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壁画乱涂鸦

    你见过涂鸦吗？

    你没见过，因为你没有离开过舒适圈。统计数据称，我国有9亿人没坐过飞机，因为只有大城市有机场，那就是说，有9亿人没去过大城市。

    这9亿人没见过真正的涂鸦。

    在2000年，就更见不到了，除非你去过美术学院的校园。那里就有涂鸦。

    涂鸦起源去上世纪60年代的发达国家，因为自由，艺术家可以在街头乱涂乱画。在曼曼的城市，如果走到街角深处去，还可以看到早期的大红油漆写的大字报，那些老年人的记忆已经被清除了，那个前辈当垫脚石的悲剧主角，全都老去了。

    美院里面有涂鸦，5月去过美院的曼曼被那些自由精神鼓舞了，虽然只是成教院的专科，但是教室在本院，老师也是美院的老师，图书馆和公共课的大教室都是一样的。

    其实美院的老师是有大局观的，大学扩招，不是名校扩招，是三本扩招。名校的名额没多几个，而且三年前就开始大建分校，全在大城市周边的山区里。一夜之间出现那么多名字听都没听过的三本院校是怎么来的？是职高和民办大学转成了大学本科，他们是分校中的分校，不仅校园是在郊区，连老师都是到处招聘来的，没有那么多大学老师，就让研究生去给专科生上课。

    但是同学们不知道后面这么深的含义。她们拼了三年，考进了名校本科，就是要对全世界的人讲，就是要歧视低学历。名校的校友身份是要带进坟墓的。

    大学生群体是愤怒的，名校本科愤怒，成教和自考也愤怒，付出了青春三年考的学校，学费都是一样多的，生活费吃饭也要钱的，不就是不擅长刷题吗？为什么考进破学校就等于失败者？

    正是因为涂鸦不用毕业证面试，所以美院校园内的涂鸦不一定是本科的高材生，都是一些志趣相投的朋友，搭着梯子，昂着头，拿着油漆桶，在墙上一笔一笔刷出来的。

    就像画西斯庭教堂壁画的米开朗基罗，也是搭着梯子，昂着头，画了半辈子壁画。那是他和他的学徒画的，可是留下名字的只有他一个，其他人都消失在历史的河里。

    也是因为见过真正的涂鸦，曼曼就会在网上跟人聊起画壁画的事情。聊天的网友也不全是男生，也有一些有共同兴趣的女生，空空就是其中一位。

    空空在隔壁县城，她有一份正式工作，业余时间帮大哥照看酒吧。白天在办公室打工，晚上在酒吧吧台调酒，平时爱好文艺，跟曼曼很聊得来。

    聊到壁画，空空想到了一个主意，她建议老板给酒吧的内部空间改造一下，不要放那么多土豪金的装饰，找一个画家，给画满壁画，就跟美剧里的那些酒吧一样，一定能爆火。

    但是小城市里找不到画家，空空就私底下找曼曼，让她去画。

    “我跟老板谈了，给酒吧画四面墙的涂鸦，500块钱，来不来？”

    “好啊，我很愿意，但是你要先付一半的订金，因为我要买几桶油漆过来。”

    “油漆我们负责买，你过来就是了。”

    “那也要先付一半订金，我过来要买车票，还要吃饭，还要找住宿，我不能自掏腰包吧？”

    “你来了我请你吃饭，你就住在我家，你先来嘛。”

    “不给钱，那我不来了，你找别人吧。”

    “行行行，我找老板宝哥申请一下，先预付一半，250块。”

    好吧，赚钱的事，可以接这个活，250就250。你们可能不知道，20年前的几百块钱相当于现在几千块钱，咱算钱不要算通货膨胀规律，要算购买力，当年的几百块钱就是一个普通上班族一个月的工资。

    曼曼带了一些绘画工具，就坐大巴车去了网友空空所在的隔壁市。她为什么不叫上妮妮和浪花他们一起去呢？要分钱的啊，3个人挣500块，每个人只能拿100多，她又不傻，这涂鸦的钱多好挣啊，主打的就是一个在墙上乱涂乱画。

    到了车站，空空来接她，一起去了酒吧。白天酒吧里没人，今晚不营业，特意让曼曼来画涂鸦的。空空人很好，就是有点超社会。超社会就是那种，跟黑白两道都要来往的人，平时工作的时候的很严谨，但是遇到流氓也要认怂。从空空的话里话外，她也听出来了，宝哥就是混社会开酒吧的流氓。钱难挣，屎难吃。

    当然曼曼也是做了功课的，她拿出自己的速写本，给空空看，让她选几幅她喜欢的画，她扩大画在墙上。咱玩涂鸦，也不能真的瞎画，要有点专业素养，她的速写本上，真的有点画风很独特的画，一部分是有水溶彩铅上色的。

    空空特别喜欢的一幅画，选择了画在主墙的位置，其他几面墙，就画一些即兴的画，只要有感觉就行。她选的那幅画，整面墙上就一张脸，是一个女人的脸变异了，她的脸，一半是正常肉色，另一半是蓝色，头发也是蓝色，左边是我左眼看到鬼，右边是美女的脸。这很适合光怪陆离的酒吧。

