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倚秋领着程观祺坐到天台的木椅子上，先是神情复杂地支吾了几句，程观祺起身想走，又被拉了回来。

    明倚秋是真不会讲故事，讲的七零八碎的，一会儿扯到初中，一会儿扯到小学，程观祺凭着语文130的水平硬是自己捋顺了人物关系。

    黎晓虽然只比明倚秋大一岁，但一直都是以大姐姐的身份出现在明倚秋的童年里。并不经常见面，可是一出现总是酷酷的，滑板滑雪，游泳篮球几乎没有她不擅长的。

    据明倚秋自己说，他小时候是个闷葫芦，不会主动和谁玩得好，除了那几个发小，他没啥朋友。

    “那几个？”

    “还有钟懿行，你知道的，还有个付云赋现在在外地上学。”

    程观祺哦了一声，知道黎晓肯定也是其中之一。

    钟懿行也是内敛的人，他就算能第一时间发现明倚秋所有的不开心和不如意也不一定会开口询问。

    付云赋大大咧咧，连自己的难不难受都懒得关心，那会儿只有黎晓会主动关心他。

    黎晓看起来大条，实际上心很细，初中那会儿，正值青春期，少男少女谁心里没闷着点事，何况明倚秋那种家庭情况。黎晓性格开朗，对他家里的事知道也一点，总是能精准地出现在他面前，给他排忧解难。

    明倚秋虽然不把自己完全坦坦白白的给她看，但有些事情会跟她倾诉，俩人那几年关系确实很好。

    听到这的时候，程观祺心里又酸涩的很，选择用面无表情来掩饰，明倚秋讨好地看着她，像小狗一样拿头蹭蹭她的脸：“观观。”

    程观祺把人推开，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我没生气，接着讲！”

    导致后面明倚秋用词很谨慎。

    明倚秋真的把她当朋友了，不再是一个偶尔逢年过节会见面的姐姐。

    可在初二下学期，发生了一件明倚秋连回忆起来都觉得难堪的事情。

    “我妈妈身体……不太好，经常吃药。”明倚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时不时看向程观祺，观察她的反应，只见程观祺眼里闪过一丝关怀，没有所谓的鄙夷不屑，才重新开口：“那会儿几乎每天家里都不安生，我常常会躲在同学家打游戏。”

    “经常去黎晓那儿，反正我们两家本来就认识，不会被别人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闲话，我妈也不会老是逼问这个同学的底细。”

    看来在交友这点上，俩人同病相怜。

    反正就是经常去，就算不去，李卿舒问起来也说是在黎晓这儿，不用担心。

    “有一次，我妈妈发病了，闹着要找我，那天在黎晓家的不止我一个，钟懿行，付云赋和高彰，武昊轩。”明倚秋抓抓头发，“还有一些人我记不清名字了，反正加起来有十多个吧，就算个小型派对，都我们班的。”

    “当时在她家游戏房里，屋里有点暗，几人几人成团开黑，我进屋的时候让黎晓帮我把手机充上电，就没再管。”

    程观祺听到这，心里突突直跳，有种不详的预感，因为明倚秋脸色已经有点苍白了。

    “玩到一半的时候，我手机突然响了，当时就黎晓没在玩游戏，就让她帮我看一下，然后我妈妈的声音就盖过屋子里所有敲键盘声。”

    “她那天可能受了点刺激，格外的歇斯底里，尖声说了很多很多。”明倚秋慢慢走到天台栏杆处，肢体僵硬却故作懒散地搭在上面，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很多不堪入耳的，我润色一下吧，大概就是讲我爸出轨，我还这么不听话，天天乱七八糟地出去鬼混，是想逼死她，这种话她说过很多遍，可当着我那么多同学面，这是第一次，短短俩分钟，跟连珠炮一样没停。”

    明倚秋当时觉得自己像是个被扒光游街示众的囚犯，身边同学的目光都是一把把利刃，刀刀落在他身上，他看向黎晓，黎晓脸上也多了几分愧色。

    其实这件事如果止在这儿，大可以按家里妈妈更年期管的比较严就算了。

    至于明爸爸出轨，明倚秋当时念的学校是贵族学校，谁家里没点豪门秘辛，而且就算是寻常人家也有点不可外扬的家丑。

    可偏偏在明倚秋出门的时候，有个人刚刚好进门，说了句：“倚秋，你怎么还在这？阿姨没你说不定都不愿意吃药呢，情绪肯定会失控啊。”

