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她磨磨蹭蹭的，用一步一挪的速度来到韩文清身后。
“先打。”
“啊，打什么？”以为他要劈头盖脸打她一顿，沈溪溪条件反射蹲下，还护着头。
“……欠你一局指导局。”韩文清实在是无法想象，他在这个人心里是什么形象，会把她吃掉的猛兽？
“我不打人。”他强调。
“噢……噢，”慢腾腾站起来，沈溪溪说，“那就来吧。”
一副英勇就义，慨然应允的模样。
“嗯。”
她其实不太想和韩文清单独相处，怎么都感觉她本人是被训斥的对象。
不是说训斥不行，是他还经常冷脸，还得小心翼翼和韩文清说话，揣测他的意思。
很麻烦，很心累。
“怕我干什么？”
这手连卡都拿不稳。
“啊，”小姑娘干巴巴的笑，“不不不，是我个人问题。”
“嗯？”
“对，对不起！”吓得不轻的她不断低头，瑟瑟发抖，好像是暴风暴雨里被掀翻了窝巢的小鸟，无力的蹲在地上，叫声都暗哑，翅膀沾了水，狂风大作之下扇也扇不动，举也举不起来，找不到任何一处可以用来遮风避雨的地方。
她本来可以用翅膀给她撑起一个小小的庇护所。
算了，状态不好，不要勉强她了。
打了一局，韩文清发现她似乎失去了冲劲，不断采用迂回战术来试图骚扰。
“没用的。”
“前进就是最好的防守。”他操纵一个不是大漠孤烟的普通角色，轻轻松松把人抓住，按在地上就是一顿连环打。
荣耀经过调整，把过于流血的画面减少，人物见血都是几滴，放在刚开服那会，被近战职业一套下去，不打到血流满面是不行的。
有些玩家控诉过，得到的回答是，“我们没有把血液变成绿色。”
意思就是还要什么要求啊，高光部分和绿色血迹在其他游戏里比比皆是，荣耀还算很不容易和上头谈好条件的。
她狼狈不堪的从铁拳下滚出来，自身血量所剩无几。
谁知韩文清继续上前：“是不是没和拳法师打过几次？”
“叶修没有和你讲怎么强行打断拳法师的连招吗？”
“你！”
“可是拳皇！”
“我！”
“没被一套打走就不错了！”
沈溪溪是和宋奇英打过啊，可是他和宋奇英相比，还是……
三个宋奇英估计和韩文清差不多。
但是还是会被打爆的吧。
“还是不行。”
“呸，”寻找机会反击，不能慌。
镇定。
她挥剑。剑气，杀意，决心，狠狠的划过脸颊。
“你说的，最好的防守是攻击！”
哈，有黄少天的影子。
同样的一击必杀，同样的对胜利的嗜血。
“还不够。”
“就这种程度吗？”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在影子底下挣扎。
“就这种……程度？”
“别看不起人了！！！”
“嗖。”
可能是愤怒叫她燃起战意，浑身上下都充斥一个愿望，要把面前这个瞧不起我的家伙狠狠打爬下！
凭什么看不起我！
这股劲越烧越烈，剑士发挥出来了超强的反应能力，她一滚挣脱出来，在击垮他的想法下，直接从下往上进行了一个挑击。
再然后，本来是挑出去的剑尖以突刺的速度，飞快朝他额头突了五下。
快到第五下连韩文清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升龙斩强制收回，加上连突刺？
连突刺在十阶时会四剑连击，这个多出来的……一次？
“怎么做到的？”
“呸！不告诉你！”
“……”尽管蓝条见底，她还是威风凛凛，拿剑指着鼻子，“来啊，打白条战啊！”
白条战就是不用任何需要蓝条释放的战。
完全靠个人操作和血条消失术获胜。
“非要我刺激你是吗，你明明可以打的很好，你是个典型的抗压型选手，不刺激你就不会打比赛是吗？不说重话没有斗志是吧！不批评你就没有进步？兴欣是不是每天哄着你，叶修和苏沐秋对你的训练就是这样的？”
“什么叫不想打就不打了！”
“你以为你是谁，荣耀圈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旅途中的一段？！”
韩文清恨铁不成钢，要是她在他手里，哪怕是个女娃也得老老实实给他完成任务，打好比赛。
“你是不是漂了？以为天赋异禀，就可以看不起其他人？”
“我什么也感觉不到！”温顺的姑娘突然大吼，“反正我认为你看不起我！！！”
“你觉得我这种人，会玷污你的荣耀！”