    中午，空空带曼曼去吃了她们城市的特色小吃，麻辣牛肉锅，还有牛杂，味道很地道，是地方特色川菜，跟别的地方调味不一样。

    吃完饭，空空把她带到酒吧，卷帘门打开，大门正对闹市的大街上。空空说她下午还要去单位，就让曼曼自己一个人画，她晚上再过来。

    一次即兴涂鸦，是曼曼一直想做的事情，一个人拿着刷子，刷上油漆，任意创作，写英文美术字，表达内心的冲动，没有涂鸦过的艺术家生命是不完整的。

    正在画，门口来了两个小男孩，还牵着一只金毛，他们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曼曼回头的时候发现了他们。

    “姐姐，你在画什么？”

    “我在画涂鸦。”

    “姐姐，什么是涂鸦？我们能进来看看吗？”

    “可以，进来吧。”

    其中那个牵狗的男孩把金毛拴在外面的树上，带着他兄弟进来。他们俩是小学生，大概10多岁吧，看起来不是熊孩子，讲话彬彬有礼。

    “哇，姐姐你画的很好看，你这边英文字写的什么？我认不出来。”

    “Freedom，自由，这是艺术字体，你们会画画吗？”

    “我们不会，想学。”

    “既然想学，那我就教你们，这是艺术涂鸦，不一定要画多好，也可以写字，但是要写英文字，只要你有色彩感觉，你就可以创作抽象画。给你们一人一把刷子，来写字吧。”

    那俩小孩受宠若惊，真的可以吗？他们不敢相信。

    真的可以。

    他们拿起刷子和油漆，就开始在墙上乱写乱画，因为必须写英文，所以他们没写XXX是王八蛋这种话。他们的英文词有限，只能写一些hello啊，sorry啊这些。然后就开始画火柴小人儿。蘸着红颜料，在墙上打叉。

    场面一度非常开心，这才是涂鸦的真谛。他们帮曼曼画了一整面墙，而且不用给他们钱，这笔交易非常合算。

    天黑的时候，终于画完了，那俩小男孩恋恋不舍的走了。之后空空也来了。

    空空看了一下主体绘画墙的画，很满意，其他几面墙没有仔细看，就带曼曼走了。

    累了一天，吃了一点简单的小吃，她们就去空空家了。空空跟父母住在一起，房间里有有一台电脑，平时就在家里跟网友聊天。

    那时候的电脑都有DVD功能，可以看碟子。

    她说她正在追剧，宠物情缘，古天乐和郑秀文和萱萱主演的，她特意为了曼曼从第一集开始播，她们就一起聊。

    “你觉得古天乐到底喜欢郑秀文还是萱萱？”

    “我觉得他两个都喜欢，可是娶老婆只能娶一个啊。”

    “他应该喜欢萱萱，郑秀文有点奇怪，你知不知道郑秀文有抑郁症？”

    “好像是，我在八卦杂志上看到过，她因为减肥得了抑郁症，自闭在家不出门，说是演戏进入角色然后病了。”

    “所以她才没结婚生小孩吧。”

    “其实女人不一定要生小孩的。”

    “也是，她们那种事业成功的女人过的日子就跟神仙一样，神仙要什么小孩啊？”

    “是啊，这部剧好好看，我追得停不下来。”

    她们看TVB剧看得停不下来，大概看到后半夜，累得不行才睡的。曼曼睡的沙发，将就一晚上吧。明天收了尾款就回家。

    想回家，没那么容易啊。

    第二天中午去酒吧，宝哥来了。不仅宝哥来了，他身边还有俩兄弟，来者不善。

    “你就是那个画家啊？看样子不像，你是哪里的画家？”宝哥上下打量曼曼，眼神轻佻，不像好人哪。

    “宝哥你好，我不是什么画家，我是学画画的美院学生，是空空介绍我来画的。”

    “你看看你墙上画的是什么？就像小孩在路边撒尿一样，这写的，跟电线杆子上的广告一样，你这是什么涂鸦？”

    他不懂欣赏，这正是有艺术细胞的小孩画的，最纯洁的涂鸦。

    “宝哥，如果你满意，请把尾款结给我吧。”曼曼就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工资。

    “还给钱？我一会就拿油漆把你画的这些都盖了，我不满意。”

    完蛋了，遇到流氓了。空空在旁边赶紧帮曼曼说话，“宝哥，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让她走了得了，一个穷学生，我们找人重新刷了画吧。”

    那边宝哥好像越来越不高兴，曼曼感觉到事情不对。空空来到曼曼身边，悄悄跟曼曼说，“曼曼你快走吧，钱别要了，不然要是被宝哥扣在酒吧里，也许会发生不好的事。”

    曼曼懂了，她画不出来宝哥要的涂鸦，他想要的应该抱着一个瓦罐的裸女，泉那幅画那样的。她可画不出来。

    她听了空空的话，趁宝哥不注意悄悄走了。拎着绘画工具和书写本，还有一个随身包，她就回家了。冲突没有变大，事情也不是完全无法收拾。

    回家后，她算了一下，自己的买了刷子和工具，还有来回路费，乱七八糟的，只赚了一点微薄的薪水，就这，也还是那俩免费小孩的剩余价值。

    幸好拿了预付款250块钱，不然就惨了。

    另外，她一直在怀疑一件事，空空和宝哥是不是串通好的，就是要骗她画画不给钱呢？如果曼曼走了以后，他们并没有把墙重新刷一遍，也许她的画并没有被涂。

    至少画的过程很开心，成年人的世界，欺骗无所不在。她回家后就把空空删除好友了，毕竟有了误会，她没拿到该给的钱。

    所以，设计师去谈项目一定要收预付款啊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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