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金笼

    晚上七点半。

    宋姚回到清河别墅。

    夜幕之上叠着闪烁星子,偶尔划过天空的飞机痕迹如同仙女洁白裙带。

    宋姚提着瓶矿泉水一步一步走,邵琛在她旁边,没忍住问:“你在宋思臻要送人的鞋盒里放了什么?”

    “小红。”宋姚这会儿心情好,有问必答。

    小小小……小红。

    邵琛狠狠打了个抖,由衷同情那个即将打开鞋盒的人。

    小红是一条身长八十公分的无毒蛇,品种不详,花纹斑斓。成天缩在阴凉地方睡大觉,吃过宋家那俩姐妹放到宋姚房间和包里的十几只癞蛤蟆,是一只居功甚伟的宠物。

    小红这个名字是世袭制,毕竟总有被宋思臻她们打死的。

    邵琛有幸见到过一次,当场吓得魂飞魄散。

    光是想想都不寒而栗,他搓了搓手臂上鸡皮疙瘩:“宋思臻又怎么惹到你了?”

    宋姚没说话。

    电闪雷鸣那天她从取水巷回家,宋思臻把大门锁了。

    她等了快半小时,一啤酒瓶砸了宋毅引以为傲,据说出自某个设计大家之手的正门。

    “送到这儿就行了,“宋姚抬抬下巴,“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啊?”

    确实快到了。

    邵琛念念不舍地:“那还一小段路你注意安全啊,”夜幕中他眼睛格外亮,郑重道,“如果宋思臻她们欺负你,记得找我。”

    宋姚已经站在上坡处,纤细身影投在路灯下,单薄又有力。

    没回头,只冲他招了招手,表示知道。

    快八点,宋姚一边走一边心不在焉地想宋思臻又会弄出什么花招,一边慢吞吞地走。走到一半她忽觉不对,警惕地站住。

    往四周看了一眼。

    树影幢幢,潜没区院深处。

    两三盏路灯发出羸弱、浑黄的光。

    大半夜的,一个人坐在路边石椅子上。长腿随意舒展,藏蓝衬衣在黑暗中深及墨玉。身侧放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铁笼子,那笼子花里胡哨得很,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在漆黑中仍保持一定亮度。

    镂空、白玉做底,灿金珠链披身。长长骨架蜿蜒攀上铁笼顶端,在最上端居然还引出一颗拇指大的深绿宝石,莹莹闪着微光。

    周故省。

    宋姚目光下移,寻到了那“叽叽喳喳”的声音源头。

    一只橘黄色的鸟儿,皮毛鲜亮,从尾至背颜色渐深。

    正亲昵地蹭着他指尖,跳来跳去地讨食。

    这时候这男人又表现出一种同情心泛滥的慈悲来,他不紧不慢逗鸟儿,宋姚抱胸瞧他,然后冷不丁问:“这是什么鸟?”

    “流浪鸟。”

    周故省停下喂食的手,音色在空旷场地中抽长,变低,回到耳边。

    “有一天我回家,发现一只鸟儿撞进了水池里,翅膀都打湿了,啧。”他把手指从笼中抽出来,转而看向宋姚,悠悠叹息,“我不忍心见这小玩意儿在外面受苦受累,就找了最好的玉石,最好的打铁师傅,给她筑了一座金珠巢穴。”

    他声音微凉,明明是一件好事,却让宋姚听出后背发毛的感觉。

    “想要吗?”

    周故省忽地一笑,提起手中笼子,往她面前一递。

    宋姚吓了一跳,猛然后退。

    那只笼子骤然悬空,里面的鸟儿受惊,尖叫一声从细细的金石撑杆上跳下来,欲撑开翅膀,又半路跌落。

    宋姚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笼子,开口却是:“我不要。”

    周故省待的地方有一盏路灯,明明灭灭灯火流淌过他五官。宋姚一步未退,和他对视。

    一秒,两秒,周故省叹了口气。

    他弯腰,从身侧另一边拿出鞋盒,鞋盒上还有什么。

    是一块相同的蛋糕。

    宋姚怔了怔,又看向他的眼睛。

    “伸手。”

    那盒甜点蛋糕出现在她手中。

    “如果我想,我可以有一百只鸟。至于你想要把它放了,或是用笼子来换钱……”

    “于我而言,不过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而已。”

