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章——被遗漏了的结局
距离我们商讨计划结束（美其名曰穿越者小分队正式确立）到查清夏川阳平的目前住址，只过了一个小时不到。
地址就处于县内，赶过去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
在一栋外表怎么看都像是废弃的大楼背后，藏着一小片鱼龙混杂的居民区。
旧宅的主人们趁拆楼前最后捞一笔，往每栋宅子里装了十几堵围墙，分成隔间，让实在拿不出太多钱的人租住在里面。
跟着手头拿到的单元号一扇扇门敲过去，在狭窄的过道里和好几个人擦肩而过，穿着便装的橘直人还被脾气不好的租客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花垣武道表情愧疚：“抱歉，直人君！”
橘直人擦掉脸上溅到的水，摆手：“没事。”
“直人君的穿戴太干净，身上也没什么伤口，很容易被排挤。”说到这，我点了点鼻青脸肿还未褪去的花垣武道，“这里的位置离繁华的商业带不算远，能落到这附近，还不愿意回乡下的人……多少都有些难以道清的理由吧。”
“夏川桑好像很了解这方面的事。”花垣武道那容易惹出事端的好奇心再度升起。
“嗯，多亏了我弟弟阳平的悲惨经历。”我转身去敲旁边一道门，无果，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说真的，亲姐弟这对角色的定位在童年可以是不错的长期玩伴，到长大以后就只剩下互损了。”我开玩笑道。
同处于姐弟角色中的橘直人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咳咳，稍微有点感同身受。”
“亲人就有这样的关系啦。”
我站在两人中间这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和他们继续往深处走：“可惜我和阳平的关系尴尬地僵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远没有达到可以毫无顾忌地互损的地步。”
“夏川前辈是单亲家庭，您…”事先调查过我的橘直人改掉戒备的口吻，“你是期待和弟弟之间能够和好，不受父母辈因素的困扰吗？”
我用食指的关节扣响了下一道门，同时陷入思考的迷雾，没能及时回答他。
良久过后，我才模糊地察觉出一个想法：“啊，也算是。”
“因为我是姐姐啊。”
敲到最后一扇门，也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夏川阳平的线索。
这片徘徊在拆房边缘的住所是没有信箱的，问了旁边的租客，他们的表情木讷，说和旁人不熟，然后一个个冷漠地退出了话题。
花垣武道疑惑：“应该没有来错地方啊……”
“你们是来找人的吗？”倒数第二个小房间顿时拉开一条宽敞的门缝。
“对，找老朋友见面，没别的事。”我这样说有助于摆脱疑似讨债的身份。
开门者是一名女性，相信我的来意后，她马上指了指对门：“夏川阳平就住在那，就算听到敲门也会装不在家。”
我的目光停留在她的眉眼处…感觉她的长相有些熟悉。
“我的名字是千本贵代美，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临时工的任务都可以联系我，只要合法就没问题！”她快速地甩出三张小纸片，朝我竖起拇指，“瞧好了老板，我来帮你喊他！”
原来是她啊，千本贵代美。
上一条世界线和夏川阳平一样在店里打工的同事，看起来一直都是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阳平你出来啊，你的朋友来找你玩啦！”
“颓废到不想工作挣钱也就算了，连朋友的玩耍小聚都打不起兴致来，可太没品了！我非常看不起你啊！”
千本贵代美深吸一口气，使出杀手锏：“你有本事蹲家里，你有本事出来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你不在家的时候屋子里动静更大，隔壁的废柴松山老是趁你不在家的时候蹭你屋里的水洗衣服。”千本贵代美叉腰。
“小心我下次不帮你堵门逃跑！！”
不知道是哪句话起了效果，总之在千本贵代美的坚持下，几秒钟后咔哒一声，门开了。
门拉出一道细缝，然后才不情不愿地推开，我见到了这条世界线灰头土脸、胡渣都没刮干净的夏川阳平。
“…姐姐。”他犹豫地开口唤我。
