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想十字路

    有一种恋爱，是20世纪最后一年的事情。经历过的人，管它叫，千禧年。

    上次听了一个人的故事，他在上大学，喜欢一个女生，终于鼓起勇气约她出来，但是什么结果也没有。因为他去看电影的时候，带了4个男生一起去。这个让大多数成年人不理解，但是，有一类人，他们或她们，会理解。这大概就是青涩。

    曼曼某天在网上看到一段文字，觉得很优美，就多看了几眼。是个女孩，凭感觉，应该是一个长头发但是很酷的。看到这样有才情的描写，不会让人有嫉妒，也不有什么尘埃。如果对方会有很多追求者，那更衬了文字里理应拥有的优美，男生一定要捧着大白熊和冰淇淋去。所以证明一个女生有多受欢迎，请数数她家里拥有多少玩具熊。

    而曼曼不是这样的女孩。

    她是神奇女侠的仰慕者。古代有古代的女侠，现代的女侠，总要有点新东西才对，至于是哪方面，这一定得琢磨琢磨。18岁是十字路口，爸妈天天叨叨，可是整个班上的人都在路口乱串，一定会撞车啊，要是撞过来一个大帅哥就很好。

    曼曼每天都想碰到一个人，那个在网上自称小神童的。都多大了，还老觉得自己拥有童心，什么钓鱼小神童，绘画小神童的，口头禅资质两字挂嘴边。他有一个很武侠的名字，冷月。

    冷月随时都在网上，他是计算机系大一的学生，平时非常幽默，每次聊天曼曼都会笑。

    上次跟冷月聊了关于钓鱼的事。钓鱼，自然是要挖蚯蚓，偷拿爸爸的鱼线，自己攒一根钓鱼竿的，结果跟同学去的那个小鱼塘简直不堪拿出来讲，就是一个巴掌大的坑，也不知道有鱼没鱼就把钓饵甩下去看紧钓竿，以钓大鱼的心态守得非常认真。玩了一天再在朋友亲戚家吃了饭回来，跟冷月夸耀钓鱼的事，结果他讲他周末才去了一个大鱼塘，只要有饵就有鱼上钩，大丰收提着几条大鱼回家炖了，曼曼嫉妒得双眼发红……不知道为什么，会想一想某一天是不是会跟他一起去钓一下鱼，两人真正的聊天试试看，看看有没有那么好笑。

    曼曼跟朋友从网吧出来后，经常都会去宵夜，宵夜的内容无非就是串串，炸洋芋，炸排骨，炸蔬菜，还有朱豆花等等。

    有男生，有女生，去常去的地方，经常会碰到另一群人。

    那群人，总是有5~6个，是中学的学长学姐，他们好像都已经上了外地的大学，然后节假日会从各地的大学回来聚会，每个人都那么开心。

    好羡慕，曼曼心里想。她们这些十字路口中的人，还要拚了小命才能上大学，如果有什么差错，那以后就跟他们那种成功的聚会失之交臂了。这边，曼曼一边吃东西，脑袋里已经飘了很远了。

    她当时大概也没有远见会料到，那群人，在若干年后，会在一个新的地方，也是这般围成一圈吃宵夜聊天直到深夜，仿佛，从18岁那年，大家就是围坐一团的。

    曼曼的放空，经常会绕到神奇女侠上面，城市里的人，会有很多隐形超人，隐形翅膀，在各自的磁场里面行走。有的人共同生活在这里10年，一面也不会见到。但是却在名为千禧年的那年，每天都插肩而过。

    *

    因为理想是考上美术学院，所以报名进了一个高考美术补习班，这个班有个好笑的名字，青云间。

    绘画班上有一个人，那个人，。如果不好区分，就叫他\"有为\"好了。年轻有为，多好。

    和这个人最近在同一个班上绘画课，他可是有点呱噪的，话特别多，指着曼曼的画，说不够大气没重点心不在焉太潦草……为此烦扰到大家了老师就把他赶到隔壁画室去了，可是一步注意，旁边又有声音在说线没拉直茶壶是歪的手抖了……令人不得边画画边放空。

    放空的目标，是一次冒险。在小城市生活的小孩地图观很薄弱，赖宁那样的冒险就算是神迹了，能在大渡河边的山洞里挖出来宝石矿，太牛了。几公里的山路自然是走得的，翻小山越小河那真正是英雄都不屑于做的事，但是也做得，大侠也有小时候嘛。

    这一天，老师来画室，带来了一卷画，在同学们面前摊开来讲解。那些画上面都尘封了厚厚的灰尘和铅笔灰，有一些年头了。老师是学美术师范系的，没想到会画这么多西方雕塑的素描作品。他告诉大家，这些是他在中央美术学院游学的习作，曼曼被震撼了。

    然后他坐下来接受同学们的提问，细心的谈天，告诉大家，他的大学生活，那些为理想奋斗的岁月，最后不得不回到小城市教学。曼曼心里有一个问题，问老师，有没有开过画展？老师沉默了一下，说，那是作为一个画家最期待的事，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然后推荐了一些招收美术学生的大学，讲了很多那些大学的事。

