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量酒精催人入眠,元夏难得睡个好觉。
可物极必反,她第二天早上是被身下一种异样的感觉惊醒的。
反应两秒,几乎是从床上弹起身的。
不幸的是,确实是她家亲戚来看她了,并且弄脏了衣服。
而不幸中的万幸是,也就仅仅是弄脏了衣服。
她在大脑宕机中慢慢摸索着去了厕所。
等十几分钟洗完澡又洗完衣服之后出来,总算觉得自己恢复了一身清爽。
她动动脖子,放松下来时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紧接着而来的是胃里空荡荡的饥饿感。
元夏揉揉小腹,在室友还在酣睡时,披了件外套出门去买早饭。
不过清晨六点,大部分人还都在睡梦里,食堂里面的人数赶不上高峰期。
也正是因为没有大片人群的遮蔽,所以元夏排队买煎饼的时候偶一回头,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冀琛。
他侧面对着煎饼队伍,对面还坐了个女生,两人聊天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临时拼桌的陌生人。
元夏看了会儿,又默默把头扭回来了。
只是还在走神儿的时候,一直手突然在眼前晃了晃。
也不知道苑熠是从哪个队伍里窜出来的。
怪吓人的。
元夏白他一眼,没想到他倒是先发制人:“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搭理我,想什么呢。”
元夏没什么和他一争高下的心气儿,表情懒洋洋地回:“没什么。”
苑熠抿唇,偏不放过她:“没什么是什么?”
烦人。
元夏撩起眼皮瞪他。
“好奇害死猫。”她停顿两秒,语气急转直下,“把你的好奇心用在正地儿行不行。”
“行行行,懒得管你。”
苑熠晃晃胳膊,手里拎着几个袋子哗啦啦地响:“昨天阿绥已经和我说了,让我给你们买好早餐,谁成想直接搁这儿碰上你了。”
元夏挑起眉:“你买的什么?”
她心里既感激,可又怕他买的太油腻难以下咽。
苑熠说:“肉包子。”
“……”
她就知道,然后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跨了下去。
苑熠努力忍着笑:“凑合吃吧行不行,买都买了。”
元夏皮笑肉不笑,也努力地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五分钟后,苑熠手里除了几袋包子外还多了三杯豆浆,他们一起往门口走。
隔了几个过道和冀琛几乎平行,元夏还是没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这会儿两人倒是不讲话了,各自低头看着手机,可气场却分外的合适。
元夏最后有意无意地落了一眼在他们身上,然后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早饭拿回宿舍,三个室友飞快地从床上下来,一边喊着元夏“爸爸”,一边匆匆洗漱。
阿绥知道是苑熠买的早餐,所以看见是肉包子,不满的情绪也没藏着掖着。
抱怨完,最后疲惫了地闭了闭眼睛:“夏夏,你怎么不拉着点他啊。”
元夏笑了声,捏起一个牛肉包子塞进阿绥的嘴里,把刚刚在食堂里她给自己洗脑的话讲给阿绥:“宝,你已经是个成熟懂事的宝了,所以咱要饭的就别嫌饭馊了吧。”
阿绥嘟嘟嘴:“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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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夏转科转到了环境卫生科,第四天上班就不再像是前三天那么悠闲了。
一进办公室的门,原先总爱围在一起聊天嗑瓜子的老师们今天居然破天荒的各自坐在工位上办公。
隔壁桌子的老师拿给元夏一套制服,领着她往更衣室去:“走吧小朋友,今天跟我们出外勤。”
元夏见状,以最快的速度换上。
深棕色西装,穿起来像模像样,俨然一副干练的形象。
七座的面包车,元夏习惯性坐到最后一排,同组的另外六个老师都坐在前面,继续了办公室未完成的八卦事业。
元夏听不太懂她们之间不需要说名字的暗号,索性低着头开始刷专业课的记忆卡片。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车子停在了学校附属第一医院的停车场。
这次出外勤主要负责采集候诊区中央空调冷却塔中的冷却水和室内热水的水样以检测军团菌;监测风速流量,以及PM10和二氧化碳含量。
元夏被分在了检测水样组,同组的老师们拎着仪器走出去几步才想起来后面还有个小尾巴跟着。
“小朋友,你在候诊大厅这儿帮我们看着仪器箱子行吗?”
元夏只好点头,重新乖乖地坐回椅子上。
当然,背书才是现在的重中之重,看着箱子只是捎带手的事情。
监测风速流量,以及PM10和二氧化碳含量的工作也不需要去室外,所以同行的老师们乌泱泱四散开来,又统一穿着制服,人手精密的仪器,这架势看着不怒自威。
许是装仪器的箱子也太过于引人注目,一位阿姨对此极度感兴趣,她环顾四周,发现元夏大概是最清闲的那一个,于是一屁股坐在附近的椅子上。
她想象力丰富,嘴巴利落:
“诶,小姑娘,你们是在拍电影的吗?”
“你们拍的什么片子啊?”
“你演的什么角色?我会不会被拍进去啊?”
