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三人人闲聊玩闹着,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不知不觉就在后头闹过了一天,连午饭都只是随便吃了几口,糕点茶品倒是上了不少。

    等到前头的常氏派人来找,谢湉这才恍然自己竟已消磨了大半个白日。眼见就要离开,顿时有些不舍。

    谢沅安慰她道:“没事,我明个儿就去你家找你玩。”

    “可你们马上就要回京了……”

    这倒是真的……被她这么一说,谢沅也有些舍不得了。

    一边的谢泠看着她们难舍难分的样子,提醒道:“咱们还要待两日呢,你们等那时再依依惜别也不迟。再者京城与淮阳相距不远,咱们两家都是亲戚,又有父亲跟伯父的情分在那儿。若是实在想见,下次家中哪个长辈有事顺路,求着跟上,或者直接想法子,说服父亲母亲走一趟,总不至于再会无期。”

    “那倒也是……哎对了,伯父也是有举人功名在身,今年的会试……”

    “去年师兄参加院试时也曾跟爹爹提过此事。但爹说他不适合走仕途,也没什么必要,自己又没有执念,现在只想好好教导我师兄跟义学的学生。”

    听见谢湉的话,谢沅谢泠都愣了一下。

    虽然说知道有不慕名利、不喜官场之人的存在,但她们常驻京城,那处又多是达官贵要,亦或是醉心于此道之人,因此还是第一次见着真人。

    尤其这个人,竟还是个与谢郧关系不差的谢家人,这件事就更令人惊讶了。谢泠想。

    谢沅问:“对了,你师兄是?”

    “啊……对,你们还没有见过他。师兄他叫柯峻,比我大五岁。”谢湉笑笑,脸上带着小小的骄傲,“我爹说他跟叔父当年很像哦,都一样聪明!”

    谢沅疑惑道:“他是伯父的弟子么?之前好像没听你提起过呢。”

    谢湉道:“因为忘了嘛……下次再和你们介绍!”

    她看了眼催促的侍女,不再多话:“我要走了,阿沅姐姐、谢泠姐,你们明天一定要记得来看我啊!”

    谢沅谢泠两人点头应下,又一起把她送到门口,看谢湉一步一回头地跟着桑柚往外走去,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收回目光。

    谢沅看四周都是自己人,放松地伸了个懒腰。谁知手伸到一半,就见几个侍女匆匆忙忙地从面前穿了过去,吓得她的声音卡在了嗓子眼,呛了一下,一边咳嗽、一边还不忘连忙把手臂放了下来。

    见几人行色匆匆、见着自己二人也不理,谢泠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感觉不妙。她皱着眉喊住了她们:“你们是哪儿伺候的?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冲撞了主子怎么办?”

    那四人这才注意到,连忙行礼。听见她的问题,她们有些为难地互相看了看,支支吾吾地、就是说不出话。

    这下连谢沅也看出不对来了,心里担忧是母亲那边出了状况,心内焦急,不由站了出来斥问道:“这很难回话么?你们这么张惶地往前头去是怎么?那边的客人应该已经散了吧……还是说,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前头……”本就有令在身,眼看耽误了一段时间,她们都担心回去会招来责骂。里面一个瞧着年龄大了些的丫头终于站了出来,“回姑娘的话,奴婢是奉夫人的命令,去外院找管事的去正厅。是、是宁寿堂的……蕙春姑娘,她出事了。”

    ……

    “荒唐,真是荒唐!”

    老太太坐在上首,重重地敲了一下拐杖,“西城都是些什么人?你说你归家,谁叫你们去外头瞎晃悠的!若是传了出去,像个什么话!”

    衣衫不整的杏雪跪在堂下,拼命挣开了身后侍从的挟持,匍匐在地,又被拉了回去。她哭喊道:“老夫人、夫人!此事是杏雪不对但蕙春姐姐是无辜的!还请老夫人赶紧派人救救蕙春姐姐!”

