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

    两人在这里对坐伤怀,谢景睿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进了门,陈氏紧随其后。

    “五爷爷,有什么事不能等明天再说?非得半夜把人叫起来?”

    甫一进屋谢景睿就先表示自己的不满。

    天可怜见,这一段时日他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今儿个好不容易刚睡着,正在梦里跟芊芊小姐亲热呢,就被人吵起来了,搁谁谁不气?

    陈氏同样没什么好脸色,“就是。有什么事儿非得夜里闹这么大阵仗?照这样下去,我们没死在贵人手里,也迟早让您给折腾死。”

    想起谢怀明做主让她们这房出大头凑银子,她这心气就不顺。

    谢怀明动了动嘴角,终是忍下破口大骂的冲动,算了,何必跟一个妇人一般见识。

    他面色沉沉将庞管事引荐给母子二人,“是你爹生前挚友庞老爷家的管事。”

    庞管事立即起身行礼。

    一听说只是个管事,谢景睿连个眼风都欠奉,打着哈欠大喇喇地坐到椅子上,“我爹生前认识的人多了,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的?”

    只是一个奴才而已,也值当半夜惊动他起来?

    “庞老爷?哪个庞老爷?”陈氏耳朵支棱了起来。

    “我家老爷并州人氏,庞邵。”庞管事再次躬身。

    并州庞邵?陈氏上上下下审视着庞管事,心里将往日有来往的人家扒了个遍,却怎么也记不起有这么号人。

    “庞管事是替庞老爷来商讨铺面买卖一事。”谢怀明忍不住出声提醒,将庞老爷看在与谢海昌交情的份上,肯出高价买下产业一事说于谢景睿母子。

    陈氏嗤鼻冷笑,什么交情好,要真是交情好,就该拿出三十万两借她们周转周转,说来说去还不是冲他们谢家的产业来的。

    像是明白陈氏心里在想什么,庞管事解释道:“原本不该这个时候来提买卖,让人说起颇有落井下石之嫌,但我们庞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也要穿衣吃饭,老爷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银钱帮衬贵府,思虑再三,老爷决定先出面买下这些铺面庄子,替贵府打理着,等贵府柳暗花明,险滩脱困之后,再以原价还与贵府。当然,贵府赎回产业之前,这些产业所产生的收益归我们庞家……”

    庞管事的一番话说得既合情又合理,在商言商,交情再好,人家总不能不顾一家老小掏光家底来帮衬你不是?等你以后有钱了,人家什么价格买,再什么价格卖给你,等于是在你危难之时替你托管一段时日,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以后没钱买回自家的产业,人家一开始便给足了银子,也不算占你便宜。

    “应该的,应该的。”谢怀明听得连连点头,对着谢景睿道:“庞老爷这可是帮了我们谢家一个大忙。”

    他觉得不错,谢景睿便也觉得好,“你家老爷有心了。”

    陈氏轻轻哼了声,她总觉得这个庞管事没安好心,但人家说的在情在理,她也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还是大少爷爽快。”庞管事笑着恭维道。

    “好说好说。”谢景睿颇有几分得意。

    “我家老爷来时带足了银子,端看贵府什么时候方便,咱们把手续办办?依小的看,咱们两家都知根知底的,也不用经过牙行那么麻烦,这样不但省时省力,还能省下一笔佣金,大少爷您觉得如何?”庞管事趁热打铁。

    “对对对。我也正有此意。”谢景睿点头如啄米,“你回去跟你们老爷说,我们这边没什么不方便的,明日就可以签字画押将产业过户。”

    暂时将产业托管出去,就能拿到银子给凤阳王送去,这简直是两全其美,等银子一送去,他就能回家了,这对谢景睿来说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庞管事笑着应下。

    “恕小的多嘴,不知大少爷拿到银子,打算怎么给贵人送去?”他问。

    这个问题他一个外人问起来本来是极为逾距,但这会儿谢景睿已经把他完全当成了自己人,想也不想便答道:“我们已经托人走了王爷的路子,打算求王爷出面跟威武侯求情。”

    庞管事‘哦’了一声,带着几分疑惑道:“凤阳王与威武侯十分亲近么?小的怎么听说他二人之间并无多大往来,你们这么多银子送过去,到头来可别鸡飞蛋打一场空……”

    他这半是不解,半是提醒的话,让屋里其他人心里齐齐一沉。

    “应该不能吧……”陈氏底气稍显不足。

    女儿原话跟她说的是亲家老爷会求王爷出面转圜,可没说一定成事,万一凤阳王拿了银子翻脸不认人,或者威武侯不买凤阳王这个账,他们去哪说理去?