“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
"……"
元夏苦笑。
礼貌地敷衍着一圈下来,虽然自己是说话少的那个,可是架不住心累。
她同阿姨打了个招呼,躲进厕所旁边的茶水间里。
耳机在换制服的时候被扔进了更衣室,元夏只好认命地手动强制开启了抗干扰模式。
可白噪音的环境真的不适合她学习,背了挺久,还是没能在心里默出来。
描述性分析里常见的偏倚类型。
这题在流行病领域里算是中等简单的问答题。
她又看了十分钟,默背时依旧丢三落四。
效率低得可怕。
回去的路上,元夏脸上平静,可心里却隐隐的发毛,火急火燎的焦躁感蔓延,总有一种疲弊的无力感。
为距离考试满打满算也就一百多天;
为在这一百天之内不但要复习,还要把论文写完并完成答辩;
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因控制不住而爆发的疫情。
老师们完成任务兴高采烈地走在前方,元夏则出于礼貌和心境跟在后面。
从更衣室换完衣服出来,她一只脚刚踏入办公室的门而另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跟上,就被科主任叫住:
“小朋友,我订了几杯咖啡快要送到了,你帮忙去拿一下好不好,我把老板微信推给你,找不到你就联系他。”
元夏啊了一声,乖乖微笑:“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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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夏站在疾控大门口的路边刷着手机,每隔两分钟就往道路尽头的拐角处看一看,久久都没等到咖啡。
十分钟之前她添加了老板的微信,对方说“快到了”之类的话,如今看只是托词。
她也并未生气,站累了就顺势蹲下,背靠着大树乘凉,焦虑的心境努力地迫使自己不可以浪费丝毫时间。
莫名生出一种“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斗志。
极度励志。
专心致志让她的余光忽略了从远处骑车而来的人。
直到那人到她近前几步之遥的距离,元夏闻到了一股鲜明的咖啡味,有点苦,还有点醇香。
她抬头,目光停留在那人脸上,打量片刻。
“学长?”
比起元夏的愕然,冀琛反倒是善于表情管理,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推着车子走得更近些:“元夏。”
他抬头看了看她身后的建筑楼,问:“你在这实习?”
元夏敛神:“对。”
冀琛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衫,搭配的黑西裤。衬衫袖子挽至小臂中间,露出的部分线条流畅。
他骑了一辆看起来昂贵的公路自行车。
风格给人以清隽而休闲之感,不输电视剧里任何的校园男神。
相对于整体来说,最格格不入的是公路自行车的后座上用铁丝绑了一个盛东西铁筐。
牛皮纸袋端端正正,里面大概就是做好的咖啡。
他问元夏要收货号码,元夏翻了下手机:“0852。”
冀琛从车筐里把牛皮袋拿了出来,说:“一共是八杯。”
“啊。”元夏蹭地抬头,“这么多啊。”
“对,沈老师和我说的时候就是八杯,大概是请了全科的人。”
“好的。”元夏把手机塞进裤兜,准备从冀琛手里接过去。
然而冀琛并没有递给她,口罩下,嘴角边挂着淡淡的笑意:“走吧,我要进去和老师们打个招呼,你等下就负责帮我开门吧,行吗?”
元夏忽的哑然,有点没办法承受来自对方目光灼灼的注视。
她匆匆瞥开视线,落点于冀琛身后那辆酷帅的公路车,应:“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大楼,冀琛始终和元夏差着半个身位的距离。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后知后觉元夏今天的态度似乎有点敷衍。
莫名的有些沉默,也有点含糊。
“元夏。”冀琛喊她的名字。
元夏伸手按了电梯,终于舍得回头看他一眼:“啊?”
“刚刚给我发消息的是你的微信?”
“对。”元夏怕他误会是从哪得来的微信号,慌慌张张地解释说,“是我们科主任推给我的,说如果找不到外卖就加微信联系你,我是等了有一会儿了,然后怕错过所以才加的。”
冀琛愣了愣,反应过来觉得还挺好笑。
他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想确定刚刚那微信的主人罢了。
不过听她这么说,反倒生出一种赴约迟到愧疚感。
“等很久了吗?”冀琛温柔低声:“抱歉啊,我下次会快点儿的。”
元夏急切:“我不是这个意思。”
冀琛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弯了下眼角,继续跟着元夏往前走。
穿过长长的走廊时,冀琛颠了颠手里的两个袋子 。
元夏以为他手疼,忙不迭接过去了其中的一个,忽然开口问:“你是身兼多职吗?又做咖啡又调酒,还要兼职送外卖?”
冀琛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实话实说:“调酒是兴趣爱好,咖啡店算是自主创业吧,我们店没有在APP上注册,所以一般不进行配送,但是加了我微信的老熟人例外。”
“哦。那你的店叫什么?我回头去捧捧场。”
冀琛答:“古耐,科技园里。”
“那真巧,我已经去过好几次啦。”元夏说着,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她顿了顿,蹭地抬起头,“我们之前是不是有一次见过?”
冀琛追问:“哪次?”
“就一开始免费给我喝水,然后后面我点了杯咖啡,是不是你给我拉的花?”
“你终于认出我来了?”冀琛停下脚步,微微眯起了眼睛,“我也是很好奇,第二次见面你怎么会认不出我来。”
元夏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脸盲嘛。”
冀琛才不接受她这套说辞:“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很普通,毫无记忆点?”
元夏缩缩脖子:“不是不是。”
冀琛笑了声,也不再逗弄,对她说:“想喝东西了可以来店里,我这次不知道你也在,就随便做了几杯红茶鸳鸯拿铁,等下次你来了我给你尝尝我最近研究的新品。”
“哦,好。”
“走吧。”冀琛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赶紧去送咖啡。”
元夏跟在他身后,低头看着那一截肌肉线条很好的小臂,眼底升起了一丝欲言又止的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