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景鹤把许欢赶回客房,自己靠在沙发上玩手机。

    【表弟:哎哎哎哥你怎么啦,有情况?(哟哟哟)(龇牙)】

    几个人都很想知道是何方神圣能把他支走。

    蒋舟最直接。

    【蒋舟:小天骄,男的女的?】

    景鹤无语,高贵冷艳且惜字如金地给他们一人回了一个“滚”。

    他属于那种在男生女生里都很吃得开的人,但不及江连那么奇葩。自认为身上有优点,有缺点,成绩在年级里也不算太拔尖,所以比较反感人家叫他什么天骄之子。

    他想起很久之前的某个夜晚。

    “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因为一场大雨而倾覆,我也和所有人一样无能为力。”记忆里的小景鹤对江连说,“我不就脾气好点,心软点,好看一点?有什么用,跟上帝他老爷子大吼一声我是那啥天骄之子,指望他饶过地球吗?”

    说这话时他还在读初二,年少轻狂的年纪。小少年身材清瘦,身后曼延万家灯火。

    可现在他想,要是他真是天之骄子就好了。

    那样,他就能给所有许欢这般的人,撑起一片避雨的地方。

    景鹤合上眼,沉默地仰头靠住了柔软的布料。

    在人堆里活久了,便往往再难想起众生疾苦,也再难想起自己单薄无力。

    景鹤就这么睡到后半夜,被细微的动静惊醒。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看见许欢安静地站在窗口。她没开灯,四下全是黑乎乎一片,单单见着一个影子,几乎是鬼片的既视感了。

    景鹤担心又好笑:“怎么出来了?”

    他突然出声,许欢也吓了一跳,往后一缩,把到舌尖的尖叫咽了回去,抓着胳膊定了定神。

    “醒了,睡不着。”

    事实上,她一直折折腾腾地来回翻滚,努力不去想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可有些事情,就是会莫名其妙地钻入脑海。

    景鹤打开手机看了一眼,4点11分。

    他也没什么困意了,摸索着开了灯,被灯光照得眯了眼。

    外面雨停了,路上几乎看不见车辆和行人,除了他们,整个城市都在沉睡。

    . . .

    两人一言不发地闷坐了十分钟,景鹤拉开门,问:“实在睡不着的话,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许欢点点头,如释重负般松口气。

    两个人同处一室,气氛十分僵持。

    外面就不一样了,海阔天空,还能保持五米以上的美好距离。

    许欢注视着前方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舍不得挪开眼。后来很多年过去,她还是喜欢这样跟在他身后,连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只是觉得莫名的安全。

    她没有灯塔,但她有景鹤。

    明明她那么渺小,那么微弱,怎么他就愿意对她那么好啊?

    许欢眼眶湿润,像是要把少年永远留在目光深处。

    他的举手之劳,她的一生牵挂。

    他是山风路过,满世界奔涌;她是山谷无声,在时光里守候。

    她怎么忍心留下他。

    . . .

    大概是天注定,晃来晃去,又回了六中。

    门卫室的灯还亮着,保安爷爷枕着手睡得正香。

    两人鬼鬼祟祟,偷摸着趴在檐子上观赏保安爷爷睡觉。

    “嘿,夜班溜号,”景鹤笑得没心没肺,“被抓个正着。”

    保安爷爷不安稳地一动,景鹤一激灵,拉着许欢翻下来。

    “好险。”许欢嘟囔。

    景鹤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墙边,远远地问她:“翻墙进去?”

    充其量是句玩笑话,他不指望许欢会,更不打算带着她做这种事。

    许欢小步跑过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她把手勾在墙沿上,随便找了个借力点,一拉一蹬就轻松利落地翻了上去。那年六中还没有装电网,许欢坐在那里,不慌不忙地整理衣服。

    她像只露出尖牙的小猫,得意地冲着他笑。

    就连她自己也要觉得自己很厉害。

    “你还会这个?”

    “我妈是攀岩爱好者,带着我玩过。”许欢补充,“亲妈。”

    现在的林归野就好似肆意生长的杂草,渴望自由,讨厌束缚。她永远热烈地活着,挑战生命与自然的极限,以至于许欢常常几星期都联系不上她。

    景鹤过来坐到她身边,回头望向黑森的教学楼。

    他想,怪不得她有从二楼一跃而下的胆量和身手。

    “真酷,”景鹤赞叹,“进去吧。”

    他轻盈落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向后一招手,然后回头,笑起来满是少年的生动与鲜活:“走。”

    六中教学楼说是翻新过,也就是把外面一层重新刷了一遍,里面该什么样就什么样,是一座木质楼梯嘎吱嘎吱响的“鬼楼”。

    景鹤在前面打光照路,许欢没问他去哪,只如影随形。

    “你怕黑吗?”他问。

    许欢摇头:“还行,别等会碰上活人了,那才吓人。”

    她听李南遥说过,夏天的时候有几对住宿生结伴跑到教学楼楼顶搞地下情,仗着大半夜监控室没人盯着,越搞越嚣张。

    后来有一天,教务处主任晚上睡不着来散步,误打误撞,一次性棒打了近十对鸳鸯。一众小情侣对此心惊胆战,成天骂骂咧咧。

    . . .

    可能是夏天过去的原因,很幸运,楼顶上空空如也。

    许欢走出阴暗的楼梯口,呼吸着流动的空气。

    “怎么走着走着就上来了?”她听见景鹤在问。他只是想随便走走而已,没想到这楼能矮到这种地步。

    许欢没有接话,胸口抵着护栏往外看。

    那年学校还没修起监狱一样的防护架,站在楼顶,能看清整个校园的全貌,还有小城的一片人家。

    再往远一点,是一线曙光般的璀璨灯火。

    许欢没出过小城,那里对她来说,已经是很亮的地方。

    “那是容城,我在那住过,”景鹤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最近几年发展不错,比这亮堂多了。想去?”

    “不想,”许欢笑着否认,“太近了。”

    “那就去兰城,那比容城更亮,更远。”景鹤想了想,“那是真正的不夜城,而且比起去首都什么的,压力小点。”

    兰城,许欢曾无数次看到过有关于它的诗和画。

    只是她从未关心过,兰城到底在什么地方。

    “有多远?”

    “一千多公里,几片山水的距离。”

    他们不再说话,迎着远方的灯火吹风。

    耳边的风一阵一阵吹来,带走时光里深红色的铁屑和风化的沙。

    天际缓缓变亮,云海翻涌出血红的新日,像金黄的浪。

    兰城。许欢默念,远行,去兰城。

    她就像站在一片孤岛上,风带走旧念,卷来梦想。

    “可能这个世界让你长大的方式极端了一点。”他的眼睛告诉她。

    风把少年的衣摆吹得上下翻飞,她的余光里装着景鹤,那是黑白水墨般干净鲜明的身影,是乘风而行的鹤。

    是和兰城一起,成为她梦想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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