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程少商本来还等着店家拿千里醉,见周围人都在看司羽,才发现她快要被人围住了,连忙把司羽斗篷上的帽兜给她戴上,稍稍遮了一下。

    她此刻连千里醉也不想要了,只想拉着司羽离开此地,这时楼上丢下来一只绣球,正正好好砸向司羽。

    程少商想也不想的伸手拦住,然后把绣球往上一抛。

    修习了九年《扬州慢》的程少商,再经脉细弱,力气也比普通成年男子要大一些,她的随手一抛,直接砸中了绣球原本的主人。

    袁善见忍不住的一声哀嚎,让司羽和程少商都停住了离开的脚步。

    司羽抬头向上看去,就看见一位手持羽扇的青年公子,正用另一只手捂着额头。

    距离远且司羽视力尚未恢复多少,并不能看清此人容颜,否则以司羽颜控的毛病,怕是会看上他了。

    程少商尚不通情爱,只一心想着赶紧离开,便先开口致歉:“这位公子,实在抱歉,便以我刚才赢下来的那壶千里醉作为赔礼,还望公子谅解。”

    袁善见捂着额头低声呼痛,用羽扇阻止了身旁之人靠近,强撑着不坠名士之态,看向楼下的两位女娘:“此等小事,女公子不必挂怀。”

    程少商松了一口气,想着这位公子还算好说话,正打算拉着司羽离开,又听到他开口:“敢问女公子……”

    袁善见的话还未说完,外面就传来一声大吼“不好了!有人落水了,快快!”

    旁边看热闹的人此刻立刻被更大的热闹吸引走了,司羽和程少商便趁着这个时机也离开了。

    路上还碰到了取千里醉的店家,程少商便请他转赠给楼上被绣球砸到的公子,她们俩赢的灯笼也请他帮忙转送给其他客人。

    离开此地的姊妹俩很快就被担心女儿的程始找到了,他看着因为奔跑而脸颊红扑扑的姊妹俩,倒是没忍心开口说她们,毕竟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们俩如此开怀。

    程始问她们去哪里了,程少商便兴高采烈的跟他分享司羽和她猜了哪些灯谜。

    “我家嫋嫋和阿奴果然聪慧,这还是你们俩头回猜灯谜呢,我怎么也得跟店家讨两个回来。”程始想着拿两个灯笼回去,他和元漪一人一个。

    程少商不想回去,但见到阿父这么高兴,只能折返。

    司羽见状,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不用太担心,没人敢起坏心思的。”

    她发现白绫被扯下时就施法下了禁制,在场之人若心思龌蹉,夜晚定会噩梦连连,而过几天后,酒楼里今天见过她的人,关于她的记忆也会慢慢淡忘。

    程少商不知司羽做了什么,自然依旧有些心忧,等他们三人走到田家酒楼附近,就看见门口那座灯墙上此刻已然烧了起来,连酒楼也被火势吞没。

    大火让附近赏灯的人群纷纷四处奔逃,慌不择路之时有人撞到了程少商,她连忙后退一步回旋卸力,却直直撞进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程少商刚想挣脱,那人却抱着她往旁边移开一大步,而后才轻声说了句“当心”。

    原来那座灯墙架子因承受不住烈火灼烧,已经开始渐渐倾倒,他们刚离开的地方,此刻已经被砸下来、带火焰的木头碎块填满了。

    那人很快便放开了程少商,转身离开,程少商抬头时只能看到他离开的背影。

    司羽和程始很快便赶了过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程始根本没反应过来,而司羽完全是相信程少商可以自己解决,不曾想她会遇到英雄救美。

    就是这个英雄不曾留下只言片语,就算想要美人回报,美人怕是也不知道是哪位英雄。

    司羽以为她下了禁制便没事了,却忽略了这个年代里,有时间精力去猜灯谜的人,多是名门贵族之后,就算是寒门学子,跟后世的寒门也不一样。

    所以在当天晚上,那群和袁善见一起来的白鹿山学子,个个诗兴大发,吟诗作赋,“佳人歌”、“思美人”,还有擅丹青者偷偷描绘了司羽的形貌。

    即使这些人淡忘了司羽的模样,所留下来的文字和书画却不会消失。

    更有心志坚定之人一遍遍在心中描摹,抵抗禁制之力,反而在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不过两日,都城里便暗暗流传了司羽的美名,等程府因乔迁新居设宴时,许多人家都来祝贺,其中不乏书香门第。

