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二)

    如果风变得安静,就会听见她的心跳。

    少女牵着她的手跳上了那艘渔船,广陵王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险境,身后有追兵,没有后援,除了袖中的剑之外,她一无所有。

    她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只有这一次,本该握着剑的手被人牵着,她将自己的命交给了本该是死敌的她。

    因为她说要带她逃亡,而她真的生出了希冀。

    因为那样纯粹无暇的爱意,她头一次生出了软弱的念头。

    注意到从进入船舱被我按到位子上开始,他就一直在呆呆地看着我,满心满眼都只有我。这总会让人产生错觉,一种他在喜欢我的错觉。

    “殿下在想什么?”被心上人这样直白地注视着,热度逐渐攀上了我的面颊,将换下来的外褂塞到角落里,我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打断了他的注视。

    船舱很狭小,我和他足膝相抵,格外的亲密无间。

    “在想,”视线中的蝴蝶混杂进了她的发丝中,将想要摘掉那只蝴蝶的冲动按下,广陵王强迫自己分心,言不由衷地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看这里的水想将我带到什么地方吧。”我揪住袖子的一角,抬手拭去了他脸上那个细小的血点子,“我有神明庇佑,这一路应该会很顺利。”

    见他在听到“神明”的时候皱起了眉头,我就知道他也不相信所谓的命学之说。

    不信命的他,和相信命的我,真是最差的逃亡组合。

    这种事情无需辩解,我只是茫然地喃喃着:“该下雨了。”

    霎时,雨落,听闻风鸣。

    ——————

    贾诩应当也在水上安排了追杀我的人,但疾风骤雨之中,他们无法追寻到我的踪迹。

    船行了两三个时辰,确保他们追不上来之后,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了下来。我这才察觉到自己的伤口已经被对面的人细心地包扎过了,他正垂着头在仔细擦拭自己的袖剑,毫不掩饰的。

    在这个时刻,我们成为了彼此的依靠,他正在交付自己的信任给我。

    我的体力本就不好,经历了大半天的逃亡已经筋疲力尽,但我舍不得闭上眼,所以只是呆呆地睁着眼睛靠着船舱休息。混乱的思绪从脑中蒸腾,贾诩的反击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并非没有准备,只有广陵王是这场计划中唯一的变数,他带来的人、贾诩的人和我的人都混杂在了一起,良好预计也都死伤大半,这些人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情况很不妙,我身上的暗箭已然用完,除了袖剑、藏在身上的三把小刀、已经空箭的暗弩、身上的十二个药瓶和手上的金钏之外,我没有其他可以保命的手段,除了无标记的金钏之外,我身上的其他首饰均是特制品,很容易被人追查到。幸好我身上的荷包里有应急的银钱,一两个月应该不成问题。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雨仍然淅淅沥沥的,他们暂时追不上来,我们可以找个地方稍微休息一会儿。

    将船上仅有的蓑衣递给他,我没有多此一举地为自己抹上疤痕,这样的大雨很快就会露馅,用真容的话只需要担心有没有人见色起意。

    “你也躲进来吧。”他掀开了厚重蓑衣的一角,示意我钻进去,“这件蓑衣够大。”

    我没有拒绝。

    为什么要拒绝呢?靠近他的所有机会,我都不会拒绝。

    两个步伐不同的人行走起来进程缓慢,他似乎嫌弃我这样效率太低,干脆地搂住了我的腰,微微将我抱起,快步走了起来。

    我放松了身体,能让他更方便的施力,蓑衣内的空隙很小,我的呼吸间都是他身上传来的凤仙花香和雨水的味道。

    这里似乎是个小村子。我听着他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窗。

    简单地交谈几句,等到说明来意的时候,他骤然停顿了一下,伸手掀开了蓑衣的一角,让我露出了小半张脸。

    “本来是去豫州投奔亲戚的,没想到会下大雨,能否让我和我的妻子在这里借住一晚?”

    什么?我险些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说是兄妹或是什么都好,怎么会说我们是夫妻?

    他只是稍微让我露了一下脸,又很快地将我包裹进了黑暗中,让我无法窥探到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表情。

    他摘下了什么东西,作为交换,我们拥有了一间合适的房间。

    “将就一下吧。”或许是担心我会不习惯这样简陋的环境,他又去找主人家要了一床被子垫在下面。

    “小姐,可以洗漱了。”农妇怯生生地露出了半张脸,她有些拿不准主意,在看到我的服饰的时候,眼神中升起了一丝贪婪。

    用金丝绣成的衣服,会觉得贪婪也是人之常情。确保她已经看见,我才伸手按住了广陵王的手,将已经出鞘的剑按回去。

    我起身朝农妇靠了过去,抓住了她的手,看着她受宠若惊的样子,柔声细语地说:“你喜欢我的衣服吗?我和我的丈夫是逃婚出来的,我想用这身衣服和你换点东西。”

    形制复杂的红色衣服像极了嫁衣,我赌乡下地方的农妇没有见过类似的衣服,她应该不会怀疑。

    农妇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说:“好的,好的。水已经烧开了,您先去洗漱,我马上给您拿衣服去。”

    环境简陋,我只是匆匆梳洗了一下。

    洗个澡让我觉得好多了。骄奢淫逸的生活让我对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都有些不习惯了。

    “你要穿她送来的衣服吗?”广陵王看上去已经清理过自己了,发丝整洁,血痕尽去。

    “不,”我摇了摇头,从包裹里翻出了外衣,“留给他们的线索而已,我有准备更换的衣物。”

    “只是……”我打量了他两眼,“你的衣服需要到下个城池里去换了,我准备的衣服你可能穿不上。”

    “我对这件衣服很满意。”广陵王懒散地坐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先休息吧,我们暂时是安全的。”接下来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我上了床,窝在床内,闭上了眼睛。

    我是面朝着他躺下的,眼皮上还有薄薄的烛光在跳动,暗下去的那一角,是他的身影。

    闭上了双眼,其他的感官就会变得敏锐。我听见他吹灭了蜡烛的声音,火光黯淡下去,他的身影融入到照进室内的暗色月光里。

    窸窸窣窣的声音近了,他也上了床,在我身旁躺了下来。

    这个床很窄,只够一个人平躺一个人侧身躺,他睡在了外围,我们中间横亘着冰冷的袖剑。

    他是朝着我睡下来的,阴影罩住了我大半个身子,呼吸声自上而下落到了我的耳中。

    或许是疲惫,或许是想要什么依靠,他凑上前轻轻地碰了碰我的额头,轻声道:“晚安。”

    我闭着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却突然有点不确定他到底是在利用我,

    ——还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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