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是九月的最后一天，一个星期前班里就传出了周四周五开运动会，周六开始放国庆节假的消息。宋琪拍着胸脯保证说这是她从四班班主任口中听到的，绝对错不了。别的班的人也开始人云亦云，大家都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明天就是传说中的运动会了，班主任愣是一点动静没有。

    “她可真能忍，我要是班主任，知道这个消息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我的学生们。”宋琪一来到班里就嘟囔道。

    “就是就是。”早读课上，班里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这个事情来，台上管纪律的班长完全控制不住这个局面。

    忽然，教室里的声音大幅度减小，同学们开始正襟危坐起来。班长顺着大家的眼神看去，班主任李老师正冷不丁站在门口，她赶紧从讲台上下来回到自己位子上去。

    李老师走上讲台，双手撑着多媒体桌，“明后两天是校运动会，我把报名表交给体育委员，大家今天找他报名项目。运动会在校外体育场举行，大家明天早上7点半直接去那里集合。”她说得面无表情，可是脸上带着忍不住的笑意。她看上去确实忍得很辛苦。

    “呜呼～”全班同学欢呼道。

    李老师:“大家明天把作业带着，闲着的时候在那里做作业。”

    周蔚冉本不信邪，可是明后两天连着国庆假期的作业实在是太太太太多了，无奈只能在书包里装上作业，还偷偷带了手机，她没报项目，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吧。

    校外的体育场真是大，光是田径场就比学校里的大上好几倍，一眼望不到边，只有站在观众台上才能看清全貌。观众台是那种老式的水泥台阶，风吹日晒的，上面布满了灰尘。全校学生在操场上举行完开幕仪式后，由班主任带领到指定地点就坐。

    老师在旁，同学们都乖乖地写起了作业。不久，李老师对全班同学说:“同学们，下一场是男子4×100接力赛，大家快站起来给我们班的同学加油！”

    同学们纷纷趴在栏杆上，极目远眺，努力寻找操场上班里参赛同学的身影。可田径场上的人小得跟蚂蚁一样，根本认不出谁是谁。班里有人这时竟然掏出来一副望远镜，被同学们一窝蜂争相借着看。

    “快看那个第三棒，是许知凡，他超了，他超了！”人群中冒出一个声音，张鹏力排万难，终于抢到了望远镜，半个身子都快伸出了栏杆。

    “看！那双红色的鞋是他！”

    有了颜色的标记，真的一眼就看到了他。只见许知凡摆动着双臂，脚不停地在跑道上点着，就像蜻蜓点水一般。这只脚还没落地，另一只脚就抬了起来，宛如在使轻功一般。头发都被风吹向了天，露出少年恣意飞扬的神采。他像一股风掠过跑道，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别的同学甩下一大截。

    “加油！加油！许知凡加油！”全班同学都在为许知凡加油，周蔚冉也奋力呐喊着。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大，她都不敢相信，她竟然可以喊出这么大的声音。这竟然有种莫名的快感，感觉自己的情感可以不受约束，可以肆意大胆地喊出来。在其他同学声音的掩盖下，她愈发不加掩饰，她喊得拼命，脸颊热得通红。

    田径场上的人儿似乎听到了声声震耳欲聋的呐喊，传递接力棒的时候转头看向观众席。

    第一眼望见了那个站得最高的望远镜张鹏，他的声音别具一格，在呐喊声中一下就能听出来。青春期的男孩声音多半沙哑，而他更是哑得像鸭子叫一样。

    第二眼，他在观众席扫视一番，田径场上的人看起来像蚂蚁，而身处田径场看观众席上的人也像蚂蚁一样。最后眼神落在一个人身上:

    这是谁的脸，红得像番茄？

    “番茄”似乎看到了这只“蚂蚁”的眼神，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哎呦！”许知凡仰着头走路，迎面撞上了飞奔而来的少女，只觉腿下一痛，扭到了脚踝。

    “你撞到我了！”女孩没好气地恼他。她倒要看看哪个倒霉催的王八蛋撞到了她。猛一抬眼，表情凝固在空气里。

    是他，一班的许知凡。表白墙上鼎鼎有名的篮球王子嘛。

    许知凡看着面前少女，个子不高，身量纤细，精致的鹅蛋脸，一双杏仁大眼正怒目圆睁，眉毛微皱着，薄薄的嘴唇向下撇，嗔怪的表情显得格外娇俏，忽而又有些惊讶，唇瓣张开，微微翘起。他捂着脚踝，努力克制自己疼得想龇牙咧嘴的表情，“对...不起”

    看他强忍疼痛的样子，女孩努了努嘴，“虽然你撞到我了，但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可以骑车送你回家，比赛结束来找我，三班张佩宜。”

    张佩宜...