    第二天，年级里疯传大校草明倚秋的妈妈有精神病，原本平时里同学崇拜和羡慕的目光，现在都成了探究、同情、幸灾乐祸……

    明倚秋那么傲气的一个人，又只有十四岁，年纪和性格都不足以支撑他承担这些。

    “你猜猜那个人是谁？”话音刚落，顷刻之间明倚秋眼睛发红，有点憎恨，也有点悲切。

    程观祺没说话只是过去抱抱他，慢慢走过来双手圈在住他的腰身，明倚秋感觉到背后传来温暖的触感。

    他声音发颤，带了几分有迹可循的哭腔：“是许可宁，她和许可宁是表姐弟。”

    明倚秋转过身回应她的拥抱。

    良久之后，俩人分开，明倚秋眼尾处有点湿润，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程观祺心里其实还有无数疑惑，为什么是许可宁和黎晓要做这些事情？这其中还有什么往事吗？可她张不了口，她没法咄咄逼他去揭伤疤。

    “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许可宁要这样做。”明倚秋戳穿了她的心思。

    “我不想知道了。不想说就不说，这是你教我的，我们不做我们不喜欢的事。”程观祺和他十指相扣。

    明倚秋已经慢慢恢复，那双情眼又变得满含笑意，“和你坦白，没什么好不愿意。”

    “你之前不是不愿意说吗？”程观祺声音细软绵绵，小心问他。

    “因为我怕吓着你，观观，哪怕我是这种家庭里出来的，你还会继续喜欢我吗，不怕我这种病态家庭里出来的，心里会有问题吗？”明倚秋想起以前偶然听到的流言之一，原话不记得了，大致是这个意思，他用这些流言试探程观祺的接受能力。

    “我是外来务工人员的孩子，老家是个小城市，我们家都只是这座繁华城市的异客，买不起名牌鞋子衣服和房子。我妈把我当做她的希望，盼我出人头地，不让我做任何她认为出格的事，不准早恋，不准化妆，不准玩手机过十二点，不能乱花钱。”程观祺也似是鼓起所有勇气，向明倚秋坦白一切：“你呢，你会嫌吗？”

    程观祺离经叛道，偏离了至亲妈妈规定的道路，只因为她是真的喜欢他。

    “程观祺。”片刻过后，明倚秋哑声地开口喊她全名。

    “嗯？”

    “我能亲亲你吗？”

    没等她回答，明倚秋的吻已经落到她的额头，温热的唇瓣停留不到几秒，此刻的心动却会深深地留在心脏深处，牢牢刻进骨子里。

    或许是因为运动会大家都忙着和这个拍照，和那个合影留念，扎堆在小花园，操场，体育馆，这么久也没人来天台。也或许是上天助攻，好心不让别人来打扰，他们俩就在这个小世界里彼此珍惜。

    最后明倚秋还是告诉她，为什么那么讨厌许可宁的原因，但程观祺也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许可宁是明父在外的儿子。

    这到底是心大呢，还是胆子大呢，就这样让私生子女和儿子读一个学校，现在还是有个班。程观祺突然好奇明父是个怎样的人，好像特别有把握俩人绝不会闹起来一样。许可安身份并不光彩，肯定不会，可明倚秋怕什么呢？

    天上云层依旧严严实实遮住这个天空，只不过夜幕降临，月色朦胧，程观祺看着明倚秋无可挑剔的侧脸在天太台亮起的白炽灯下，显得愈发温柔俊美，是为了他母亲吗？还是为了体面。

    算了，有什么好想的，他们是他们，明倚秋是明倚秋，现代法治社会，不搞连坐。

    今天的比赛已经全结束了，明倚秋没有参加他的跳远，程观祺心里有一丝愧疚，心想如果自己没有跑到这来，他是不是就不会错过比赛。

    搂住他的手臂道歉：“对不起啊，让你错过比赛了。”

    “不是你的原因，我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你下次别在这么吓我了。”明倚秋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程观祺笑眯眯的故意气他：“吓死你，让你以后还瞎藏秘密。”

    明倚秋立马表忠心：“没有下次，绝对没有，但你也不能这样一声不吭地跑开，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整个学校都要跑遍了。”

    程观祺说：“你不会打电话啊，我又没关机。”

    “是啊，是没关机，直接落在座位上了，对吗？”明倚秋斜眼瞥了她一下。

    程观祺急急忙忙摸口袋，果然是空的，尴尬地笑：“好像，真的没拿。”

    “还笑！我翻墙进来后，就到处找你，手机也没人接……”

    “你翻墙进来的，有没有受伤？”程观祺听到他是翻进来的，感觉上下左右打量他，看到明倚秋完好无损才揍了他一拳 。

    学校的围墙为了防学生逃课和早上迟到翻墙躲避记名，特地加高过两次，稍有不慎就会摔个狗啃泥，她气明倚秋不知道保护自己。

    明倚秋傻呵呵地笑，今天的不快完全散去，他喜欢看程观祺着急他的样子。实实在在让他觉得自己被人在乎，被惦念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