    谢景睿小眼转过来转过去,显然也是吃不准。

    “不怕庞管事笑话,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要是别的办法,我们也不至于贱卖家业……”谢怀明苦涩一笑,亲自给庞管事续了杯茶,“若是你家老爷有什么可靠的门路,还请庞管事明言,救救我们谢家。”

    “谢老爷说笑了,我们老爷一介商户,哪有什么门路够得着威武侯那样的贵人。不过……”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庞管事笑得意味深长,“要说门路,你们谢家不就有现成的门路?谢老爷又何必舍近求远,去找什么凤阳王?”

    “我们谢家?”谢怀明不解。

    “据说贵府谢大小姐在竹林居士的别院,跟威武侯有说有笑,相谈甚欢,看起来熟稔的很呢,难道府上一点都不知道?”庞管事皱眉。

    “……”谢怀明瞪着眼,神情惊愕。

    这怎么可能?!

    有着同样想法的不止他一人。

    “那个贱婢怎么可能认识威武侯那样的人物,庞管事许是听错了吧”陈氏撇嘴。

    一个被赶出家门的野种,威武侯会跟她相谈甚欢?说书的都不敢这么胡编乱造,真是笑死个人!

    “那日去参加雅集会的人可不在少数,谢老爷仔细打听一下,便知真假,小的可不是信口胡说。”庞管事有些不悦。

    屋子里陷入一阵沉默。

    “那贱婢果真攀上了威武侯?”陈氏咳咳两声,心里涌起一丝不安。

    庞管事看她一眼,没有接话。

    谢怀明此刻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之前谢芳华被谢家驱逐出去以后,他是听到过一些不好的传言。

    什么谢芳华和离归家是因为不守妇道,跟外男有了首尾……

    还说什么威武侯为了维护谢芳华,打烂了崔家小姐的脸……

    彼时他以为是下人们捧高踩低,传的都是一些无稽之谈,现在想来,莫非这些传言都是真的?

    怪不得威武侯要将他们困死在这里,原来是为了替她出气吗?

    谢怀明脑子里灵光炸开,所有想不通的事情串联道一起一下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一定是她撺掇着威武侯害咱们谢家!一定是!这个贱婢这是恩将仇报啊,枉咱们谢家辛辛苦苦将她拉扯大,竟是养了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陈氏明显也想到了这点,立即跳了起来,指天戳地的大骂。

    “明……儿……”陈氏尖利的骂声中,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

    谢怀明一愣,随即大喜,踉跄着绕过屏风,“爹?我在,爹!”

    卧榻上,谢三太公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嘴巴开合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囫囵字。

    “爹,您别急,慢慢说,儿子听着。”谢怀明牢牢抓住亲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求…她…回……”

    短短三个字谢三太公说得异常艰难,尤其是那个“回”字低得让人压根听不清。

    “爹,儿子明白,儿子这就去求她,求她放咱们谢家一条生路。”谢怀明哽咽道。

    见儿子没领会自己的意思,谢三太公急得喉咙里咯咯作响,眼看这一口气就要上不来。

    “爹,您先安心养好身子,剩下的事交给儿子。”谢怀明擦了把眼泪,将谢三太公的手放回被子里,示意一旁的妇人好好伺候着,自己则转身出去了。

    谢三太公脸色灰败,一滴浊泪顺着眼角的沟壑落下鬓角。

    屏风外,庞管事关切地问候了两句,得知谢三太公并无大碍,这才告辞离去。

    谢怀明深吸一口气,冲陈氏和谢景睿道:“明日银子送过来以后,先不忙送到崔家去,我找个机会去见见她。”

    他虽没有明说这个她指的是谁,但陈氏和谢景睿都清楚说的是谢芳华。

    “休想!”陈氏竖眉,“我绝不答应。把银子送给那个狼心狗肺的贱婢?她想的美!”

    谢怀明沉下脸“住口!此事关乎我谢家阖族存亡,容不得你指手画脚!你若是敢从中阻挠,我这就替海昌休你归家!”

    谢怀明身为谢海昌的叔伯,与陈氏的公爹无异,他说休了陈氏,哪个都无权置喙。

    陈氏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捂着帕子呜呜就哭了起来,“老爷啊,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啊,我…我没法活了啊……”

    一旁的谢景睿小眼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试探道:“要不,咱们先去求求大妹妹,让她在威武侯面前替咱们美言几句,这样既不用花银子,也不用卖产业岂不两全其美?”

    “大妹妹?”谢怀明冷笑,“你是不是忘了她是怎么出的谢家?”

    谢景睿悻悻地嘟囔道:“再怎么说,咱们谢家也养了她十几年,人总要顾点情分是不是……”

    谢怀明闻言满脸苦涩。

    景睿的想法太过天真,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恐怕早就被那一顿板子打没了,还谈什么情分?他现在别无所求,只盼谢芳华看在海昌的面上,能放谢家一条生路就是得天之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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