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夏伊

    “这抽烟啥味啊？”看着她一呼一吸，吞云吐雾，似乎蛮享受的。

    “你抽一根儿不就知道了吗？”夏伊吐出一口烟，她早熟的脸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我妈要知道我抽烟非打死我不可，我不敢。”夏伊是曼曼另一个世界的朋友。

    “那就冲杯咖啡喝啊，不然多无聊。”

    好啊，然后她们就开始冲咖啡，速溶咖啡加上咖啡伴侣再加上方糖，搅一搅，蛮好。那时候县城根本没有星巴克，也没有白酒味咖啡，全世界都喝速溶咖啡。

    她们认识是在党校的培训课上。虽然是函授大专，也是要考的，两本厚厚的书，背起来也很累，她们考的是经济管理系。

    那天上课的时候，曼曼带着她妹妹蕾蕾一起去听课玩儿，学霸妹妹喜欢听大学生的课。去的时候找座位，遇到蕾蕾的同班同学，“蕾蕾，你怎么来了？”

    “我来陪我姐上课，你呢？”

    “我也是陪我姐来的，她叫夏伊。”

    “那我们坐在一起吧。”

    “好啊好啊。”她们4个女孩就坐在第二排的学霸位置。

    “夏伊，你好啊，我是曼曼，我在水厂上班的，我家里让我来考党校，你呢？”

    “我在财政局上班，也是来考党校，你多大了？”

    “我16岁，我妹14岁。”曼曼觉得夏伊看起来也不大。

    “我也是16岁，我刚中专毕业，家里给找的工作。”

    厉害了，16岁中专毕业，因为她是学霸，成绩太好，14岁就初中毕业了，中专两年刚好毕业。在两年前，以很优秀的成绩考进中专，是尖子生。

    因为她们同龄，身世比较像，她们就成了好朋友。

    她住在亲戚家，就是一起来上课的堂妹家里，是一个2楼的房间，窗户临街，在窗前摆上一张小桌子，两张椅子，很像一间咖啡馆，她们平时就在这里抽烟喝咖啡。

    曼曼从不问她在中专遇到过什么伤心事？小小年纪就喜欢上抽烟，而且她也没有谈恋爱，不像是受了情伤的那种沧桑女，她是学霸来着。

    夏伊叼着烟，一呼一吸之间就有了写作灵感，开始抄写诗歌。就那种五颜六色的信纸，便签，写上好看的字，那种作家的样子特别像萧红。

    曼曼倒是不写诗，冲了杯咖啡，开始画速写，她的速写本是随时带着的，看到有趣的场景就画几笔。

    没过一会儿，夏伊就写了一堆小纸片，曼曼拿起来一张看看，她抄写了一首诗，是李清照的，武陵春。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

    夏伊的世界，太早熟了，16岁的女孩，其实是应该像妮妮她们那样的，就呆在校园里就好了，人有很多种活法，为什么非要选择最难的模式？

    “夏伊，你一会功夫，抽了半包烟了，头不晕的吗？我吸二手烟都头晕了，我也喝了2杯咖啡了，再喝就要窜稀了。”

    “抽烟可以减肥，不然像你那种吃东西的量，你迟早会变胖子。”

    一说到减肥二字，曼曼又想吃东西了。

    “要不我们还是去外面找点好吃的去吧，最近我发现一家做糍粑的，整个吃起来就是糯唧唧的，弹牙，糍粑裹上米粉，再浇一勺红糖浆，整个味道很多层次。咱去吃点不？”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吃了，走，去吧。”

    她们经常就是在街上闲逛，然后就是吃，吃完糍粑，再搞一点麻辣串，甜的辣的都吃了，还要去吃水果冰遛遛缝。

    当时曼曼在车间三班倒，上三天休一天，夜班就是睡觉，所以她的时间特别多。有时候她就陪夏伊去上班，夏伊的单位的同事都对曼曼很好。

    她上班的地方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证劵交易所。这个部门隶属于财政局，是妥妥的国企。如果不熟悉的，它还有另一个名字，股票交易所，就是炒股的地方。

    夏伊中专是学财经的，成绩又好，专业对口，毕业了就分到了这里。

    曼曼喜欢去夏伊公司玩，是因为她能从柜台里面看外面的世界。外面有一个滚动数据的大屏幕，很多炒股的赌徒一天天的就盯着那个屏幕，升了就激动，降了就唉声叹气。

    当时在现实里出现了TVB剧大时代的剧情，“不要怕，是技术性调整，不要怕。”