“我说过了，我无法做到你们这样的热恳！我也羡慕这样一心一意的，不会犹豫的，按照自己的渴望，自己的想法，去做事的人，”她暴躁极了，“没有你们，我根本不会在这里！”
“没有人激起我的兴趣，没有人监督我的意志，没有人手把手教我，专心致志的对我好，提高我的能力，完善我的手法，培养我的耐心，我就是个容易半途而废的家伙！”
“你直接告诉我好了，我还要做什么！提高不是一次两次就能见效的！”
“为什么你们质疑我，冷落我，我努力做到最好了，你们却对此视而不见，还认为我没有出全力。”
“我到底还要做什么，你们才能满意？！”
“我是盗窃者，胆小鬼，没什么本事的人。”
沈溪溪不打了，坐在那里嚎啕大哭。
“说我被你们开了很多的小灶。”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容易吗我，你根本体会不到社会对男人的优待和包容度，男人犯错不是很正常的，女人身上一点瑕疵就要被翻来覆去挖出来，骂全家那种骂，我还被骂过花瓶和废物，”她哭的稀里哗啦，“但凡有点成就，就被说是□□和出卖身体上位的。”
“有没有搞错，难道女人不能靠自己本事赚钱吗？女人没有能力和野心来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吗，我们不需要男人来证明自己。”
“别以为微草二营骂我的话我觉察不到，”她和方士谦说过，“那种眼神很恶心。”
方士谦非常无奈，“是我们的错。”
“如果还没有退役，我是可以管的。”
“可是王杰希不想管。”
“他呢……怎么说吧，过于理性和过于懒，这家伙伤过很多人的心了，这样，你来我们微草，肯定会被捧上天的。”
“我有毛病啊？被人骂成这样还要舔着脸过去继续被骂？我是个M？”
“知道你很气，抱歉，我无能为力。”
“但是我可以打你！”
“好好好，你打你打……微草的风气在我没退役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那这样，你当队长，王杰希给你当副手。”
“啊？”
“现在，立刻，说你要复出！”
气的火冒三丈了。
方士谦知道是气话，只能顺顺毛。
“好好好，说实话，我是感觉在管理方面，我确实比王杰希出色。”
“说你是废物？”韩文清马上反应。
“呜哇哇哇哇哇哇！”她哭的过于投入了，压根没听到他的声音。
“你不是废物。”
笨拙的青年想了想，拍拍她的头。
“哇！你打我！！！”
小脸更皱巴，眼泪不要钱似的乱撒。
“……啧。”
“不喜欢这种态度！为什么我要和你好声好气的说话，还得看你脸色行动！！！”
“摆着黑脸给谁看啊！！！”
“不是，”纳闷了下手劲有这么大的韩文清说，“就是这样的，没有针对你。”
“倒不如说期待值过高了。”
“嗯……”他掏出来一块奶糖，他没哄过女生，办法大概就是这样吧，“大白兔，吃不吃？”
“不要！！！”
过了一会，她又开始哇哇大哭，“我连个奶糖都吃不上……”
“唔？”
韩文清总算知道为什么叶修和苏沐秋对她有这么大的耐心了。
因为明明很想吃，嘴上说不要，等你真不给就生气，反正就是被无端指责的。
都是等人喂。
“有点吵？”
干脆塞她嘴里。
“你嫌我吵？！”
“是事实。”
“那我更吵你！”
“随便。”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好可恶！”
“嗯。”
“懦弱不是缺点。”相反的，“你很……”
“嗯，好。”
“？你被调包了吧，之前的韩文清哪里去了！！！？？？”
韩文清揉了揉眉心，“我不是不会夸奖。”
奶糖味还在嘴里蔓延，她吸吸糖块。
“对你有误会，也道歉了。”
“什么时候？道歉？”
“刚才。”
“我没听到！”
“重复一遍！”
“……”韩文清看她不哭了，给她一张纸巾，“要我帮你擦脸吗？”
“不要！糟老爷们，会搓破我的脸的！我皮肤和娇嫩的！”
“好吧。那你自己擦。”
“噢。”
擦擦眼泪，吸吸鼻子，她嘴里还在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刚见面的时候对人爱搭不理的。”
“嗯，因为误会。”
“啊？”