我的瞳孔不由得微缩，握住十指，察觉到气氛不对的千本贵代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夏川阳平，不解地歪了歪头。
很奇怪，非常奇怪。
一股诡异的陌生感席卷我的大脑，在我的印象里，夏川阳平从来不会是这样的人。
他有足够的小聪明，学生时代惹人喜爱，总能在遵循不同圈子规则的同时，为自己开辟出一个乐园。
纵使沦落到生活任人摆布的命运，夏川阳平也能迅速调整心态，用旁人无法理解的乐观态度去面对未来。
一方面可以体现在：他一直都能保持自己的外表干净整洁。
夏川阳平警惕地瞄了武小道和橘直人两眼，随后挪开视线：“有什么事…请、请进来说吧。”
他的小屋一览无遗，只摆得下一套桌椅和一张床，没有卫生间，水龙头嵌在床头的角落。
地板上横七竖八地堆满了空瓶，我正要为他酗酒寻解脱而皱眉（我和他的体质都对酒精过敏）时，花垣武道拿起其中一个。
花垣武道：“咦，是饮料瓶啊。”
我：“？”
夏川阳平垂着眼，小声地低头捏手指：“嗯，晚点我要去卖空瓶子，就那样丢在地上就好，你们留意点脚下。”
房间内无异味，白色的墙壁没有沾染污渍，我的安心感回来了一些。
就算失魂落魄也不会轻易堕落到深渊，阳平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阳平。
“阳平！还有各位老板们——”千本贵代美双手比叉，“要聊天去外面找个饭馆聊吧，这里的隔音贼差！”
“好。”我回应道，朝这个总是充满活力的女性颔首致谢。
千本贵代美：“记得在宵禁锁门前回来。哦对了，松山也就偷蹭了一次，我警告过他，他之后不会再来的！”
“知道了啦！”夏川阳平被她的情绪所感染，眼中恢复了光亮，声音也大了些，可惜没过一秒现出原形，支支吾吾地说，“多谢…千本。”
*
我给阳平点了份他最喜欢的红豆甜汤，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他听，也把我需要他办的事说清楚。
当然，省略了重生和穿越的部分。
夏川阳平知晓我有不方便透露的理由，便一个人专心致志地喝汤，没想过戳穿。
“总之……事关我想要寻找的一位故人，麻烦你了，阳平君！”花垣武道郑重地低下头。
“不会觉得麻烦，其实…那个，该怎么说好呢，和那个传闻中的‘梵天’有联系的场合，遍地都是吧。”夏川阳平语气弱弱地说。
他慢慢搅拌着汤，压低音量道：“但是没人想被警察盯上，没人会承认。比如那几个稳定来找我收钱的讨债人，总爱把不想被梵天盯上挂在嘴边……实际上在他们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们的上级早就向梵天投诚了也说不定——啊，我只是在瞎说。”
花垣武道偷偷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橘直人。
橘直人摆了张没什么表情的扑克脸，但凭我的经验来看，那副表情恰好证实了夏川阳平的猜想说对了大半。
其实这对他而言只是基本功而已。在生活中，能当受欢迎的交际人士，对细枝末节的把控几乎是刻在了骨子里。
“好烫。”夏川阳平被红豆汤烫出了泪花，手掌扇风时推到边上，问我们要来纸笔。
短暂的斟酌片刻后，他往上面飞速写下几行文字，包含了一些不知名地下组织的关键词，常出没的地址，实在不行还有特征等等……
橘直人见状赶忙掏出几张复印资料：“这些地方…还有这些人，你有什么印象吗？”
阳平很配合地划圈打叉，这种耗费脑力的事加重了所有人的饥饿感，干脆追加主食解决了晚餐。
待夏川阳平左手抓着三明治，右手写完最后一个字后，长呼出一口气，脸着地趴在桌面：“埋头打工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阳平先是感谢了直人请的这顿饭，抢先我们一步鞠躬：“今天多有打扰，下次需要用到我的话，给我发个消息就可以了。”
他低声下气的态度让我的心情很难受……可是我又完全没有任何权利去指责他。
“我只有一个请求。”夏川阳平突然硬气起来，“不要让优茗姐到现场，她的安全必须摆在第一位。”
他的话语有一瞬间与九井一重叠了，于是我愣住。
但是为什么……
花垣武道的想法和他一致，所以很快达成了共识，向他保证：“我们绝对不会让夏川桑加入行动的。”
“好……谢谢。”
离开前，夏川阳平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第一次主动提出：“优茗姐……”
“可以单独留一下…稍微听我说一些话吗？”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看到他露出胆怯的神情，我的心脏仿佛被揪在了一起：“当然。”
