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欢度情人节（上）

    那时候是写信岁月的尾巴。那几年之后，几乎就没人写平信了。那阵子的网友的各种各样的信，后来都被压在抽屉的最里面了。还有女生之间相互倾吐爱情的信，也都渐渐淡出生活，再也找不到了。

    这一天有点不一样，是过年后开学前的一个重要的日子，2.14，一路上曼曼都很愁，以前就是坦然着坦然着事不关已，可是她想到一件事。

    人一生只有最多100个2.14，而作为青春期的最珍贵的2.14却只有那么几个，可真愁啊。15岁的，16岁的，17岁的2.14，曼曼都不知道是啥玩意。这件事如果没有一个开始，那个有保存期限的情人节要寄放在哪里呢？

    关于情人节的概念，还有一个人是比愁更忧愁的，就是妮妮。妮妮是曼曼的好朋友，这人视爱情为天地间最重要的事。并且有一个言论，就是一个女生一定要谈一次叫做“背着书包的恋爱”。

    妮妮总是和曼曼一起画画，这些事是从一些日本少女漫画开始的。她们两个看这些漫画特别认真，其他的，还一起下棋一起算塔罗牌一起吃东西，谈论喜欢怎样的男生。

    有一次，借来一本漫画，叫做《辉夜姬》，她们看这部长篇漫画的时候，大多数是在妮妮家的阳台，那里在江边，妮妮的书桌朝向江水，她们坐在书桌上看着高楼下雾蒙蒙的水的尘埃，描述月姬可能的情节和命运。为了不可改变的命运，她们哭了，为什么故事不照着大家期待的方向去写，纯纯的直到永远？相爱的人被漫画一页一页的隔开，渐渐变成少女的眼泪书写的符号。

    妮妮的这个情人节，似乎要去赴一个神秘的约会，她们一起去了画室，边走边聊边笑。走着走着，迎面碰到有为和他的伙伴胡豆。胡豆是个胖乎乎的男生，平时话很多，但是画画的功底很差，每次说到高考都是哈哈大笑说普通专业没机会的，一定要钻艺考少分数的空子啊，然后一直嬉笑怒骂的叹着气。

    曼曼看到有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前几天有为说胡豆听说春节偷画他也要来，有为使了各种方法把他拦下了。她一方面怕胡豆乱说，另一方面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过幸好有为也装作没事人似地。

    几个人嘻嘻哈哈一路笑着，到了画室，开始画画了。今天画室的气氛有些怪，男生女生都不自在，其中两对男女老是嘀嘀咕咕说什么，妮妮好像也在画什么卡片。曼曼看一下表，有点心急，现在是中午，一会一到下午散课就没意思了，如果情人节去网吧，那太丢人了啊。结果逼急了，竟然出了一个创意，就好像设计师的创意总是在交稿子的前几分钟逼出来一样。

    曼曼先是跑到有为和胡豆旁边，小声说着，“喂~今天情人节，要不要大家集体欢度情人节去啊？”果然，那两头猪高兴的不得了，说这事好，然后跟着曼曼招呼大家，喂喂，我们去欢度情人节，有人报名没有啊？一起去~~~~但是，忽然整个画室就冷场了，大家低头的低头，有事的有事，没人答话。曼曼倒吸一口凉气，幸好喊了两个垫背的不然丢死人了。

    这头有为和胡豆跑过来接头，说，哎呀没人去就我们三个，我们走嘛，去爬山去镇上吃东西去写生去，反正每天下午都是画画时间都不用上课。曼曼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乘着美术老师没在，她们几个就溜了。

    *

    这是曼曼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个情人节。

    曼曼，有为，胡豆，一人带一本速写本，中午春天的阳光下，过江从三棵树宾馆那边上山去白塔那里，路过一个电站，然后要去一个岩洞，然后要去镇上吃东西，最后再回家。他们会画下沿途风景的速写，以体现“欢度”这个主题。

