树木茂盛，看上去与普通岛屿无异，岛屿中心一栋摩天大厦直冲天际，这里正是《CCB 为您呈现真实地球》这档节目所隶属的CCB电视台地球分部。

    节目组的演播室在100层，室内被各种地球上见不到的机器堆满，悬在半空的投影足有百十来个，每个屏幕上播放不同世界的画面，紫色皮肤导演模样的外星人把几个画面拉过来按了几下，这些屏幕右上角就多了一颗红色的星星。

    “这几个世界观众们的反响不错，后续可以重点关注。”

    “是布朗导演您导得好。”

    “哪里哪里，明明是米勒编剧的功劳，这一批的剧本质量不错。”

    布朗导演和站在身边的米勒编剧相视一笑。

    “这期节目一定会充满反转，观众们可以充分观赏地球人的弱小、挣扎，以及他们贪婪、恶毒、虚荣、野蛮的本质，看见一个个恶人得到他们应得的惩罚堕入深渊。”

    有工作人员急匆匆的过来：“导演，有八个世界的参赛者一上来就被干掉了，那些人现在应该已经脑死亡。”

    人类的精神力比R星人弱，如果在低维度世界死亡，那就会真的死亡。

    这个消息既不会向地球人公布，也不会向R星民众公布，是只有远征军军方才知道的秘密，节目组的员工在入职的时候都需要签订保密协议。

    布朗白了这个新来的实习生一眼：“死了几个地球人而已，大惊小怪什么？”

    实习生低着头不敢吱声，布朗趾高气昂地收回目光，视线划过成排的屏幕，在某个画面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

    这个世界是什么故事来着？

    啊，小姑娘就要被卖掉了啊。

    他毫不在意地想。

    *

    通往乡下的大巴非常颠簸，身旁那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呛得人直犯恶心，她还不停地东扯西扯的拉家常，叭叭了半天，顾音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她说：“一会换乘的时候会在葛庄停车，正好我舅舅家在那，你能不能陪我去走个亲戚？你放心，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顾音没反应，无机质的目光落在王美脸上，直勾勾的不像在看活人。

    这姑娘好像好点邪性，强烈的惊悚感自心头升起，直冲脑门，王美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竟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我明白了。”顾音喃喃，音量低到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我这是犯病了，看来病情又加重了，这次竟然出现这么逼真的幻觉。

    从透明玻璃窗往外看，四周只有没什么看头的农村土路，路面都是被来往车辆扬起的尘土，远处只有成排的平房连成一片，即便是这样贫瘠的景象，也让她看得津津有味。

    她没有想办法让自己清醒，正相反，希望这场幻觉能够持续的更久一点。

    顾音自小进精神病院，病情始终没有进展，自由于她而言遥不可及，外面的风景更是遥远，像这次能借着幻觉在外头转转的机会弥足珍贵。

    直到王美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她像是刚会动的机械人偶，眼珠先转，脑袋再转，环顾四周，在王美肩膀上啪啪拍了两下，忽然灿烂一笑。

    “好啊，我陪你去。”

    王美被吓了一大跳，猛地后仰，“咚”的一声，脑袋撞在了窗玻璃上，听声音撞的就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