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章——“欢迎回来。”
国小的毕业式办得简短又朴素，仅限学生本人和亲近的家人参加。
因为成绩优异，家里人难免觉得脸上有光，我家盛装出席的是妈妈，外加一个来蹭合影的夏川阳平。
轮到台上校长致辞，最令人昏昏欲睡的时候，阳平音量极轻地在我耳边问：“你和姐夫哥怎么回事啊？”
我马上清醒了一半，神神秘秘地反问他：“你认为发生了什么？”
还有，既“姐夫”和“九井哥”之后，他什么时候又发明了个新称呼……这是给融合了？
阳平思索中，手指在衣服无节奏地敲击：“已知姐夫哥这些天心情特别好，对谁都是一脸笑眯眯的。”
“昨天我们在佐野道馆碰到一块，场地君还以为姐夫哥的表情是在挑衅人准备踢馆，差点打起来……”
“…已经沦落到被误解的地步了啊。”我吐槽道，心想这就是爱摆狡狯恶人脸的后遗症吧。
“结果姐夫哥非但一点也不生气，甚至夸了场地君的黑头发很柔顺很好看——拜托，那可是黑色啊！”阳平一瞬间以为天要塌了，重复道，“那可是他最斤斤计较的黑毛！”
“打住，现在黑毛已经没有效果了。”我想了想，严谨一点表示，“就算来了五彩斑斓的黑也阻挡不了他的…情绪亢奋。”
坐在右边的妈妈发现我和阳平在开小差，拿手臂蹭了下我的肩，企图用严厉的眼神逼迫我们乖顺下来。
我自然不会搭理她，假装没注意到她的明示，本想着继续装傻下去，阳平突然往相反的方向回了次头，而后朝左挪了个座位。
下一刻，可可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坐在我旁边。
因为有外人出现，妈妈下意识地收敛起眉眼，摆弄出她温和大度的神态颔首示意。
九井一同样点了点头回礼，飞速低头，忽略了妈妈后面的动作。
察觉到妈妈几乎停滞住的表情，我垂着脑袋疯狂偷乐。
或许她没有预料到，在这个善于给表面工作树立一大堆规矩的国度，会有小孩正面打破她心中的规则。
话还是说得太过委婉，比起亢奋到可以毫不犹豫无视规则的形容，九井一他更像是进入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境界。
原因还要从那天傍晚说起。
“一君是不是有句话想对我说，像是‘我们长大后就结婚吧’这样的。”
……
“所以，会吗？”看着可可肉眼可见地升温，我还是嘴角咬着笑意重复了一遍。
他的大脑已经完全宕机，像是变成了默认初始化的机械设备那样，开口：“会、会吗？”
“别反问我呀，我是在等你的答案。”我很有闲心地继续占领主动性。
九井一的脸爆红：“这么说也太早了吧！不是应该先交往看看……（越来越小声）”
“什么交往？没有交往！”我大声道，用可可最常用的魔法击败他，“反正长大了也没差。”
我往前靠：“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当然不可能会是这个意思！！”九井一焦头烂额地重启大脑系统，“请给我一些时间，我必须要组织下语言……”
给他缓冲的时间可就没法压倒他了！我拿出后招。
“为什么不能立马说喜欢我？我做的梅子饭团好吃吗？我长得好看吗？跟我拌嘴不有趣吗？和我在一起会觉得开心吗？”
可可：“啊……”
果然逗弄人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我纯凭自愿踏上了这条不归之路，戳了戳他的脸。
但是说真的……这样玩好有意思，超有意思。
可可：“是的，都是的——”
我：“那你就是喜欢我了！”
可可：“——没错！！”
啪嗒一下，九井一脑内主机的某条线路彻底崩盘了。
他的脊背挺直、绷紧，就当我以为他会认真地接下这份理所当然的心意并发表类似胜利宣言般的承诺时，却听道：“太好了。”
“这些话就是我心里最大的底气了。”可可说，“如此一来，我就能义无反顾地追求阿茗，还不会让阿茗感到困扰了。”
困扰？为什么会有困扰？我一时间没想明白…
直到变成了今天这样，我才幡然醒悟。
可可这家伙……完全就是个贴贴狂魔。
每天都能以各式各样不同的理由闪现或是传送到我跟前。