    女孩的马尾辫左右摇摆着，匆忙离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接力比赛结束，一班获得了第一名，大家都在欢呼雀跃地迎接着夺冠英雄——接力四小将。许知凡一瘸一拐的模样给大家心疼得不行，纷纷上前去搀扶他，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周蔚冉担心地在人群外张望了两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被扶回座位后，许知凡用手揉搓着自己的脚踝，疼得呲了呲牙。周蔚冉看在了眼里，想起书包里有瓶红花油，这是奶奶在她今天早上临走前塞给她的，以为她参加了运动会项目，红花油是治疗跌打扭伤的。别说，还真派上了用场。

    她从包里拿出来，不好意思直接给许知凡，她拍了拍身后的郭悠然，压低声音说:“帮我递给许知凡。”

    郭悠然接过递了出去。

    拿着红花油，许知凡向她的方向看去，冲她投来笑意，酒窝随着说话时嘴巴张开的幅度时浅时深。可能是离得有点远加上他声音有点小，周蔚冉只看到张嘴却听不到声音，从口型辨认，应该是“谢谢”，她腼腆一笑，向他点头示意。

    赛程过半，趁班主任不在，周蔚冉拿出手机，转身对着郭悠然拍照:“嘿，看这里！”

    “呀，你搞偷袭！”郭悠然连忙拿个本子挡住了脸，周蔚冉按下了拍摄键。

    其实这张图片还夹带了点私货，郭悠然的右后方是许知凡，周蔚冉特地调整角度，借着给郭悠然拍照的由头，想拍下许知凡。

    周蔚冉:“我们来自拍吧，加个特效。”

    郭悠然:“我要这个猫耳朵！”

    两人对着镜头比耶，镜头里出现了三对猫耳朵。郭悠然身后的许知凡也被识别了上去，戴上了萌萌哒的猫耳朵。周蔚冉和郭悠然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看着这张照片忍不住发笑。

    “笑什么呢，给我看看。”郭悠然说着凑近了周蔚冉的手机。“哈哈哈哈，许知凡知道他入镜了吗，这猫耳朵他戴着还怪可爱咧。”

    “哈哈他不知道吧。”周蔚冉说，又仔细看了看这张图片，笑意盈盈。

    “哈哈哈你看前面那个女的推自行车走这么快，也不等等那个一瘸一拐追着她的男同学。”郭悠然说着，指着远处的两人。

    周蔚冉没有抬头，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上一张照片上，那张郭悠然用本子挡住脸的照片。照片里郭悠然居于下方，许知凡在正中央，虽说是周蔚冉刻意找的角度，可是照片里的许知凡却在看着镜头，神情和之前课上他俩的对视一样。他在看着她。周蔚冉听见心中咯噔一下，心跳陡然加速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这张照片，一点都没听到郭悠然说的话。

    远处的一对男女正僵持着。

    “你走快点！”张佩宜催促着身后走路一瘸一拐的许知凡。

    许知凡走得很费力，大口喘着气，“你不说...载我的嘛”

    张佩宜车子推得慢了些，“这里的路太陡，不好骑，怕给你摔掉！”

    “这也算陡...”许知凡小声嘟囔。

    张佩宜听个正着，车把上的手顺势一推，“你行你来！”

    “我脚崴了...”许知凡不服气地补充道:“我自行车技术很好的！”

    张佩宜小嘴一撅，语气中带了一丝玩味:“不信，除非...你脚好了载我一程。”

    不管是男人还是男孩，对激将法根本没有抵抗力，许知凡吹了吹额上碍眼的发，“好”

    “路不陡了，上来吧”

    时间飞逝，校园里的银杏树早已掉落了一地金黄，转眼间学生们身上的短衫已换成厚厚的棉袄，寒风扑面而来，带来刺骨的冷意。

    元旦将至。

    全班同学对于即将到来的元旦联欢都充满了期待，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神情，但有一个人在哭丧着脸。

    许知凡作为文艺委员，面对老师交给他的任务愁眉苦脸:元旦联欢要至少报十个节目，且每个节目不少于两个人。

    这几天他求爷爷告奶奶地劝班里同学报名，男生他都求了个遍，几乎全部都被他说服了，女生的话，就比较困难了，除了几个自告奋勇的，其他都不主动报名。满打满算也只凑了九个节目。

