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菱回到世安院,才真真实实地感觉到右手手背传来的火辣辣的刺痛。
方才在寿康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寻菱只能强忍着,这回没有外人在便痛痛快快地哼出声音来。
玲珑云桑心疼,看着寻菱红肿的手直掉眼泪,寻菱反倒过来安慰玲珑云桑。
这时银铃已经将葛太医配好的烧伤膏取了回来,轻轻地给寻菱涂在手背上,一阵清凉的感觉传来,寻菱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
这样折腾了一番,此时已是中午。
裴凉今晨离开的时候特地说了中午不回来用饭,寻菱没有胃口,也便没有吩咐厨房做菜,只熬了些粥汤煨在灶上,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再吃点。
手背上的疼痛钻心,寻菱静不下心来看书或做些别的,索性躺在炕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中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迷糊中寻菱总感觉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抚摸她,刚开始是受伤的右手,接下来抚到了自己的鬓发,最后竟来到了自己的脸颊。
寻菱一个激灵,猛地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却见裴凉正坐在自己身旁,目光澄明,静静地看着自己。
寻菱看着裴凉伸在半空中的手,朝他尴尬地笑了笑,裴凉却仿若无事般,镇定地放下了自己的右手。
寻菱为了掩饰方才的尴尬,笑问道:“你可是下值了?我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吗?”
说完寻菱朝窗外望去,却是日头正高,并未像是临近黄昏时的样子。
“不过才午时三刻,我听说你受伤了,便赶了回来。”裴凉径直回道。
寻菱没想到裴凉这么直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没什么大碍。”
“都成这样了,还无大碍?伤口可还疼?”裴凉眼中莫名有一丝愠怒,较之以前的不显山露水,寻菱竟觉得有一丝安心。
“好很多了,已经上过药了的,你放心。”寻菱安慰道。
一时无话,空气中透着些微的尴尬。
寻菱找话道:“你可用过饭了?不知道你要回来,厨房都没有准备。”
“无事,你吃什么我便吃些什么。”说完便吩咐玲珑上吃的。
玲珑下去了,不一会儿便有吃食送了上来,竟只有绿豆杏仁粥和雪蛤乳鸽汤。
寻菱再次尴尬地笑了笑:“方才有些疼,没有胃口,便只叫他们准备了这些,你若不急着出门,我再叫她们去准备一些别的。”
裴凉却拒绝了。
吃完以后,裴凉因还有军务要忙,便起身嘱咐道:“你且休息,注意伤口,我晚点回来。”
说完便离开了世安院。
出了侯府大门,裴凉却没有径直回都督府,而是去了路边的一个小酒馆,点了一大碗虾仁馅儿的馄饨。
季安惊诧不已,忍不住脱口道:“方才出门的时候,玲珑姑娘不是说您已经用过饭了吗?”
裴凉一个眼刀飞过去,季安立马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晚上,寻菱已经准备要入睡了,裴凉才从外面回来。
他从袖里掏出一个白瓷牡丹花的药瓶,递给寻菱:“这是占城国进贡的贡品,对祛疤很有助益,刚从皇上那得来的。”
寻菱惊住了,他竟为了她手上一个小小的烫伤,去求皇上要了一瓶祛疤药?也不知他是怎么开口的。
寻菱心里有一丝暖流涌过。
翌日,不用去给裴老太太请安,寻菱一觉睡到了巳时,还是玲珑来叫她,说是王嬷嬷过来看她了,她才慌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王嬷嬷带了好些上好的补品过来,询问道:“夫人今日可好些了?老太太让老奴过来看看,看您这边还缺些什么,回头好给您补上。”
寻菱笑道:“好多了,让祖母和嬷嬷挂心了,不过是个小小的烫伤罢了,不碍事。”
王嬷嬷却很是感激,素来严肃的面孔盛着满满的诚意:“ 昨日若不是有夫人,老奴此时哪还能站在这里同夫人说话,都是老奴连累了夫人。”
寻菱赶紧劝慰,最后王嬷嬷同寻菱说道:“老奴虽然老了,但夫人以后若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请夫人尽管吩咐。”
接下来几日,王嬷嬷都会亲自过来看寻菱的伤口。除此之外,杨氏,宁岚儿、裴茹、裴英都先后来看过寻菱。
寻菱从没觉得受个伤会这么舒服,无须去给老太太请安,还会有这么多人来看她。
唯一不好的就是,裴凉下值回来的时候不再带吃的回来了。
寻菱曾小声嘀咕:“好久没吃‘三羊记’的羊肉臊子面了。”
裴凉听了,微微眯了眯眼,道:“我也好久没吃了,太医说了,饮食得清淡,祖母盯着呢。”
寻菱一听,瞬间泄了气。
腊月二十一到,家家户户便开始准备为年节做准备,祭灶王爷、洒扫院子,为侯府主仆准备新衣,侯府上下都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寻菱本应帮忙协助杨氏为新年做准备,却因为手背烫伤的事情被老太太要求在院子里养着,只管等着吃年夜饭便是。
寻菱无事,却想起前世裴凉这个年节因为有事而无法在家过年的事情来。
那么算起来这个年应该是裴凉在世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寻菱忆起前世裴凉战死以后裴老太太孤苦伶仃、伤心悲痛的样子,便想着趁年前裴凉还没有离开,让他去陪陪老太太。
腊月二十二,裴凉下值后骑马绕到南城的百年老店福满楼,捎了一盒酥酪奶豆卷回来。
裴凉揭开盒盖,便要取出来给寻菱吃。
寻菱却拦住了裴凉,同他说道:“我记得王嬷嬷说过,祖母最喜欢吃的便是酥酪奶豆卷,你也好久没去给祖母请安了,不若我们带过去给她老人家尝尝如何?”