等到毕业式一系列的流程全都结束，所有毕业生集体上台进行合照，九井一在起身时顺带便抬起头，倏地对我投来闪烁的目光。
糟糕，我大约是也一起疯掉了，居然能幻视出围绕在可可身边的一圈发光星星特效。
乾青宗绕开了一大片人群找到了我们的位置，马不停蹄地挤过来。
阿乾纠结了半天该站在哪，眼看台下的摄影机已经进入倒计时阶段，我干脆直接站到他和可可的中间，左手右手各拉一个，摆好动作和微笑。
咔擦。
我那不知第几次、也必然是最后一次的小学时光就此落下了帷幕。
*
半个月后，我邀请了一堆人来聚餐。
其中一部分人是不请自来，比如我叫了Mikey，就有追随他的明司春千夜，而尾随着二哥明司春千夜的明司千寿也加入了进来。
今天居然是稀有情况，只见千寿，不见春千夜。
千寿是明司家三兄妹最小的一个，同样是我在佐野道场里认识的。
虽然年龄小，但格斗能力强过无数同龄人和年长者，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道都名列前茅。
聚餐中途提到战绩，我很有逻辑地拿出小本本清算了一遍：“已知，乾青宗VS明司千寿，阿乾输了，所以千寿强得可怕。”
明司千寿拍案而起，欢呼：“好耶！”
阿乾：“？”
“这不公平，凭什么拿我当靶子？”乾青宗为自己打抱不平。
“毕竟阿乾的胜率一向稳定。”可可坏心眼地说，“稳定保持为零。”
“？？？”乾青宗听罢感到不可思议，一番犹豫过后，他在信任幼驯染和怀疑自己之间选择了质疑第三方，“一定是判断的过程中出了问题。”
“胜率拿单挑结果来统计，阿乾你确实一次都没赢过。”可可点起手指，“Mikey，Draken，千寿……总之败平率百分百。”
“但凡你排除掉这几个人和别的不良PK，你都能赢。”我唉声叹气，“可惜你只打高端必输局。”
“哈哈哈哈哈！”千寿笑得十分猖狂。
可可自信叉腰：“我的胜率是百分之一百！”
明司千寿“哇”了一声：“好厉害！”
我拆穿他：“你是说只打了一次架，还专挑比你小几岁的书呆子（稀咲）赢下的胜利吗？”
乾青宗猛然惊觉：“不公平啊。”
幼驯染间的相处模式让我们对“欺负”阿乾信手拈来，但偶尔的，我也会在他最在乎的话题上给他顺毛。
“阿乾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打架厉害的人。”我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输多少次都无所谓，只要有着最纯粹的变强的心，阿乾在我心目中就是永远的强者。”
我：“当阿乾的发小是一件很炫酷的事。”
核心关键词：强，强，酷，打架厉害。
短短两句话造成了双倍…不，是二次方的伤害。乾青宗拽紧胸口的衣服，感动得语无伦次：“你这家伙——”
明司千寿第一次见识到顺毛现场，羡慕不已：“小优茗讲话好厉害。”
“语言是我最拿得出手的武器。”我说，“千寿也是。有的人会说你强得不逊于男生，但我个人觉得这和性别无关。”
“迅猛凶狠的战斗风格与你和朋友相处时显露的温柔并不会冲突，你的强大同样别具一格。”
“欸欸欸，真的吗！小优茗这么夸奖我…”现在轮到明司千寿握紧拳头，“我快要承受不住了，好喜欢小优茗！”
她从背后扑上来抱我，刹那间让我忽然意识到这样的描述可以适用于很多很多的人。
在没有走上错误道路的情况下，大家都应该是温柔的人才对。
千寿：“就是忽然说这些有点像游戏大战开始前，坐在篝火边立flag……”
“咳咳。”我呛了一嗓子，旁边伸出一只递纸巾的手。
习惯性以为是可可，后来发现是回来的乾赤音，她拍拍肩：“当心，喝慢一点。”
“赤音姐刚才去屋里拿零食了吗？”我问。
“是啊。”乾赤音说，“佐野君和花垣君说可以帮忙，跟我去的一楼，明明是客人还那么麻烦他们，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要你平安就好。我在心中默默说。
“辛苦了，赤音姐。”说罢，九井一转过头，气势很足地给男生们发起小饼干，“我亲手做的，你们尝尝看。”
“觉得好吃可以提点建议，不好吃就闭上嘴。”他为自己的双标打好预防针。