    那只笼子沉甸甸落在手指上,具有蓬勃生命力的小鸟欢快地跳来跳去。宋姚思绪有两秒停顿。

    一阵暗沉的男士香水味。

    远处车灯明晃晃过眼前,照亮四周暗沉。

    宋姚眼前跳动过一大片白色,她左手提着蛋糕,右手拿着笼子,将尖尖下巴藏在立领中,沉默。

    “帮我干什么?”她眼皮略微上抬。

    周故省:“我弟弟是个傻子,要是能让他长点记性,我喜闻乐见。”

    她和周故省目光同时落在了鞋盒上。

    周故省退开少许,捞走长椅上西装外套。他明明要走了,又顿住。缓慢转头,目光一寸寸刮在她身上。

    宋姚后背冒出一阵冷汗。

    周故省侧身,看似询问地说:“你姐姐的礼物,我现在拆了,不介意吧?”

    宋姚根本来不及阻止——

    盒开刹那,一条拇指粗的红花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出来,狠狠一口往下咬!

    宋姚第一反应闭眼,第二反应才是睁眼。

    小红这只蛇速度奇快无比,又天赋异禀,指哪儿咬哪儿,从没失手过。

    但是。

    周故省捏住了它七寸,似笑非笑地看她:“这是什么,附赠礼物?”

    “你问我姐。”

    宋姚:“关我什么事。”

    她有很强烈的危机感,退开一步把笼子放在地上,走远,然后重复:“我不要这种东西。”

    “但是,等宋思臻和周文棋的事情黄了之后,我要你做一件事。”

    周故省轻眯了眯眼。

    这些年很少有人跟他提条件,何况对象还是一个仅仅十七岁的少女,乍一听到他只觉新奇,于是顺着宋姚的意思问:“什么事?”

    宋姚说:“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把事情做完,再告诉你。”

    说完提着本就属于自己的蛋糕,走回了原本的路。

    蛇皮湿滑触感渗透皮肤,周故省颇感无趣,提着那条蛇放进了笼中。

    蛇一见了那只鸟就眼冒凶光,盯准喉管死死咬了上去。鸟儿吃痛,在华美的笼中扑腾出一身的羽毛来。

    终于断了气。

    鲜红血液从笼中流淌出来。

    周故省注视了片刻,抽过身边人递过来的纸巾。

    “Chow.”

    “宋毅在孟妍生第二个女儿的时候婚外情,他花言巧语说自己单身,骗了当时大女儿的幼儿园老师赵秀蓉。宋姚是赵秀蓉的女儿,本来跟着她一起生活,后来赵秀蓉再嫁,丈夫开网约车,车祸没了,欠了一笔钱,只能把女儿送回来给宋毅养。”

    “现在赵秀蓉在取水巷开了一家面馆,她还有一个读高一的儿子,叫瞿明熙。”

    一个西装的大哥捧着蛋糕吃,嘴边沾了奶油,一边吃一边唉声叹气:“要是文棋少爷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跟那个网红结婚,我们可怎么办啊。”

    他哭哭啼啼地抹眼泪:“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呜呜呜,我们怎么办呜呜呜。”

    “给他送一百瓶眼药水。”

    大哥蛋糕也不吃了,眼前一亮:“对啊!”

    刚刚还在原地的人已经走远了,飘来一句:“记得把地上垃圾捡了。”

    一个星期后,周考试卷发下来了。

    宋姚语文考了九十一。

    距离及格线都还差一个半填空题。

    红艳艳的答题卡摊开放在桌上,她拎起来瞧了一眼,随手又放回去。李舒安刚从班主任办公室回来,手里叠着一沓统分表。

    他直接从表格底部往上看,眉头皱起。

    宋姚趴在桌上睡觉,呼吸香甜,及腰长发随着清瘦脊背一起一伏。

    “你语文到底怎么了,”李舒安贴完成绩单,坐回座位,拎着她试卷抖了抖,露出十分不解的神情,“语言文字与运用一题没对?”宋姚一睁开眼,鲜红的“138”摆在面前。她不由得坐远了点,拒绝沐浴年级第一的神光,“瞎填呗。”

    李舒安把她卷子从后往前看,沉默了。

    文言文翻译:

    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

    李舒安一字一句地念:“什么叫,项王对人恭敬慈爱,听见人说话想吐,原来是他得了病……”他压了压抽痛的眉尾,“必须一边哭一边……跟别人分食物。”

    宋姚毫无愧色:“不就是这么翻译的?”

    李舒安把卷子平摊在桌面,平静地注视她:“‘呕呕’是温和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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