    二房的万夫人冷哼一声,拍了拍怀中昏昏欲睡的谢祉,斜睨着看向杏雪道:“无辜?那可不一定吧。我早见她一副不安分的样子,哼,谁惹的祸还不一定呢。指不定你这丫头,今日还是遭的无妄之灾——”

    谢老太太不耐地打断道:“孩子还小,你还不赶紧带他回去!这等腌臜事都来凑热闹,你是打算教出个什么样的公子哥儿来!”

    万氏一吓,才想起那蕙春如今正是在宁寿堂当差,顿时不敢多话,老实地下去了。

    一旁的邹氏面色淡漠,一直没说话。此时拎着帕子在唇角按了按,道:“老祖宗允了你们的假,是体谅你们思乡之情,却不是让你们出去惹是生非的。如今既已吃了教训,便不多提。这事紧急,大家都知道,可既与拐子相关,那该是属衙门的事……我这便让仆从快马加鞭,赶去报官,毕竟咱们家没有这个权……”

    听见她说的报官,老夫人眉头一皱。

    她刚想说话,就听杏雪喊道:“可那些人凶神恶煞,若是再晚些,蕙春姐姐怕是——”

    “既知他们凶神恶煞,便早该离远一点!咳咳咳……”

    见老夫人气成这样,慧琳连忙取了茶盏来给她压一压。

    旁边同样跟着的芸香看了一眼,心里焦急,忽然看见自己叫去找三小姐的佳荷悄悄跑了进来。

    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快回来的芸香愣了一下,就见门口谢泠已经赶到。

    谢泠扫了眼厅中混乱的场景,迅速跪了下去。

    看见她过来,想到这次出事的蕙春与她那尚还不清楚的联系,本已气得够呛的老夫人冷声道:“怎么,泠儿你……”

    “还请祖母快派人去救蕙春。”谢泠伏身行礼并打断道。

    被她这么光明正大地抢白自己,老夫人好不容易顺好的气又拧了,正要发怒,就听谢泠直起身说:“孙女方才问了几个侍女才找着这边,请祖母勿怪她们。只因刚刚送谢湉妹妹出门,因着天晚想让柔夏帮我去府外朱家那儿买份胡辣汤回来,却听外头的人都在说蕙春的事,见他们说得如此严重,孙女这才——”

    “……等等。蕙春的事?”

    “是。”谢泠冷静道:“孙女问过了。因为一同被拐还没被犯人同伙转走的还有十余个孩子,因蕙春将拐子引走、他们也陆陆续续地逃了出来,已被百姓撞见了。加上方才杏雪进城时、救人心切的呼求,虽然当时大多是半信半疑,但现在他们已经吆喝着打算结伴去找人。只是毕竟都是散人,怕是还要耽误一阵。”

    听见她的话四下一静。只有杏雪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顺着她的话语连连点头:“是!还有十几个,七八岁十来岁的都有!就是为了让我们先跑,所以蕙春姐姐才……”

    上面的谢老太太却面色沉沉,没再听她说话,她看着底下谢泠平静的面容,缓缓道:“……罢了。这毕竟是我们谢家的人,总不好让百姓帮忙。老大家的,安排人去找吧……带上这丫头,也好指路。”

    ……

    杏雪跑回来报信时已是傍晚。

    即便她仍然记得那关住自己的地方是哪里,并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那个木屋,但昏暗的光线,让众人搜寻的难度大大增加,等最后抓住犯人时,已过酉时。

    几人都是外地人口,却已并不是第一次来淮阳。

    虽说因深山老林野兽频出,让他们不敢穿过密林逃跑,但若不是谢家找了熟悉地形的人将几个出口堵死,又有后面闻讯赶来的官民相助,恐怕他们早已从小路逃之夭夭。

    可人虽逮住,但据那几个人贩子所言,蕙春早在半个时辰以前,便因雨后山路崎岖、泥泞难走,而失足坠入湍急河流中,生死未卜。

    事情安排完便回到院子歇下、把后续都扔给邹氏处理的谢老夫人得到消息后有些沉默。

    从见着谢泠、并被她顶撞时老太太便有些恼怒,如今一夜过去,仍未消气。但现下得到了蕙春的消息……到底是在近旁伺候了几年的人,老夫人如今的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不过对于谢泠的作为,她仍然十分不悦。

