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唰唰笔声停止,试卷依次传递至每组第一组,空荡的走廊 断断续续涌冒踏出教室门的学生。
孟琳收拾桌面,笔盖一合放进笔筒,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交卷子。”
晚自习三与宿舍熄灯中间有二十分钟可以自由安排。办公室在二楼,她们有足够时间慢慢走下楼去交卷子。
“反正宿舍里没特别急的事情忙,等会儿下楼顺便去交卷子。”洛梓离开座位,走到第四组桌前,数一数卷子看看是否达量,“孟琳,拿支笔和便利贴过来。”
孟琳应了声,从抽屉拿出便利贴,顺走洛梓桌面未来得及收的黑色中性笔,站在旁边递给她。
洛梓撕下一张便利签贴在试卷上,落笔写下没交卷子的名单。
“啧啧啧。”
“啧什么?”洛梓低头写着。
“没。”孟琳感叹她的记忆好,别的科代表都要拿座位表挨个对,洛梓简直是股意料之外,“你不用按座位表,都能记住全班人在哪组,然后抬头看看座位记名。”
洛梓不以为然,“这种事情做多了便记住了。”
她指的是,收作业。
“可六个科代表就你这样简单,我看她们收作业记名,麻烦得很,浪费时间。”
“确实挺麻烦。”洛梓挑挑眉梢,“你难得夸我啊。”
孟琳∶……
我有夸你么?
“我把便利贴放回去了?”孟琳问。
洛梓嗯了声,继续在卷子上贴的那张便利贴记名,“暂时用不着。”
洛梓依组序收好卷子,写好最后一个人的名字朝坐座位的孟琳喊,“走啦。”
“好。”
教室里还有四五位同学停留,她们踩着灯光离开。
月朗星疏,整栋高二教学楼已有几盏灯熄灭,稀疏的人影在廊道晃荡。
理科办公室与文科办公室相隔一面墙,这段时间里面依旧亮着灯,但只有两三位老师在办公。
孟琳靠在护拦,视线追随着洛梓走向地理老师的桌面。她百无了赖静静地等待,肩膀忽而被拍了拍。
“哎,孟琳。”
她下意识回眸,俏皮的半披丸子,一瞬间记起来人。未料及前不久碰巧遇见鹿泉,这会儿就遇见他的未来伴侣——陆子琪。
语气抑不住的惊喜,“好巧,子琪。”
陆子琪杏眸弯弯,扑扇大眼睛,特别可爱,“你怎么在这儿?等人?”
“嗯,等朋友,一会儿出来就回宿舍。”孟琳忍不住戳戳陆之琪白软软的脸蛋,“你呢?也是等人?”
孟琳宛如对待邻家妹妹,而实际上,陆子琪比她还大些。
“哎呀,别戳我的脸,说了多少次啦?明明我才是姐,还要被动不动你戳。”
孟琳笑着连声应道,反正下次见面仍会戳,谁让陆子琪软萌的脸蛋搭配矮小的身形,总会非常不受控制地玩玩。
“上次也是这么保证。”陆子琪轻哼,“被美术老师拉来做帮忙。”
孟琳∶?
“上个月,校园网不是宣传美术展览么?鼓舞你们积极参与,奖品好像是什么来着……”陆子琪想了几秒,没想起来干脆放弃,“哎不记得了,反正有这回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不知道。
孟琳不常关注校园网,于她而言,只要班主任不通知,就不知道。毕竟,校园网上举行的活动,全凭个人爱好参加。
她似明白得朝隔壁的办公室望了望,“等鹿泉?”
文科教师比理科多一些,像美术,音乐之类直接被安排进理办公室。
“不是,叫他这木愣子干嘛。”陆子琪的身子同她般倚靠护栏,“美术老师让我跟宁子杰帮忙,我负责挑出画技较不错,宁子杰就整理。”
陆子琪幼时学画,参加过不少的美术比赛,获得的奖杯摆满家里一面墙。周围的人都诩称她,当代米开朗基罗。
“嘶——”
“怎么啦?”陆子淇闻言问道,“难不成怕我徇私舞弊?”
孟琳了解她的为人,否定道,“不至于。我只是在好奇为什么会选宁子杰?他好像没学过画画吧。”
提及宁子杰,陆子琪眼眸闪过一抹惜才的暗亮,惋惜道,“他的美术方面,天赋不错,他要是学过,肯定跟我不相上下。”
孟琳诧讶,她之前倒真小瞧宁子杰。
“你跑出来偷懒?”
“才没有呢,我挑了部分画技不错,剩下由他整理。”陆子琪所在的位置恰恰抬眼便可轻而易举透过敞开的门口,直接看见最里侧的背影。
陆之琪道,“估摸着再过不到半分钟,就可以完工。”
孟琳问,“你等他一起回去?”
“不不。”陆之琪竖起食指摇摇,“等会儿我就进去登表,把初选名单录好。”
“你非要等他整理完再录?”孟琳提醒她,“小心等晚睡铃响了,你赶不及录。”
陆之琪猛地拍手,“对哦,光顾着看见你就出来打招呼聊天,忘记这茬了。”她连忙告别朝办公室走去,“下次再聊。”
“瞧你老样子,经常事做一半就暂停去玩玩。”按活在她记忆的陆之琪打趣,轻笑道,“得得,去忙吧。”
“孟琳,等久了吧。”
陆之琪前脚刚迈进理科办公室,洛梓后脚从文科办公室出来,完美错遇。
“没事。”孟琳问,“怎么进去有点久。”
洛梓轻叹口气,颇为无奈, “差点被地理老师削了。”
“嗯?”孟琳,“你地理成绩不挺稳定的吗?”
