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杯冰美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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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府的春夏两季大多烈日当头,反倒是三伏天快要结束,十有八九会是个阴雨天。
在别人都懒洋洋又叹着气拒绝出门的时候,冀琛总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一人,一伞。
他说他最喜欢下雨天。
这样的天气路上几乎没人,细密的雨水顺着伞骨滴在凹凸的水洼里,沾湿了鞋面和裤脚。
冀琛一路走进科技创业园。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几下,提示时间刚刚好。
八点整,是咖啡店开始营业的时间。
意料之中的是,作为老板,冀琛不需要亲自来开门,在他到店之前,陈宇早已利索地好挂好了“营业中”的门牌。
而意料之外的是,他在门檐下晾好了伞,一抬头,就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女生。
其实隔着雾气蒸腾又刻意做旧的玻璃窗,并不能看得很真切。
不过白炽灯悬在头顶,明晃晃地照着那女生一头醋栗色的长卷发。
鲜艳得像是为整个阴沉的世界都增添了一抹亮色。
早就听两个员工在工作的微信小群里提起过她,印象里大概是个学习勤奋又文静内秀的备考生。
头次见,还是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直到陈宇从店里看见了冀琛,推门出来迎接时触响了木门后面的风铃,他这才匆匆收回了目光。
男人热烈的声音同屋子里烘出的咖啡豆香一同传出:“我就猜到你今天会过来。”
冀琛“嗯”了声,敛去刚刚探究的眼神,把自己的单肩包递过去,说了句:“辛苦。”
等陈宇从更衣室出来,依旧保持着莫名的好心情,冀琛这才开口问他:“今天很高兴?”
“是呀。”陈宇倒也不藏着掖着:“刚和嘉雨打了个赌。”
冀琛饶有兴趣:“说说看。”
陈宇咧嘴一笑:“就赌你今天来不来店里,所以,我赢了点儿钱。”
他手指摩挲起来,眼里含笑。
反应过来这是陈宇逗小姑娘的恶趣味,冀琛长叹一声,简直拿他没办法:“别这么幼稚,嘉雨来得比你晚,不知道我的习惯,你以后少欺负人家。”
陈宇乐得眼睛直接眯成了两道缝,撞撞老板的胳膊套近乎道:“哥,钱是一起赢的,回头我再添点,请你吃火锅去不去?”
一点都不幼稚的冀琛答应得倒是爽脆:“行。”
阴雨绵绵,店里一上午都冷冷清清,连外卖小哥也少来。
陈宇赢钱的好心情也就此消磨殆尽,怕是连今天的水电费都赚不出来。
冀琛倒是不急,做了杯拿铁练习拉花的手艺,图案画得丑了喝不下口,最后递给陈宇。
“烦死了。”
后者把脑袋砸向了桌面。
冀琛笑笑:“阴雨天嘛,又不是没有顾客。”
陈宇呵了声:“有是有,可顾客坐了一上午都还没有点单。”
话不中听,冀琛掀起眼皮瞥他以作警告。
嘉雨察觉到氛围不太对,胳膊肘撞了下陈宇:“说什么呢,一会儿人家听见了。”
陈宇讪讪一笑:“不会,她戴着耳机呢。”
咖啡店的格局南北贯通,储物间后面还开辟了一小间厨房,两个人偶尔吃腻了外卖,就轮换着做饭吃。
今天的雨给人骨头都浇软了,午饭就叫了餐。
是炒面,热腾腾的,有肉有蛋的那种。
外卖小哥打过电话之后,冀琛对陈宇说:“去拿饭吧。”
陈宇拍拍坐麻的腿,把围裙脱下来团成一团往后门走,冀琛突然叫住他:“等会儿你们就先吃,我还不太饿。”
陈宇回:“好嘞哥。”
两个闹腾的人走了,冀琛这才想起来刚刚被打断的事情。
听陈宇那意思,那姑娘似乎坐在角落里一上午了也没点单,怕是连口水都没喝上。
这么想着,他便走去操作台,调了杯柚子姜茶给她端去。
玻璃杯接触木质桌面时发出了闷响,本是冀琛刻意控制过的力道,却没想还是惊动了女生。
视线里的人反应有些大,似是懵了一瞬。
直至四目相对,他突然就对‘瞳孔地震’这个词有了更形象的概念。
冀琛好笑着扬了扬下巴:“喝杯茶润润喉。”
女生好像还是没太反应过来,眼睛茫然无措地乱眨:“谢谢啊。”
冀琛回:“别客气。”
性格使然,元夏对于突然其来的善意总觉得不好意思,羞赧混着紧张,心脏不自觉地下沉。
“那个……”她张嘴想叫他,却发现自己居然结巴了。
冀琛抬了下眸:“我在姜茶里加了点儿柚子酱,应该不是你的过敏原吧。”
“没有没有。”元夏赶紧说,“我就是想问你,我需不需要去付一下这杯饮品的钱。”
“不用,免费的。”
没料到元夏的眼里却闪过一丝防备:“啊,为什么?”