乾青宗作为实验人员之一，兴致勃勃地塞了一整块，紧接着脸色变幻莫测，明白了只发给男生尝的真相。
他有苦说不出：“可可，拜托了，烹饪不是你可以称霸的领域。”
九井一：“笨蛋，就是因为刚开始做不好才会需要多加磨练。”
乾青宗狡辩：“可是阿茗就很擅长做饭啊！”
“你要把眼光放长远一些。”九井一认真地教育起来，“掌握基础的家务能力才只是第一步，你想想，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会放任自己把责任丢出去不管吗？”
阿乾似懂非懂：“啊……”
Mikey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后退几步问：“九井他原来本性是这样的吗？”
武小道习以为常：“Mikey君多碰到几次就习惯了。”
乾赤音笑而不语，明司千寿开朗地鼓掌：“我知道这是什么！小艾玛和日向她们说叫恋爱脑。”
恋爱脑早就进化了。
“……”我想了想，把他兴许已经将自己代入人夫感的可能性打上一个勾。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一声若有若无的滋滋声。
那种声音极轻，轻到让我误以为是产生了一阵耳鸣。
在感官和反应能力方面我不算好手，抬头扫过所有人的面庞，我注意到刚刚还在嬉笑打闹的Mikey停止了聊天，表情陷入思索。
滋滋，滋滋……
“砰！！！”
先是从一楼响起的爆炸声，紧接着是二楼发出承重柱断裂的声响。
终于开始了……乾家火灾。
我时常会感叹命运的捉摸不透，无论怎么努力改变，都有一些特定的事件会在每一条世界线上发生。
我向来不喜欢逆来顺受，既然事件不能规避，那就干脆让它发生，假意顺从的同时立马和它一刀两断。
“冷静下来，快走！”我大喊着回头拉住赤音姐，把她往护栏方向推去。
此次的聚餐地点我故意设在乾家二楼的露天阳台，而阳台下方的草坪，放置着提前准备好的救生气垫。
除了穿越者以外其他人都是毫不知情，阿乾他还把充好的气垫当成是后面会用到的玩具。
而“玩具”在这一刻起到了关键性作用，赤音姐经过气垫缓冲安全着陆，剩下的人依次跳下，Mikey是计划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爆炸造成的现象比记忆中的每一次都要严重，屋顶的砖瓦碎块飞溅出来落在我脚边，Mikey赶来帮我。
这一刻，我才注意到可可还在阳台没有撤离，他挡在中间，比我更接近那些碎砖烂瓦迸溅出的碎屑。
Mikey见状也不耽误时间，一脚踢断了挡在前面的护栏。
半分钟内，全员平安撤离。
……
跑到安全地点后，赤音姐拨通了消防电话，阿乾则是联系在外工作的父母。
明司千寿望着远处烧焦的墙面，大声道：“爆炸火灾中逃生……我们好酷啊！”
武小道绕着我们转了几圈，反复确认了没有人受伤后，如释重负：“太好了…大家都安全出来了。”
“夏川桑——”
武小道想说的话卡在了嘴边。
不仅是他，所有人的声音都在我耳边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一双温暖的手悬在半空，轻托住我的脸颊，而后松开的右手抬起，用袖口擦掉我脸上沾染的灰尘。
“可可？”
九井一没有说话，手指顺势撩开了我左侧靠近太阳穴那一片的头发，忽然间低下身环住我的肩膀，用力加深了这个拥抱。
我听见他剧烈不已的心跳。
“没事了。”九井一轻声说着，将他的额头与我的额头相贴。
亲昵的举动对他来说仿佛得心应手，难以想象就在一分钟前，他还是个抱着饼干盒坐在对面安静看我，对身体接触会感到不好意思的人。
脑袋嗡嗡作响，结合他异样的话语和举动，我多多少少猜到了真相。
他觉醒以往世界线的记忆了。
为了证实这一点，我主动去抓他的手腕。
就在手指即将接触之前，九井一率先逃跑似的慌张把手背到身后。
“不会穿越的……这次谁也不会消失。”我安慰他，用指尖蹭了蹭他的掌心，慢慢变成五指相扣。
“欢迎回来。”
“欢迎来到我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