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带起阵阵凉意。明日便是寒露气节，气温骤降，又得披一件外袍了。雪雀看着镜前为她绾发的小满，微凉的指尖逐渐回温。

    “二小姐，这般可好？”小满朝雪雀问道，又在她的发髻上插了一根银钗。雪雀点了点头，伸手将耳边的发丝别起，杏眼半阖，透着微微倦意。

    镜中的人儿一袭月白云裳，眉眼精致，香腮胜雪。粉嫩的唇涂上了口脂，更显娇艳。美则美矣，却被那双圆润娇憨的眸子衬得过分单纯了些。

    雪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似乎只要一伸手便能将她搂入怀中。她打了个呵欠，扑倒在床铺上。

    “我不想去，好困……”雪雀将自己埋在被褥中，闷闷开口。小满见状连忙去拉她，急声道：“不行的，二小姐！今日可是皇上为婚事举办的宫宴……”

    雪雀叹了口气，被小满拉起身。小满有些担忧的看向了她，却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齐向着外头走去，到了大门口便看见了林晟与江月云一行人。江月云打扮得十分端庄，明明是为婚事举办的宫宴，脸上却毫无喜色。她正与林晟说着什么，见雪雀来了，便迎她过去。

    “雀儿，到了宫中需得谨言慎行，不得冲撞他人，宫中可不比将军府随心了。”江月云叮嘱道，摸了摸雪雀的头。

    “阿娘，雀儿知道的。”雪雀回道，余光瞥见街外掉落的枯枫，眸光微微黯淡。如果她走错了一步，是不是最后就如这枯枫一般，掉落在地，人来人往间谁都可以将她踩碎？

    “走吧，时候不早了。”林晟在一旁说道，打断了雪雀的思路。他将马车的帘子掀起，伸手将江月云接进了车厢，雪雀随后跟上。

    狭小的车厢坐下了三人，气氛低迷，林晟与江月云一人神色严肃，一人神色疲倦。雪雀依旧有些困意，便托着腮看向窗外的景色。

    “对了，阿爹阿娘，哥哥呢？”雪雀回头问道。

    “他呀，有要事在身，今日不会来了。”江月云回道，拿了一块小几上的点心，递给了雪雀。

    雪雀点了点头接过，将点心送入口中。

    窗外的景色已到了城中，街上人来人往，三两成群，一片繁华之色。江月云突然开口说道：“花灯节快到了吧。”

    林晟听此笑了笑，打趣道：“不知城中的河被你填满了没。”

    “哎呀……在孩子面前说这个干嘛。”江月云脸上突然一片绯红，连忙嗔道。

    “怎么了吗？”雪雀问道，脸上带着好奇的神色。

    “在我和你阿娘相遇时……”林晟笑着开口，却被江月云打断了：“京城三街小巷的馄饨摊也不知被谁吃没了。”

    林晟猛地咳嗽起来。

    在两人一人一句的来回中，雪雀将他们的故事听了个大概。

    花灯节向来有放花灯、赏花灯的习俗。年少时的江月云对家人感情深重，便差人买下了几十盏花灯，皆在花灯上写下了祝福的话语，还留下了署名。

    京城中心唯一的一条河中，便飘满了江月云放的花灯，有人想要放花灯却无从下手，就看见了一盏接一盏飘过的花灯，愿人皆是江月云。花灯多也就算了，上头写的祝福也十分简短，惹得那人一时有些生气。

    “愿啾啾安好——江月云”

    “愿吱吱安好——江月云”

    “愿姨姨安好——江月云”

    那人生气的寻着江月云，便看见了河对岸依旧在放花灯的她。

    江月云一手执笔，一手接过身后下人递来的花灯，旁若无人的写着祝福的话语。然而在她身下的空地还有许多未点亮的花灯。

    那人见她还在继续，生气地上前理论。

    “喂！你当这是你家吗？”他走上前大声说道，但眼前的人儿并未搭理他。他更加气愤，又提大了音量。

    “喂！你有没有在……”

    少年突然噤声，原是眼前的人儿回头，让他惊艳了好久。

    少女神色淡淡的看向他，脸颊被花灯的光照亮，一时白得像雪。她抬手理发，柔荑纤纤，露出一张精致漂亮得不像话的脸来。

    少年怔愣在原地，眸中皆是眼前的人儿。一时间连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吞了下去。

    “有事吗？”江月云开口，看向了他。

    少年呆呆的摇头，脸颊噌的一下宛若着了火，泛红了一片。

    江月云见少年这副模样，也没了继续放花灯的念头，便将手中的花灯塞进了少年的怀里。

    “送予你了。”说罢，少女带着下人走远，只留一阵梨花的芳香。

    少年连忙转身，只见一个纤细的背影愈走愈远。

    那少年便是林晟。

    后来林晟捧着江月云给他的花灯，原先生气的情绪也不翼而飞，在他眼里，江月云之前无理的举动也变成了可爱。

    为家人祈福的她可爱。

    认真写下祝愿的她可爱。

    抬手理发的她可爱。

    总之她做的一切都可爱，林晟沿着河边看了好久，一盏一盏的看。他发现江月云为好多人放了花灯，却没有为自己燃放一盏，他看向怀里的花灯，突然的冲动从心里一跃而起。

    林晟向也要放花灯的路人借了纸笔，抬手写下了祝愿。

    “愿江月云心想事成，喜乐安康——林晟”

    他燃放了花灯，看着它飘入了河中央。在一片旁人的花灯之中，她也拥有了自己的一盏。

    天色渐晚，不知不觉间离用晚膳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许多饭店都已关门，林晟走了许久都未见到有一家营业。在他打算打道回府时，却见有一个馄饨摊在不远处。

    “老板娘！来三碗馄饨！”林晟喊道，连忙入座。

    约莫一会儿，三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上了桌。林晟年纪轻，正是不经饿的身子段，入了肚的馄饨一碗接着一碗。桌面上的碗堆成了一叠，在林晟的再来一碗的话语中，老板娘扶额说道：“小伙子，这已经是最后一碗了。”

    林晟啊了一声，揉着肚子，语气讪讪。

    若他说还未吃饱会被赶出去吗？他站起身刚想走，老板娘赶忙说道：“馄饨的钱还没结呢！”

    林晟尴尬一笑，伸手去摸荷包。

    荷包呢！？

    怀中空无一物。

    在老板娘质疑且带着不耐烦的神色中，林晟艰难的开口。

    “能洗碗结账吗？”

    当然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