冀琛笑了声,觉得这姑娘还挺有意思:“别误会,不是什么营销手段,如果算的话,就当成是新品试吃,给我反馈就好。”
女生点点头,又道了句谢谢,说话时两侧脸颊红扑扑的,为老板的大方,也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羞愧。
冀琛也只好又说一遍:“不用谢。”
他往前台指了指,“喝完了叫我,可以无限续杯。”
“哦,好的。”
午间休息本应是最忙的时候,现在就算只有冀琛一个人都忙得过来。
连续做了两杯百香果气泡水打包装袋,送走了外卖小哥,店里又恢复了一贯的宁静。
冀琛坐回前台后面的椅子上,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估摸着远在地球另一边的代购也该起床工作了。
上个月代购群里预告了一批稀有的咖啡豆,是他眼馋了挺久的品种,但奈何手速慢没抢上,还被室友笑话是树懒笑了好久。
他准备今天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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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夏不太算是个内向的人,被咖啡店老板亲自送了杯茶,纠结着要不要去感谢一下。
但一句谢谢又似乎太苍白,还是该点个单,用钱来回报才最真诚。
“嗨。”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吧台后面的人思绪收拢。
冀琛抬眸,赶紧站起身来也回了句:“嗨。”
元夏把刚刚喝过的杯子放在吧台上。
冀琛问她:“味道怎么样。”
“好喝的。”
明明说完了一句不错的评价,可元夏却觉得这不太够能描述味蕾上最真切的感受,她开始懊恼自己的词语匮乏。
于是思来想去,又比了一个大拇指。
声音和动作之间相隔数秒,脸上纠结的神情简直不要太明显。
冀琛失笑。
元夏问他:“现在能点单吗?”
冀琛回:“当然。”
“那就来一杯焦糖拿铁吧。”
“堂食?”
元夏点头,选了马克杯,就近坐在吧台边上。
她双手托着下颌,状态放空,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等着。
冀琛余光扫到她的姿势,弯了下嘴角。
忽然想起之前家里养的一只小比熊,等餐的时候也是这个姿势。
何其相似。
马克杯装的意思是需要拉花。
按理说自己拉花的技术一般般,冀琛该是找救兵的,但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自己上手。
没有人能平时作业写得烂而考试直接拿满分,其实冀琛从第一步起就出了岔子。
短促的沉默之后,他有些忐忑地说:“我可能做不出什么漂亮的图案。”
元夏看出他的窘迫,并不戳破:“没关系啦,随便做就行。”
“好。”
说随便倒也是真的随便,不过这却是冀琛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一次实践。
不知道从哪听说,一个人的用心程度是能被感知到的。
现在看来是这样,因为他把马克杯端出来,就看到女生的反应先是一愣,随后极轻地莞尔。
大抵不算是不满意。
窗外细雨淅沥,室内悠闲慵懒。
棕色的焦糖拿铁上缀着用奶泡画出来的简单图案——云朵和雨滴。
和天气交相呼应。
“好看诶。”
依旧是词汇匮乏的表达。
但对于冀琛来说,“好看”两个字就足够了。
元夏眸光流转,说起话来眼睛里头亮晶晶的,像藏匿了星星,让冀琛一眼望到底。
如今是九月初,她穿了件黑色的无袖背心和烟灰色工装裤,身材纤瘦,皮肤白皙,红色的长发被鲨鱼夹盘起,有几缕碎发散落在脖颈周围。
是个耐看的气质型美女。
冀琛意识到视线停留得太久有些不大礼貌,瞟了眼别的地方又落回来,随意开口问:“很辛苦吧?”