“随时都可以。”
那碗凉掉的红豆汤又被阳平从角落里推了回来。
夏川阳平挖了几口红豆，忽然毫无征兆地颤抖了一下。
他在掉眼泪，水珠滴进了甜甜的红豆汤里，但动勺子的手一刻也没有停下。
“对不起，姐姐……”
我有想到他会哭，毕竟他从小就是个哭包。
尤其是当多年的苦难和久别重逢的悲喜交加到了一起…我现在能做的只是陪在他身边，然后给他递更多张卫生纸。
“没事的，阳平。”
说起来，至少给他一张信用卡来维持日常消费吧…再让阳平给千本贵代美汇点钱，当作感谢。
“不、不对，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姐姐！”夏川阳平戳起桌板，快速拿起手机打了些字上去。
我一看，像是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冷水那样，顿时无比清醒，背后覆上一层冷汗。
【有人要杀你。】
【一个星期前，有组织出五百万要求办成“夏川优茗”的意外死亡，竟然没人知道姐姐你是我的家人……我去打听到他们的计划本来是制造交通事故。】
夏川在全国是很常见的姓氏。
【后来计划失败了，这条单子也被撤销，没有后续。】
“日常的羞辱和还债时的打骂我都已经习惯了，唯独这件事情……”
“我、我很害怕……”夏川阳平牙齿打颤，“甚至有人…有人主动问我要不要接下这条单子，那种惊悚的感觉让我恶心，好反胃……”
我立即把这件事和重生前发生的那场车祸联系到一起。
他们确实…在初始线上做到了。
阳平继续改为打字：【我尝试误导了他们的计划…也许成功了吧。】
然而这次有了阳平的介入，让他们计划失败，我顺利活了下来。
【抱歉，我怕被他们察觉一直没敢来找你，但我发誓，一旦优茗姐主动找到了我，我一定要告诉你真相。】
【不是梵天干的…那就是要和梵天作对的组织想要害你。】
【梵天里是不是有优茗姐认识的人？】
单子被撤销应该是可可他们解决掉了发布单子的敌对组织，或许我们家的情况也被可可提前做了手脚，以至于阳平已经不算在我的亲人一列……
思路混杂在一起之后，我的头脑经过重新启动，逐渐变得清晰。
“你救了我啊，阳平。”我说。
不知怎的，我想起了和橘直人的那段对话。
我和小学的橘姐弟是朋友。
日向和直人提过一些关于未来职业的畅想，他们父亲的工作是警察，橘父曾问直人有没有继承他衣钵的想法，直人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理由是“爸爸你三天两头都不回家，根本没有时间陪伴家人”，他讨厌这样。
而现在的直人却担任了当初自己讨厌的职位……我总认为少不了穿越到过去的武小道告知他未来的诱因。
橘直人想要救下姐姐。
“接下来，换我救你了。”
我也想要解救我的弟弟…而且我确实做到了，在我还是九井优茗时，我成功过。
所以这次也一定可以。
“阳平，我是你的家人。”
橘直人想要解救姐姐的念头推动他一步一步当上了原本不感兴趣的警察。
这份强烈的愿望也让他成为了“解救橘日向”的穿越触发器。
因此我还需要确认一件事。
“你听说过重生和穿越吗？”我问。
“什么？”夏川阳平茫然道，“呃…是那种电影里的特殊能力？”
我继续追问：“如果必须要你许愿，你的心愿会是什么？”
夏川阳平顺着我的方向思考：“肯定是回到过去……老爸老妈什么的无所谓吧，我可以重新当你的弟弟吗？然后是再也不报考那所学校。”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顾虑什么。”我站起身，“把野心放大点吧，阳平，想得再远一点啊！”
“铲除根源！”
“那么…”夏川阳平攥紧拳头，眼底的神色变得晦暗不明，“伤害了我和优茗姐生活的元凶，所有事情的源头……我想要了解清楚真相。”
“然后我的愿望是——把它那个混蛋东西扼杀在一切开始之前。”
这是有史以来我做过的最大的一次赌注。
“剩下的就交给姐姐我吧，我们过去再见。”
话音还未落下，我紧紧握住了阳平的掌心。
当浑身上下涌现出熟悉的困倦感时，我轻轻地笑了…但这副笑容没有维持多久。
穿越触发器·阳平的愿望是“了解真相”，其次才是“扼杀源头”。
所以我没能马上穿越到一个平行世界…取而代之的是，我的脑海里率先浮现出了一个陌生的未来结局。
初始线的夏川优茗在本该被撞死的那天没有死，也就自然而然地遗忘了——梵天首领Mikey的死亡，梵天的大动荡，这两个可能性并没有完全消失。
而是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