    很多人炒股跌得倾家荡产。

    私底下，曼曼问夏伊，“你们内部是不是知道什么股会涨？有没有包赚钱的股？”

    “这种东西你最好不要碰，就你那几个工资，还不够炒一轮的，为了几百块钱，不至于。”

    也是，买500块的股票，天天盯着大屏幕，然后挣了50块钱，不值得。

    其实曼曼知道，夏伊在悄悄炒股，她是挣了点钱的，虽然不多，还是比较富裕的。不久以后，她买了电脑，她经常都在敲字，写一些文章，悄悄的好像在什么地方文学网站上发表。

    这又激起了曼曼的小嫉妒，她没钱买电脑啊，打字速度也不行。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报个电脑班学电脑。

    在网吧上网，很多地方都需要学习，如果不学习用电脑，那去了网吧就只能聊天，曼曼想学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说学做网页。

    报了一个电脑培训班，学了一些基础以后，培训班老师说了，你们这些学员都是有工作的，以后的单位上，最稀缺的就是打字员，所以，你们要练打字速度，要学五笔。

    呵呵，五笔？你们听说过吗？很多人可能都没听说过，五笔打字法要学全套的偏旁部首，组合在一起成为不同的汉字，可是这种东西时间久了会忘的啊。多年以后，曼曼只记得一个五笔字型，就是QQQQ，4个Q就是金。

    大概是被培训班老师忽悠了，每天交钱来上培训班，讲了一点基础知识，就开始练打字，曼曼怀疑这个老师到底会不会做网页？完全没教啊。

    拼啊，拼打字手速，啪啪啪啪啪啪，冲啊，曼曼一度冲到每分钟打字速度100多个，厉害了。

    上完基础课，曼曼就不想学计算机了，她发现，做网页，要学的不是编程，是要学Photoshop，学做图，可是县城没有学做图的培训班，那是大学生的课程。既然考上大学了，那就去重庆学吧。

    曼曼有跟夏伊讲她要考大学的事情，当她跟妮妮她们一起学画画以后，跟夏伊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夏伊好像有点不高兴，她觉得跟曼曼的世界开始脱离轨道，大家已经在不同的轨道上了。

    有一天，夏伊跟她说，她辞职了，不在证劵交易所上班了，她有一些积蓄，开了一间打印铺，让曼曼去玩。

    渐行渐远的友情，谁都没有错，但就是共同语言越来越少。

    曼曼去了打印铺，跟夏伊聊天。当时夏伊坐在电脑前，她有拨号上网，正在跟网友聊天，不太搭理曼曼。在她们那帮年轻人里面，谁买了电脑，能在家拨号上网，那就是最时尚的。

    这时候，来了一个女的，带着一个小孩来复印资料。夏伊就去忙了，那个小孩看着曼曼，跟她说，“阿姨，我想喝水。”

    曼曼觉得这孩子真可爱，就端起夏伊的水杯，里面是白水，给那孩子喝了几口，刚好被夏伊看见了。

    等复印资料的女人带着孩子走后，夏伊发火了，说“你怎么拿我的杯子给别人喝水！”

    “那是个小孩，喝一口没事吧。”

    “有事！这是我私人喝水的杯子！”然后夏伊连杯子带水的就扔进了垃圾桶。

    曼曼也不知道她有洁癖，觉得场面有点不对劲。

    “那我先走了，下次有空再来找你。”

    她感觉到了夏伊的不悦，她们之间的友情有了裂痕，这裂痕来自命运。那之后，她们很久没联系。

    她们再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晚上，夏伊和她新认识的一个朋友在旅馆。

    她们坐在旅馆的房间里，打包了几个行李箱子。

    “曼曼，我要走了，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你要去哪儿？”

    “去北京，我和朋友一起去人民大学，读自考。”

    “是你认识的北京的网友帮你们联系的吗？”

    “差不多吧，我在北京认识几个网友，他们都挺好的。”

    哦。她去北京，见网友。

    “我考上重庆的大学了，成教的，我也要去上学了。”

    “我只能读自考，管它的呢，初中的时候谁想得到大学会扩招呢，我以前的学渣同学都考上名牌大学本科了。”

    “夏伊，有机会我去北京找你，你要带我玩啊。”

    “好的，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一年之中的盛夏，是告别的季节。夏伊在曼曼心里，占据着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她们的青春，都很辛苦。她是一个内心很纯真的女孩，她守着一个梦，在快守不住的时候，她就抽烟麻痹自己，那种晕眩的感觉，就像活在云上的日子。

    她的世界，就像她的名字，夏娃在伊甸园，她要去寻找亚当。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