洛梓想起上一刻进去把卷子放在地理老师桌旁,本打算扭头就走,却生生被叫停。
老头儿准确无误地抽出份卷子,显然早已有准备,款式老旧的眼镜架在鼻骨上,指着卷子的一道错题,询问,“这道题是不是上周讲过类似?那时候还特意让在课本划出来,很少同学做错,但我没想到你竟然犯这种低级错误……”
洛梓无理可辩,任由老头儿责问。她瞥一眼那道错题,依稀知道讲过类似的题目,简直应了那句换汤不换药。
她那时在干什么?
噢——
那时候的她依旧沉浸于前不久,灯影昏暗的校园一角,少年神情严肃地告诉她,要追她。
光那短短的几字,昔日的装作毫不在乎地面具一点点产生丝丝裂缝,久久未平静。
直至美术教室那刻,她发觉,可能是宁子杰开玩笑罢。
洛梓诚恳的认错态度渐渐消了老头儿的怒气,拿起放在一旁的地理课本,动作熟练地翻开指定的页数,耐心地讲给她听。
“嗐,没多大事。”洛梓不以为然,丝毫没有受老头儿的影响,“不过错了道比较简单的题,老头儿气不过。”
孟琳好奇,“什么题目能让老头儿气你?”
老头儿脾性虽有点凶巴巴,但教学方式很好。班级上几乎都被他凶过,而他不舍得凶洛梓。
教师一般都有个共性——惜才。
遇见好的苗子,巴不得紧紧盯着培养。洛梓不惹事,老头儿疼还来不及呢,比班上那几个好苗子常窜事好多。
孟琳真好奇,什么题目能让老头儿气她。
“哎呦,老头儿小题大作。”洛梓显然不想再提,转移话题,“苦了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没,遇见朋友,顺便聊了一会儿,你出来恰好结束了。”
“朋友?”洛梓望了望空荡荡的周围,“哪里?我出来怎么没看见?”
“喏。”孟琳眼神示意她看向隔壁的理科办公室,“扎着半边丸子头的女生,宁子杰旁边那个,是我初中同班同学。”
办公室靠窗边的角落,正对着敞开的门,洛梓走了一步,站在门口,一如白日的美术教室般。
办公室除了两位教师在忙活自己的事情,便只剩下宁子杰与那位俏皮可爱的女孩共用一张办公桌。
清冷的白炽光映衬少年温煦的侧颜,模样透出若有若无的慵懒散漫,动作似认真却又似敷衍地整理散乱的画纸,前额的碎发有丝丝凌乱。
他身侧坐着她白日在美术教室里看见的那位女孩,圆眸一丝不苟地注视着手旁叠加的画纸,随后握笔记录着什么。
一天之内,见到他同女孩两次。
真巧。
鼻子倏而一股酸楚涌上,洛梓听见自己比平常还要低吟的嗓音,“那个女生好可爱,坐在宁子杰旁边,便宜他了。”
“是么?你也觉得子琪可爱?”孟琳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介绍道,“子琪的样貌简直萌酥至及,之前在初中可是当过班里的团宠。”
“很多人都挺喜欢子琪,不过不是那种男女之情的喜欢,而是把她当女儿养的那种喜欢,就比如——”孟琳指指自己,“我。有这么萌的女娃子,谁不喜欢。”
“确实挺萌。” 洛梓视线落在女孩身上,眼睛不舍眨一下,打量着女孩的样貌,缓缓夸赞,“她很漂亮。”
孟琳道,“子琪她……”
“子琪?”洛梓忽然打断她,问 ,“是宁子杰的子吗?”
“嗯……”孟琳想了约两秒,猛地点点头,“你不说,我还真发现,子琪的子跟宁子杰的子是相同。”
洛梓无力地扯扯唇角,走廊的灯光照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自嘲道,“他们挺有缘,不像我。”
有缘相遇而已。
孟琳总觉得这句话有些怪,却又察觉不出究竟为何处,莫名其妙地替里面的俩人解释,“洛梓,九班的美术老师让宁子杰和子琪帮忙整理,你应该知道上月校园网上的美术展览会吧?”
“知道。”
洛梓看得久了,神情渐渐变得木讷,她拉拉身旁的孟琳,“我有点困了,想睡觉。”
孟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好,回宿舍,刷牙洗脸,睡觉。”
临走离开的前,洛梓无声地张张嘴巴,神情复杂地收回视线,转身迈步。
无人知晓她说了什么,只有哑口的夏夜知晓。
那两字,
骗子。
回宿舍的路上,途经校园专设体育生训练的操场,夜晚静谧,不似昼日随处可见的体育生裸着上半身子,露出小腹肌肉。
夜,渐渐深化入眠。
揉碎的月光撒落,星星在黑幕格外闪烁,天边仿佛块漆布覆盖着这个无穷未知的世界。
夜,微风随起而来。
白昼炙热的萎靡树叶振作,焕颜生机,伴和不知名夏虫,沙沙地响应。
孟琳的脑海不由闪过一人穿着运动服,绕着橡胶跑道跑了一圈又一圈的身形。
“怎么了?”
洛梓紧随着孟琳的脚步停止前行,疑惑问道,“你在看什么?”
她看向同孟琳的一个方向,除了昏暗一片,便只有陌生面孔的同学在操场附近行走。
“没看什么,走吧。”
孟琳心想,他,明天会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