    虽然昨日里出了这等事,但谢郧的清明节假将结束,回京的事不能拖延,谢家众人已开始准备着离开了。

    从宁寿堂跟来淮阳的人各司其职。

    来时这么些个,回时却少了人,都是曾朝夕相处的同伴,虽然没敢在面上表现出来怕触了霉头,但这事到底让气氛有些沉闷。

    虽清明已过,可这阵雨云还没走完,天仍是灰蒙蒙的。

    谢老太太也感觉有些烦躁,她捻着念珠,睁开眼,对着正在一边轻手轻脚整理东西的芸香道:“去,拿本佛经过来,把香燃上。再添盏灯。”

    芸香应是。她先是点了油灯,挪到桌子上,才匆匆走到一旁的紫檀书箱前。待打开扫了一眼,芸香动作一停,拿起其中一本:“……老夫人,奴婢瞧着,这看着不费眼,用这个么?”

    谢老夫人看了过来,顿了顿方伸手,芸香连忙把东西递了过去。

    老太太接过,缓缓地翻了几页,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上面整齐的大字号经文,而后方道:“就这个罢。让菩梅过来伺候,你去把慧琳叫来。”

    “是。”

    听见脚步声渐远、消失,谢老夫人抚着那本装订好的册子上的金字,许久后,她才叹了口气,自语般道:“罢了……”

    虽说她有自己的心思,但终究没害着什么。

    此次也没有什么大错,倒阴差阳错替谢家找补。

    到底年纪还小,她那亲娘又是这样……

    罢了。

    谢老太太闭了眼,合上经书。她伸手摩挲着那书封上凹凸不平的字痕,忽地又想起了自己的独女。

    等到慧琳跟着芸香到了,就见谢老太太闭目养神,菩梅正小心翼翼地替她捶着腿。慧琳心底思量,行礼的动作仍是一丝不苟。

    谢老夫人疲惫道:“你们吩咐下去。蕙春的事……如今逝者已矣,便就此打住吧。让人在蕙春的东西里再添几笔,送还她家里。只是今后,让他们切记‘谨言慎行’四字,再有下回——咱们家的规矩,也不是白白写在那儿的!别掂量着主子性子好,就在底下胡天胡地糊弄。”

    几人都行礼应诺,芸香忽然想起什么,犹豫着问道:“老夫人……那,那个杏雪,她怎么办?她……”

    “怎么办?虽是蕙春她承了果,可事儿终究是因她而起,还能怎么办!”谢老太太睁开眼,面上闪过一丝厌烦,“还有,当初怎么挑的人?那丫头竟还分在了宣儿身边!幸好如今发现得早,否则带累了主子可怎么好!告诉老大家的,她是决不能留在府里了,咱们家也不缺这点银子。现在刚好在淮阳、她家也在这儿,直接把身契给了,放她回家罢。”

    话说着,突然有人进来通报,说是谢郧来了。

    谢老夫人怔了一下,皱眉让请。

    谢郧走了进来,面色如平常一般。

    老太太仔细看了几眼,让慧琳上茶后道:“前几日你忙着祭祀之事、又要外出访友,颇为劳累,过几日又该启程回京了,怎么不回去好好歇歇?”

    谢郧笑笑,道:“听邹氏提了几句,儿子担忧母亲,便来看看。听闻昨日——”见老夫人一皱眉,他了然住嘴,只道:“听闻昨日出了些事,虽说后面解决了,但到底惊扰了祖先。儿子想请道长去山上做场法事,也好……祭慰亡灵。”

    “……你决定吧。别耽误了事就好。”谢老太太不置可否,算是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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