    周蔚冉看着身边许知凡天天抓耳挠腮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帮他做点什么，但是自己只会学习，没有什么才艺，也无能为力。

    这几天愁得许知凡都不问问题了。

    周蔚冉很不习惯，自习课上，她忍不住问了一句:“许知凡，今天的数学作业有点难，你会做吗？”

    许知凡摇了摇头，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忽然，他抬起头，语气恳切地说:“周蔚冉，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

    周蔚冉的心跳了一下，眼睫垂了下去，她知道许知凡想求她什么，本能地有些抗拒。她真的什么都不会，却…还是有点想帮他。

    “报一个节目吧。”许知凡眼神中带着请求，眼珠子亮晶晶的好像晶莹剔透的玻璃珠。

    她看着他，说不出一个不字。他的眼神好像有种要命的蛊惑力，让人不忍心拒绝。

    “好。”鬼使神差的，周蔚冉答应了。

    听到了肯定的回答，许知凡立马瞪大了双眼，嘴角瞬间上扬，激动得下意识伸出了拥抱的手势，顿感不妥，又缓缓收了回去，然后小声说了句:“谢谢”，语气中带着藏不住的高兴。

    周蔚冉先是怔了一下，又不自觉地笑了，看着许知凡的眼睛，笑眼低垂了下去。

    开心过后，这下该轮到她发愁了，一旁的郭悠然正边做数学题边啃手指，周蔚冉不怀好意地冲她勾了勾手指。郭悠然侧目看她，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她最怕在周蔚冉的脸上看到这熟悉的神情，郭悠然称之为——孩童的狡黠。

    元旦联欢日

    下午，教室里的桌子被排成一个圈，中间留出一大片区域来表演节目。讲台前的黑板上写着“元旦联欢”四个不同颜色的粗体大字，后面的黑板报上挂着一串串的彩带，到处都充斥着元旦的喜庆氛围。

    周蔚冉和郭悠然的节目被排到第五个出场。第一个节目开始时，周蔚冉就开始紧张起来。

    她戳了戳身旁的郭悠然:“我好紧张，你紧不紧张？”

    “别说了，我也紧张，姐都舍命陪君子了，你不得感动一番？”郭悠然看似镇定，实际上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

    “感动！我超感动的！”周蔚冉握了握郭悠然的手，另一只手冲她飞吻，引得郭悠然发笑。

    得到了周蔚冉的鼓励，郭悠然清咳了两声，给自己壮壮胆:“没事！不就是唱歌嘛，姐没在怕的！有姐在你身边，大胆唱！”

    郭姐义薄云天，小女子永生难忘！

    周蔚冉左手握拳，右手伸直置于其上，做了个抱拳手势，郭悠然见状回了个同样的手势。俩人中二之举其实也被许知凡看个正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听到报幕人开始报下一个节目，手握拳放在鼻下挡着嘴，又正襟危坐起来。

    “下面有请‘郭里有周’组合为大家带来歌曲《xxxxx》”

    锅里有粥？

    听到“郭里有周”组合，大家先愣了一下，看到郭悠然和周蔚冉俩人，反应过来后随即爆发出一阵笑声。观众席里的许知凡举着小型DV，看着屏幕，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露出两颊深深的酒窝。这一幕让周蔚冉尽收眼底，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许知凡坐在观众席的中央，正对着舞台，方便录像。周蔚冉站在舞台中央，与许知凡只有三步距离。看着录像机，她挺了挺腰板，希望可以在他的录像里留下她最好的样子。

    伴奏响起，她嘴里唱着悠扬的旋律，眼睛望着的是DV机的摄像头，而DV机的那头，是许知凡盯着屏幕的眼睛。他们间接地，在DV机里对视了3分42秒。一首歌的时间，暧昧的气息悄然蔓延，只存在于他们两人眼波流转之间。

    她和他之间，仅仅隔着一个DV机。

    这是她少有的勇敢，勇敢地站在他的面前，即使是隔着一个DV机，也是她迈了九十九步的结果。她知道，也许她不会迈出那第一百步，因为她不够勇敢，但她会永远记得这一刻，这一刻的心动足够她喜欢他很久很久。

    人这辈子总是活那几个瞬间，只要她不曾忘记，此刻的欢喜也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