韩文清低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道：“小时候，大概你年纪太小了。没有映像是正常的。”
“啊？”
“你救了个人。”
“哈？！！”
“但是你差点自己搭进去了。”
“我很不赞同这种做法。”
对于父亲是警员的韩文清来说，匡扶正义，拔除黑暗，安抚被害者，对罪犯严惩不贷，维护法律的尊严，是他从小到大，每天都在遇到的。
耳语目染下，韩文清自小就有很强的正义感。
他最讨厌，自愿放弃自己生命的人。
更不用说，不珍惜自己生命，自我伤害，为了救人差点失去性命的人。
社会会对他们进行表彰，但是人没了，家属会永远陷在悲痛里。
“我遇到过很多牺牲自己的警员，前几天还笑眯眯和我打招呼，过几天就变成黑白相片了。选择轻生的人，前者是……怎么说，人们好像把警员的付出当做是理所当然的，人民有难，我们当然要出手，如果一个警员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牺牲自己，救了其他人，大家都很感激。”
“每年都有许多警员付出了生命，还有隐姓埋名的那些缉/毒警，连名字都不能刻在石头上的无名英雄。”
“啊，我懂。”
“就痛心疾首吧？”
“有许多警员家庭，是三代都当过警察的，所以每当一个封存的警号重见天日时……”
当一名警察因公殉职时，他的警号也会随之封存。这些警号封存之后，只有一种方法能够重新激活。那就是传承，若英烈的血脉后辈长大也成为警察，经过申请，就能够把这些承载着特殊意义的警号佩戴于自己胸前。
“我小时候，父亲还问过我，说我愿意长大以后当警察吗？”
韩文清那个时候是这么回答的：“应该有比生命更加珍贵的东西，但是我找不到。”
“那就不着急，长大了再说。”
韩父没有选择讲一些大道理，他明白，大道理对孩子来说是很遥远的。即使听懂了，也是模模糊糊的。
“……然后，刚上初中。”
“就遇到我了？”
韩文清点点头。
说来也怪，那天的画面像连续按下快门，洗出来的照片一样，一张张，存储在脑海里。
他在海滨浴场。
风平浪静，人们说说笑笑，孩子们打打闹闹，按理来说，是一个平和的日子。
一个小女孩圈着游泳圈，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拍水。
还有一个更小的小男孩，大概是爸爸带他来游泳，男人看他在岸边很近，就下去潜了几个潜泳。
“哎！”
谁知道，那个小男孩，被暗流涌动的海面推向大海深处。
韩文清刚去买了瓶水的功夫，他越漂越远。
“哎！”
一回头，那个小女孩跟着，看上去是要救人的，也越漂越远。
这个时候不应该喊救生员吗，或者是Q市的传奇人物，在海边的大爷大妈，据说是能冬泳还不会发抖的人物。
韩文清会水。
她只顾追着那个小男孩了，发现自己也被困在大海深处就有些不知所措。
男孩大概也就六七岁出头，一个浪头过来，没打翻她，把他的泳圈打掉了。
“别怕。”
犹豫了一会，她准备去捞那个可怜的小男孩。
但是出于人在落水状态下的反应，他会把那个要救他的人，死死抱住，这样搞不好，两个人都上不去。
“别拉我！”
泳圈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她要被拖着沉下去了。
“汪汪汪！”
一只金毛大狗飞速的游过来，脑袋还顶着一个充气游泳圈。
“咦，”来不及考虑一只狗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她赶紧把小男孩放在泳圈里，这家伙还不乐意，是她毛了，打了他好几下，才安静的待在泳圈里。
于是她抓着那个泳圈，努力把他朝岸边拉。
“那个狗狗，要不要在我这里搭一下，”
“汪汪汪！”
“噢原来你有装备啊。”
穿着能够使它浮起来的小衣服，狗狗把尾巴转成螺旋桨，一人一狗推着他走。
可是海浪依然很大，她们努力了好久，也才移动了一点点。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喊着：“坚持住。”逐渐有一个黄色的东西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哇，是游艇啊。”
“是救生艇！”