    这一直是曼曼期待的远足，徒步走过好几个乡镇山沟，一路吃好多东西，再回到城里。

    那只是短短的一个下午，却被赋予了一种叫做永远的记忆。

    路上走着，曼曼心里有点庆幸有为会来，因为他很有安全感，很高，很快乐，掏心掏肺的说话，再加上胡豆，他们一路走一路笑个不停。

    在三棵树宾馆边的河堤上，他们顺着倾斜的河堤梭下去，要从水边走到山脚下，再上山，不知道为什么，曼曼觉得自己有另一双眼睛，在远处，看到他们三个人的背影，越走越远，蹦蹦跳跳。莫非，是穿越回去了的未来的自己的影子吗？

    城市有三座白塔，都陆续被封了，都是建在山顶上远远都能遥望到的，用大人的话来说，莫名其妙去那种地方，真的是闯倒鬼了哦。因为几乎没什么机会去，所以都很高兴。

    看起来不太远的地方，走起来确实很难走，一路上芳香的泥土，臭哄哄的野花，下过雨还没干的烂泥巴路，走出了大家一身汗。爬到半山腰，热了，要脱一件衣服，不然都汗透了。说来也奇怪，有为站这边，曼曼站那边，胡豆站中间挡着，大家还觉得很和谐。基本上就是脱了中间的秋衣和保暖内衣，放到自己的书包里，直接穿卫衣或者毛衣，把外套绑在腰上。很像武侠里面的情节，几个人躲在一人高的油菜花地里，一边脱衣服一边大喊，不许偷看哦。

    宽衣后的有为，脸上红彤彤的，像个小孩，手里拿着保暖内衣，特别幼稚。胡豆怎么样完全没印象，自己是什么样，也看不到。

    接下来要穿过一个水电站大坝，然后从半悬崖的地方爬到对面山上，那山上就是白塔了。

    曼曼说了这样的话，“如果大坝上有什么危险，你们要救我哦”。

    有为大笑，说“小心点，肯定有人把你抢走，吊起来，我们一起吊你。”

    然后曼曼就会打他。

    结果一个坏人也没有，一个好人也没有，就他们三个，坦荡荡的过了大坝，来到山下，见到只有几根绳索连在山崖上，没有路。是一个很悬的地方，再往旁边几米，就能掉到旁边水里。

    曼曼腿有点发抖，说你们先上，眼看着他们两个都上去了，自己也要拉着绳索爬悬崖了，都快哭了。一直的逞强，真正有事了还是怕的，就在那里磨蹭了很久。

    有为他们一直蹲在上面等她。也不催，就那么一边等着一边说服曼曼上去。

    这个时候，有为伸出了手，半向外悬着等曼曼。

    她拉向了那只手，另一只手抓着绳索想爬，可是两手一不平衡就被甩出去了，有为的手掉了，死命抓着绳索，但是向旁边荡悬空了，曼曼两脚很快的踩在凸起的石头上，再次看到有为伸出的手，抓着他的手踩在更高的石头上，被拉上去了。拉上去的地方不是平地，只是一人多宽的一条悬着边的小路。但是，总算上去了。回头看到大坝，大坝下面的江水，江水对面的山，长长的沿着山修建的公路。曼曼才感到害怕，他们赶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再往上走，就是平顺的山路了。

    曼曼的手麻麻的，不知道是刚才用力的结果还是别的原因。大家还是有点后怕，曼曼小声说了一句，“刚才我们牵手了”，有为不经意的回答，“那都叫牵手哦，我跟胡豆也那样牵手。”

    胡豆赶快解释，然后又开始说笑了。

    这一定叫做冒险，曼曼回想刚才的情节，脑袋里幻想的情节竟然是：曼曼穿着古装，被大坝上的海盗绑在高高的柱子上，有为穿着楚留香那样的衣服，几步轻功飞到柱子上，把曼曼夺下来，然后他们两个就旋转着往下飞着落下来。

    “哎哟，这里真是另一番田地啊！”胡豆感叹道。

    曼曼回过神，发现他们来到山顶上了，原来山顶上是一片平地，上面良田千顷，小屋村落，好像是一个室外桃园，还有一些书上桃花一簇簇粉红色开在田边。良田丛中，就立着那座近在眼前的白塔。

    *

    这些仅有的记忆本来是模糊的，本来早就该忘记的，只是有那一页白纸上的素描，画下了那时的场景，曼曼每次翻开那本速写，就加深了那里的美妙。在黑色钢笔的线条下，那簇簇的粉红挑花，从黑色中映画出来，就像电影的彩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