“什么?”
冀琛指了指她学习过的桌子:“今天是周末还来学习,很刻苦嘛。”
对方粲然:“考研人嘛,卷不死就往死里卷,不然也不会在这种天气出门学习。”
这种天气……
字眼里的嫌弃有点明显,冀琛问:“不喜欢下雨天?”
“啊?”
话题转变得是在很快,元夏有点莫名,不过也很认真地回答说:“只能说是不讨厌吧。”
因为实在也算不上喜欢。
她耸了下肩,继续说:“我不讨厌某种天气,只讨厌某个季节。”
这话和她本人一样容易勾起人的兴趣,冀琛顺势问道:“怎么讲?”
“最讨厌夏天啦,燥热的时候容易上火,会长痘痘,程度大概是痘痘上长了一张脸的那种,那大概是我一年之中最难看的时候了,真的很烦。”
明明是闲聊,却越讲越让自己emo,语气真诚得让冀琛愣了瞬,进而笑得山崩海裂。
他还打算把话题继续下去,却被从后厨探出头来的陈宇打断了,叫他赶紧去吃饭。
元夏也识趣,端起咖啡来同他告别:“你快去吧,我再回去……挣扎一下。”
表情视死如归,冀琛又一次被她逗笑,应声好,目送她回了座位。
本以为拿着□□背了一上午单词,这半年或许也就只有考研这一项重大任务。
没想到等冀琛吃个午饭再出来的时候,女生已经支起了电脑,开始抓耳挠腮的敲键盘。
熟悉的小四号宋体格式不言而喻,大概又是一个被论文搞疯的准毕业生。
写论文是个耗费精力耗费头发的大工程。
想当年自己的导师就是老冀,彼时教研室里忙得不可开交,老冀连多说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可论文交上去,批改的人却从不马虎,一遍遍地打回来,但又没有批注得特别清晰。
不会改了就习惯性地薅头发,嘴巴里也嘟嘟囔囔念经似的边骂边写,想来自己当时是比这女孩现在的模样更上火。
但是写论文又好比是在渡劫,求神拜佛不管用,转运锦鲤不作为,找枪手又实在是良心难安。
大部分人便一边骂着自己是学术界的败类,一边又锲而不舍地从头开始。
他们管这叫自渡,是场没人帮得了的修行。
过了晌午,天就开始放晴。
空气中凝结的小水雾折射出七彩的太阳光。
可再好看的景色都不如咖啡店里的那一角更能吸引冀琛的注意力。
等他晃过神来,又笑着否认了自己,也不没什么特殊,可偏偏就是忍不住。
打烊之前,冀琛发现了中午随手写在备忘录上的内容,叫来了陈宇。
“过两天去买水果的时候顺便买几斤苦瓜回来吧。”
陈宇“啊”了一声,不解地问:“要苦瓜做什么?”
冀琛说:“我想试着调配一下苦瓜气泡水。”
听罢,陈宇的嘴角抽搐几下:“哥,你是生怕我们店的生意好起来是吧?这么奇葩的东西你确定会有人喝?”
“味道上可以调。”冀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苦瓜的功效吗?”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陈宇懵了一瞬,他试探着说:“降火,还有祛痘?”
听到那两个字,冀琛心满意足地笑了下:“嗯,所以这个时候制作正合适,以备不时之需。”
陈宇挠了挠眉毛,还是有些疑惑:“这都秋天了哥,谁还会上火?”
冀琛笑笑,没再往下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