他们都被震惊住了，一时半会也忘记动作，差点沉下去，是狗狗汪汪汪叫了几声。
救生艇把两个孩子带一只狗救上来。
“太危险了！”
等到上岸，小女孩还在那里喘气时，一个少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都这么点大！跑海里玩什么玩！”
“哎不是，”小男孩当场就被吓哭了，缩在家长怀里。
“没有玩！”
“是他飘远了，我去救人的！”
“你救什么救，不知道要找大人和救生员，就你逞能是吧，以为很勇敢是吗！莽撞成什么样子了，你有体力吗？”他咄咄逼人，“这位家长也是，光顾着自己，不照看小孩子是吧。”
“不照看就不要带出来玩。”
“呜呜。”金毛上岸后就一直甩它的毛，看见少年韩文清还要骂，就过去蹭蹭他。
“你家的狗啊？”
“嗯。”浑身湿漉漉的家伙裹在毛毯里直咳嗽。被海风吹的开始偏头痛。
“你家大人呢？”韩文清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来接她。
少年和他的家人被骂的一声不吭，千恩万谢的回去了。
“啊，我偷溜出来的。”小丫头摸摸旁边的狗头，金毛也哈哈着应。
“什么？！”
“好可爱噢，也好暖和……那个，救生艇的钱……”
“你能有几个钱？”
“就是我不用给了是吧，这怎么好意思。”
“是熟人，不用给了。”
“你偷溜出去干嘛？”
“不告诉你！”
“我直接领你去警局吧。”琢磨着可能是到了叛逆期，他说，“太危险了！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了！”
“一命换一命，你以为你是英雄吗？”
“噢不用管我了，我到处走走……”她有些落寞的摇摇头，把头埋在胸前。
“那不行，跟我去警局。”
“你有毛病啊！”
“不知道有困难找警察吗？”
“管我啊？”
“还就管定了！”
其实韩文清第一眼和她见面的时候，大概也就知道是一个造型类似于水鬼的，粉色泳圈的小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住哪里？”
“哎呦你好烦啊！”
“来旅游的！行不行？”
韩文清又打量了她几眼。长相一看就是我很单纯，快来骗我的长相。
“真的不需要帮忙？”
“不用不用！”
谁知道呢，本来以为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人，十几年之后又见面了。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是她没有认出他来。
不知道为什么，韩文清很生气。
她的事，父亲也和他说了，韩父大概不清楚沈溪溪就在霸图训练营，和韩文清认识，就只是说，“有个小姑娘……”
“哎。”并以叹息作为结尾。
尤其是那个裹着毛毯，睡在走廊上长椅的一幕。
她缩成一团，头是转向椅背的别扭姿势。
朝着椅背，才会有安全感吧，才会心里不空落落的吧。
和那么多年前，她披着毯子的身形完全相同。
于是就可以解释了。
两个误会，不会再打结了。
“……你小时候比现在好看多了。”韩文清沉默了好久，突然来了一句。
他愈发觉得她很惹人怜。
不是因为身世值得人可怜的那种。
是，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去发现她的好。
这家伙就是很单纯的。
关于荣耀的话，确实是他看错人了。他把她逼的太紧了。她很努力，韩文清也不觉得，她口里说的，他的荣耀被玷污了。
关于她本身的话……不珍惜生命这件事，得好好教育教育，上几节课比较好。
眼前豁然开朗。
随即就被一拳头打了上来。
“……”沈溪溪黑脸。
“非要实话实说？”
“嗯。”
就当她要发彪的瞬间，他又问，
“我送了你一只乌龟，乌龟呢？”
……！！！！！！！电光火石之间，她秒想起来。
她好像……
那个……
乌龟是吧，乌龟壳……倒是有。
被她亲手埋了。
在T市楼下的花坛里。
可是……
怎么和韩文清交代啊？你的乌龟被原主人养死了，不要找我麻烦，我不知道？
“……啊哈哈哈哈哈——”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