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换回后，高二的最后一场考试如期而至。洛思明回想半年来如水自流的变化，比往常更加期待本次考试。

    她以为自己会一如从前形单影只度过高中，没想到结识了一群可爱的朋友们。这使她的自信更加饱满，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好的，除非她不愿。

    无论问题是什么，她都会交上完美正确的答卷。洛思明想，顺其自然总是最轻松的活法，却不能常令她开心。与她而言，想要就努力争取，厌倦就弃如敝屣，不受束缚，才是最重要的。

    她如今没有感情需求，心无杂念，在智力与策略博弈的考场登上顶峰，让她心潮澎湃。

    换回座位时发生了一些事情。洛思明搬回原位后，又被调到周博浩旁边，和他隔着一条走廊。李秋尘申请了一个人固定坐在最后，免得每周搬迁费事。

    边上有同学嘀嘀咕咕换座位的结果。洛思明既不好奇，也不做任何打探，尊重对方自由。这也算她的考虑，她已经懒得再和谁熟悉。少说话，节约时间，减少感情投入，祝大家都学业有成。

    以现在洛思明的水平，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向谁问题。基础题烂熟于心信手拈来，中等题笔走龙蛇成竹在胸，压轴题解题格式铭记在心，最享受的，是遇见新题型。题海无涯，刷是刷不完的，洛思明深知这一点，沉迷于在无经验的前提下独立思考解决难题。

    洛思明埋头飞笔，长时间未修剪的刘海遮住含着笑意的眼睛，只有微微勾起的嘴角让人看得出来她心情不错。知识的俯首称臣比情感的狩猎更令人着迷，她想。

    周博浩隔着条走廊，他看到洛思明笑着写字，刚刚升起的与她搭话的念头没在日斜的阴影里。

    他一开始单纯很高兴有人这样喜欢物理，哪怕对方水平平平，总问一些在他看来无法理解的问题。像生来富贵的少爷不知饥饿是何滋味，即使如此，他也愿意多给她讲解。毕竟对他而言，铜板和银子也没什么区别。她想问什么，他都回答得起。

    现在他才发现，当洛思明没有问题，再多的回答也无人倾听。他不太确定自己和洛思明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交集，可能有李秋尘，但他无话可说。那场雨没淋湿的是他，不在雨中的是他。

    一想到那场雨，周博浩就忍不住幻想另一种可能性。如果他没有目睹她们在一起，或者更早的时候……现在开口发出音节也不会显得那么困难。

    这与他的初衷相悖，物质富裕的人热爱实现精神追求，帮助一个女孩子物理学到极好，使他有莫大的成就感。如今她完成了他未提及的期待，他却有些怅然若失。周博浩不擅长同时思考很多事情，这事也得不出答案。

    周博浩看向右边，他想，如果物理必须要有答案，她开心就是唯一解。

    洛思明停笔，突然抬头，直直看着周博浩，做了个口型：你在干嘛？他停留的时间太长，她想忽视都做不到。

    周博浩面上岿然不动，不做回应，仿佛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真有这么值得欣赏。洛思明还是眼睛不眨地盯着他，黑白澄澈分明。这一套她见过太多次，已经不上当了。

    周博浩败下阵来，被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怕自己会产生额外的代入感。想了想，他吸了口气，朝着洛思明呲牙一笑。

    “噗嗤——”，洛思明果然不再看他，被逗得低头憋笑，收拾好情绪后对他扬了扬下巴，扭头伏案抬笔。

    洛思明彻底把视线收回后，周博浩收了笑，目光很柔和。原来不谈物理，他还能使她开心，这点发现令他心满意足。

    教室的最后，李秋尘把一切揽收眼底。他表情和平日没什么差别，笔尖却在纸上留下凹坑，洇出一大块墨迹。

    不安如同蔓延的墨渍，随血液传递至四肢骸骨。洛思明不止有他，不止会因为他开心，这会成为他被抛弃的原因吗？

    前夜他的惴惴不安最终被洛思明安抚，委屈又乖巧地服从了她的安排。这如了洛思明的愿，让她不必再忧心忡忡，为何时开口而烦心困扰，能重新舒展美丽的羽翼，在阳光下闪耀自由的光辉，飞向更高的蓝天。但这却不是李秋尘最满意的结果，只是对他来说，洛思明如愿比什么都重要。

    洛思明那番话看似强硬，实则一如既往的心软，哪怕他最后不点头，她也不会强制实行。但他很开心，洛思明没有开门见山，而是一边逗着他开心一边才小心翼翼抛出想法。她是在意自己的，他意识到这点后，舒爽与满足充斥整个脑海，几乎令他发出喟叹。

    只是再怎样的心满意足也无法填平安全感缺失的沟壑，在意令他变得贪得无厌，想要洛思明和他一样，眼里只有对方就好了，其他什么都不要分心。

    李秋尘一直觉得自己是运气好，才近水楼台先站在洛思明的身旁。只是洛思明生来是要往上攀的凌霄花，他尽管有信心达到她达到的高度，也忍不住担心她是否会对自己感到厌倦。

    更何况，能欣赏到她旺盛的生命力与蓬勃的姿态不止他一个人，能令她开心的也不止他一个。他至今都急迫地想找到自己靠什么让洛思明愿意分一株藤蔓和他交缠，免得不经意间失去了这项特质，连幸运女神也不再眷顾的时候，面临至暗之时。

    目睹周博浩逗笑洛思明加重了他的焦虑，令他无可避免地陷入患得患失的陷阱。他没有那样的本事，逗她开心，和她相处时总是笨拙又木讷，忍不住胡乱猜测自己是靠皮囊还是智力表现博得青睐。

    成绩出来那天，他格外担忧会因此被抛弃。洛思明的反应令他惊喜，也让他证实了部分无端的猜测，洛洛喜欢聪明的人，也喜欢在她面前脆弱的人。

    现在他再次发现，洛洛也喜欢让她开心的人。他想要洛思明多笑，却很久没有做到，除了在她面前红了眼睛那次。周博浩轻易做到了他渴望的事，令他升起挫败感。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完成两人的约定了。

    李秋尘垂下眼，无论如何，不能在洛洛面前表现得讨人厌。要是能直接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好了。

    洛思明写累了，眼前冒金星，满脑子都是：

    好饿。好困。什么时候放学。想吃糖醋排骨。想睡八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