“你不是也想吃吗?”裴凉微眯着眼,看着寻菱,问道。
“我想吃多的是机会,不是吗?”寻菱斜眼回给裴凉一个笑意。
寻菱的笑有些妩媚,可偏生脸蛋清秀,眸光水润,恰似一个误入凡尘的仙子一般。
裴凉便鬼使神差地跟着寻菱走了。
寿康院,裴老太太见到裴凉和寻菱一起来给寻菱请安,颇觉惊讶,却佯装愠怒,轻骂道:“你手伤还没好,怎么便到处走了?”
寻菱觉得好笑:“祖母,我是手受伤了,又不是脚,怎么走不得?”
裴老太太竟没意识到自己的语病,被寻菱一点,一时也觉得好笑,到底忍不住,又加上裴凉来看她,心情愉悦,便大肆笑了起来:“你这小滑头!”
寻菱伸了伸舌头,也不好意思跟着笑了起来。
裴凉在一旁看着,面色温和。
寻菱为裴老太太取出酥酪奶豆卷,裴老太太尝了一口,赞道:“嗯,不错,甜糯不腻,还是以前那个味。”
“若祖母爱吃,以后便常让侯爷给您捎些回来吃。”寻菱道。
“不了,一样东西吃多了,也便就那样了。”
“那便让侯爷给您带些别的好吃的来。”
“也好。”
寻菱和裴凉又稍坐了一会,到底天也快黑了,便起身回了世安院。
寻菱和裴凉走后,王嬷嬷走上前来,给裴老太太续了一杯茶,道:“夫人倒是个有心的,看起来也和那些个千金大小姐不大一样。”
“嗯,你看到凉儿看寻菱的眼神没,当初没有阻拦,兴许也是对的。”裴老太太微微眯起眼,靠在迎枕上养起神来。
王嬷嬷拾起一旁的绒毯,给老太太盖了上去。
翌日傍晚,寻菱正在炕上看书,前院便有人匆匆忙忙跑了来传话,说是山西有流寇作乱造反,裴凉已奉圣命前去镇压了。
寻菱听了,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玲珑诧异:“夫人,都快过年了,您不担心侯爷吗?”
寻菱听了玲珑的话,才慢慢抬起头来:“担心有什么用?与其担心,倒不如做好自己,等侯爷回来,这样侯爷在前线才可以安心。”
裴凉要去山西镇压流寇的事情,寻菱经历过前世,当然知道,是以这次过年,裴凉都没能在侯府和大家一起过。
所以昨天寻菱才会借给老太太送酥酪奶豆卷的名义,带裴凉去给老太太请安,以便减少一些老太太的遗憾。
很快便到了大年夜。
裴凉不在家,年夜饭便摆在了寿康院。众人一起吃了团圆饭,便坐在一起打牌,裴英,裴茹和裴冼还是孩子,便跑去院子里放烟花棒。
寻菱也想去,但碍于是出嫁妇,不好跟孩子一块往前凑,便倚在窗口看窗外满天耀眼绚烂的焰火。
除夕都要守岁,可还未到子时,寻菱便已经困得不行,脑袋直往地上掉。
裴老太太见了,索性让寻菱不要守岁了,先回去睡觉。
寻菱实在是困得不行,便也不推辞,回了世安院,简单洗漱以后便上床睡了过去。
寻菱睡得正香,却依稀听到零零落落的爆竹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阵不绝于耳的炮仗,噼里啪啦的,还伴有“砰砰”的烟花炸裂的声音。
子夜时分到了。
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吓得寻菱一个激灵,从熟睡中彻底醒了过来,可紧接着,自己竟落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里。
胸膛宽阔厚实,有一股浓厚的男人气息,大冬天的,竟还伴有一股汗水浸湿的味道。
寻菱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