    那个夜晚，曼曼侧夜未眠，想着自己喜欢的美术学院，还有没有继续聊下去的画展，想着未来是不是有机会像电视里面一样拥有一个自己的画廊，那些就是所谓的画家做的事情吧。

    多年以后，曼曼的箱子里，也堆满了蒙尘的素描，大学课堂里的艺术家雕塑素描。好像是在完成当年老师的指引，只是，老师只谈到了他的理想，并没有告诉曼曼更多关于成长与理想的现实。

    ……以及关于绘画需要自己去领悟的未来。

    高中班上的生活其实挺有意思的，除了写不完的作业，还有每个月要办的黑板报，还有每学期要参加的运动会，还有课间十分钟的聊天，还有去住校同学宿舍里的畅快聊天，还有每天下午放学要去吃的固定晚饭，甚至还有早操时候饭堂的包子………

    这些，算是一个前奏，生活中简单相遇的几个人，想不到在未来人生中尽然会有曲折的关联，如果现在回到当时，真正会觉得原来世界那么小，原来遇上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就是那样单纯的一件事。

    *

    很早就认识有为了。

    那个时候15岁，和同学去文化馆学画素描的暑假班，其他的都是小孩，总共就4个大孩子，3个是曼曼和她的朋友妮妮她们，有为是唯一的一个男生，比她小一点，发型是西瓜太郎，眼睛也是西瓜太郎，一起画了几个月没跟他说过话。

    几年之后碰到，有为却把曼曼当了大熟人了，天天找过来聊天，下课了跟着曼曼她们去买铅笔，说顺路就一路跟着。

    有一天，在画室里，那个美术老师画了一幅气氛很阴暗的画，挂在画室显眼的位置。同学们都纷纷议论，那个女孩像曼曼，曼曼说才没有，根本没当过模特不是我。那个老师说是他昨夜忽然有了灵感画的。曼曼很生气，看了看那幅画，一个圆脸的女孩，画面和背景都是红色，整个画面充满了恐怖的气息，她讨厌那样的色调，没有一丝透气的空间的画。

    曼曼闷闷的画着画，这时候被人拍了一下，是有为。笑嘻嘻的找说话，虽然长大了一点但是还是西瓜太郎，没办法。但是正是他的阳光和快乐，能赶走那幅画的恐怖，因此曼曼今天特别的想跟有为说话，坐得离他更近一些，就觉得更安全，更不害怕了。

    那天晚上曼曼竟然想了一些和有为的区别。她觉得不是因为比有为大一岁高一届才更多烦恼的，事实是有为根本就是没有烦恼的人，家里替他安排好了完整的人生，还有好多时间可以设定他的人生，没有压力。不像自己，遇到的是真正的十字路口，如果没走出去，就会困在这里，盘旋，盘旋，飞翔的羽毛是痛苦的，她害怕，害怕很多事，但是又很想长大，以便逃离这种脆弱和恐惧。

    不知道阳光男孩是不是他那样，那天在操场碰到他，他老远的就开始招呼，原地等着曼曼走过去再说你好，很俗气的觉得不知道是本来就有阳光还是他阳光，只觉得有点刺眼。他旁边的一个叫胡豆的男生也是一起画画的，居然叫她胖大姐，气得曼曼立刻就走了。

    现实世界在继续，网络中的时间也没停止。

    隔着屏幕，有那么一群人，每天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开各种奇怪名字的聊天室，天天有人轮流蹲守在那里聊流水天。冷月就是其中一个，每当他聊起大学生活的种种趣闻，曼曼就开始羡慕他，也会告诉他美术班里的故事。

    曼曼和每个朋友都在想办法渡过千禧夜，1999的最后一天，一定要最特别，但是能有多特别只能庆祝聚会外加许愿了。如果实在要有一个最美的愿望，果果会选择遇到一个帅哥然后跟漫画里一样交往，他得拿着礼物说，请跟我交往。然后看着高高的他，仰视着。但是众所周知，这样的恋爱一定很短暂。

    正是因为这个许愿，某人和某人恋爱了。

    就是有为和曼曼。

    这场恋爱几乎在曼曼每天都会流几滴眼泪中开始，也在一次痛哭中结束。因为每天都知道会失去他，每次见到他，都能看到清晰的以后。初恋一般都这么残酷，时期是2个月。

    千禧年的爱情结束的时候，曼曼收到一张录取通知书，是心仪的美术学院。那个时候是酷夏，热得喘不过气，但是考上大学的那些人，都不怕热。在学校拍照那天，曼曼跟同学聊天，那个女孩说了一句话，曼曼，看到你跟有为走在一起，觉得你们很好看，好幸福哦。简单的一句话，就是对初恋的告别。

    18岁和17岁，真好看。但是已经渐行渐远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