    万将军万松柏与程始乃是刎颈之交,见到司羽和程少商这双小女娘也是十分喜爱,给她们姊妹俩送了一对宝石匕首作为见面礼。

    程少商很喜欢这个礼物,当即便收入怀中,司羽见状便也如此。

    可萧元漪却觉得她们俩有些失礼,又见门口前来祝贺男子大多都在偷看司羽,便冷着脸让程少商和司羽回了女眷席位。

    女眷席间,各家新妇太太们分列其位,因为来的大多是地位低于程家的,对坐在主位的程老夫人自然是声声恭维。

    司羽她们三个是小辈,跪坐在席位下首,始终充当着吉祥物。

    司羽今日倒是没再以白绫覆眼,换了一条碧色云雾绡裁制的,身上是天青色散花绫做成的二绕曲裾搭配雪色百褶内裙,显得整个人亭亭玉立,很是清爽。

    程少商身上则是一套豆青色的,跟司羽是同款,程姎也穿了一套新衣。

    司羽和程少商都听到了客人们小声谈论的声音,对此,司羽颇为无奈,在田家酒楼里,她当时就该让他们立刻忘记的。

    好在这些人没有凑到司羽面前来,她只能当做没听到。

    但姗姗来迟的两位小女娘却态度傲慢无礼,尤其是车骑将军府的千金王姈,仗着家母是皇后外妹,更不知礼数,丝毫未将程老太放在眼里,甚至对程少商冷嘲热讽。

    程少商气不过反唇相讥,斥责对方当面非议,程姎不愿招惹麻烦,急忙出言打了圆场。

    此时一声“胶东袁氏”吸引众人注意,在场女子俱是面露喜色。

    程少商这时才明白,王姈她们会来程家,竟是为了看俊俏郎君的,她忽然觉得跟这样的小女娘斗嘴实在是无趣。

    而司羽也被就算隔着屏风也挡不住的视线所扰,见程少商想要离席,便和她一起走了。

    前院、正厅、甚至演武场都是客人,司羽她们便只能回了自己的小院。

    秋千椅早就做好了,司羽还帮着在上面做了一层雨盖,能遮阳挡雨,现下姐妹俩坐在秋千椅上,微微摇动,听着隔壁院落里热热闹闹的声音,很是舒服自在。

    忽然,司羽听到了脚步声,不是女子的足音,她睁开眼,提醒程少商:“有人来了。”

    程少商也睁开眼,目光炯炯的看向和九骓堂相连的院门处。

    果然,一位身姿颀长、手持羽扇之人踏步迈进了小院,对上程少商的眼神,一时间不知道另一只脚该不该迈进去了。

    不过他很快就在稳了心神,若无其事的走进来,扇了扇手中的羽扇:“两位女公子,别来无恙否?”

    程少商看着这把羽扇,才想起来他是何人,当时不是不计较了吗?怎么又跑到她们家里来兴师问罪?

    “这位公子,关于丢绣球砸到你这件事,我已经道歉了,我……”程少商话没说完,被司羽拉住了。

    司羽把她拉到身后,看向袁善见:“袁公子,此处乃程宅内院,你费心来此定不是为了此等小事,有话直说。”

    不要为难程少商。

    袁善见看着司羽这副护犊子的神情,颇为讶然,他还以为司羽是如她容貌般清冷疏离,如皑皑山上雪,又似泠泠涧底泉,似乎稍稍靠近些都是对她的亵渎。

    没想到竟是这般性子。

    既如此,袁善见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言道:“女公子快人快语,善见此番前来,是为求女公子给令三叔母桑夫人带句话。”

    “说。”司羽声色冷淡,给有夫之妇带话,甚至跑到女娘院中,她对这种人就是这个态度。

    袁善见虽不明司羽为何冷脸,却也只能依着她的话,道:“女公子只需对桑夫人……”

    “程夫人。”司羽提醒道。

    袁善见顿了顿,从善如流的改口:“对程夫人说,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登兰台而遥望兮,神怳怳而外淫,故人所求不过风息水声,即可。”

    闻言,司羽的脸色更加难看,而程少商思索了一会儿想到了这些话的出处,对着袁善见也是怒目而视。

    “袁公子如今年岁几何?”司羽忍不住出言讽刺。

    袁善见不明就里,答道:“二十有一。”

    “袁公子既然不是三岁孩童,岂会不知不该觊觎他人之妻的道理?”司羽冷笑一声,言语讥讽。

    袁善见顿时握紧了手中的羽扇,这女娘光长了一副花容月貌,嘴巴也太毒了点。

    “我是替我家夫子传话的。”袁善见的脸色也不好看。

    那也没差多少,司羽想着,但到底和缓了面色,想了一会儿道:“抱歉,我不能转达,三叔和三叔母夫妻恩爱,蹀躞情深,我们小辈不该拿旧人旧事去惊扰他们。”

    袁善见虽不知旧事如何,但着实不愿见夫子为情所困,只能替他前来问询,但这小女娘的话也颇有道理,他踟蹰片刻,到底是没再强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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