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医生，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宋颖提着裙子，愣愣地看着正拿着医药箱款款走来的柯若苓。
柯若苓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身着提花衬衫和黧黑的侧绑带，一头长发利落披肩，五官虽是清淡，可就算一个浅笑也极具威势，如果不是宋颖对其的称谓和手中的药箱，尹归月觉得她更像某某组织的大姐头。
“我的意思是，把她作为我给你做手术的医药费。若徐夫人觉得还不够，您可以再提条件，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柯若苓用修长指尖指着跪在地上很是狼狈的尹归月。
宋颖倒是更惊讶了，结巴开口：“柯医生，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试验品可以算都是出自您手，您想要便拿去，我们怎么敢因为这样一个试验品让您免手术费呢？”
宋颖之所以如此诚惶诚恐，不仅是因为柯若苓的手术档期在新贵族圈里可谓千金难求，更因为她如今算是尹世荣的左膀右臂，负责许多计划的实施。
柯若苓点了点头后蹲下身子，慢条斯理地解开拴在柱子的铁链放在手中，而后轻轻掂了掂链子道：“那她就归我了。”
“徐子远长官那边，还请徐夫人替我保密我们之间的交易，之后收到的手术费我也会悉数奉还到夫人您的私人账户。”
柯若苓滴水不漏地想好对策，只给宋颖留下点头的份。
尹归月顺着脖子上的铁链看向那只纤细的手，沉默地审视着柯若苓那张因笑意而显得和煦的侧脸。
其余两位因信息素发狂的alpha试验品并没有得到信息素的疏解，直接被扔到了后花园的元兽笼子里，成为元兽的盘中餐。
后花园里那些惨烈的叫声只隐隐约约传入耳朵，因为尹归月被柯若苓的助理带到了一辆装饰豪华的飞行器内。
助理将醇香的咖啡和一些糕点端到尹归月面前，可尹归月却只是摇摇头，沉默着摩挲着指节处的银戒。
她终于知道成秉玉为什么老是喜欢摸戒指了。
在心神不定时，尹归月觉得唯有触碰什么，内心才能稍稍安定下来，思考着如今失控的发展方向。
身上的通讯器塞给了程院长，成秉玉应该能根据位置找到工厂，但如今却没有位置定位，让成秉玉找到她。
不知沉思了多久，飞船的门被打开，尹归月听见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还有一句轻声述出的陈述句。
“你没吃我准备的糕点。”
尹归月猜不准柯若苓的态度，于是友好一笑道：“我之前吃过饭了，还不太饿。”
柯若苓倒是轻笑一声，拿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又咬了一口糕点，然后塞到尹归月嘴里，说：“我试过了，没毒，你可以放心吃。”
“我倒没有想到这一层……”
尹归月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口，只好用手接住，无奈地边吞边囫囵道。
“那也是，毕竟曾经你是1号房那个连信息素都控制不好的傻子。”
柯若苓坐在旁边的座椅，颇有兴味地看着尹归月。
尹归月停止了咀嚼动作，些微震惊地看着柯若苓，这个形容她已经很久没听过了，同时一些模糊印象出现在脑海。
柯若苓不知从哪拿出一把手术剪刀，拉过箍在尹归月脖子的皮带，猝不及防的动令尹归月往后吓得一躲。
“躲什么？”柯若苓似是看到什么好笑事情，笑得弯了腰，“我都替你擦过身，那时都没怎么躲，这时倒躲了？”
这一句话说出口后，尹归月更加懵然地看着柯若苓，一些久远的记忆随着柯若苓的娓娓道来而复苏。
尹归月那时精神力溃散后刚苏醒，完全不会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只要稍稍紧张便会让整间病房充满信息素，自从逼走了好几个omega护工后，尹世荣便只能给她请beta护工帮忙。
“那时候家里人觉得我只是个资质平庸的beta，于是修改了我的志向，让我只能成为一名护工。”柯若苓盯着尹归月道，“所以我不愿帮你擦身，表现得态度极差。”
“可你当时看着我的模样，却紧张地问我，是不是你的信息素让我难受了。”
尹归月这才依稀记起，那时有个脸色苍白的beta护工在听到她这样说时，只抬起头对她嗤笑道，beta是不会受信息素影响的，傻子。
当时的尹归月只觉得十分尴尬，而后默默拿过毛巾，身残志坚地自己擦起来。
“你那时的动作可真滑稽，我只好抢过毛巾重新帮你擦身。”柯若苓边说边紧紧盯着尹归月，“你那时可真烦，我擦几下，你便要问我如果不喜欢，可以让你自己来。”
尹归月呆呆地接话：“我想起来了，你说我是不是在找茬。”
彼时那位瘦弱的护工大发雷霆时，尹归月被吓了一大跳，可在听见那护工说起自己是因为beta的身份才会错失自己的志愿成为护工时，一下子又万分抱歉。
这错误并不是她造成的，但尹归月总觉得，她让柯若苓擦身，相当于强迫她继续向不喜欢的事物低头。
于是在自己方便行动不需要护工时，尹归月给柯若苓送了个果篮，还亲自画了张小卡片，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
“你那时在卡片上写——感谢您的照顾，时常看见您认真听医生下诊断的模样，虽然您没跟我提过，但或许您是想成为一名医生吗？总之希望您能找回属于自己的天地，性别不应该成为限制与您被看轻的理由。”
“卡片上还画着我穿着白大褂的模样。”
柯若苓一字不差地把卡片的内容念了出来，同时深深地看向尹归月。
尹归月也回看柯若苓，才知道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因为记忆中那位护工总是愤世嫉俗的稚嫩模样，而眼前的柯若苓成熟又从容，与从前判若两人。
“我想起来了！”尹归月看着柯若苓说了这么多，不像是会杀掉自己的模样，于是便试探道，“我……其实不是试验品，是被误抓来的，能否借您的通讯器一用，我想联系家人！”
柯若苓却是没给尹归月通讯器，只吩咐助理开动飞行器：“别急，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飞行路程不算短，尹归月得不到通讯器后后不怎么想说话，倒是柯若苓有一搭没一搭地起话头。
“你还和那个3S级的omega在一起？”
柯若苓瞥向尹归月指节上的银戒。
“……”
“那就是默认还在一起了。”
尹归月：……
直到天色全黑，飞行器才悠悠停下，柯若苓拉着尹归月下飞船，而尹归月看见眼前景色时，却吓得退后了几步。
眼前便是曾经国王的宫殿，虽然在战争中被炮火攻击，但显然如今已被重建得更加豪华。
柯若苓却不管尹归月的退缩，拽着尹归月还没解开的镣铐防止逃跑，而后一起进入宫殿，又经过几重关卡来到寝殿，对那片站在窗边的背影道：“陛下。”
“柯医生，你来了。”那背影猛地转身，阴沉开口道，“我需要你的药物。”
尹归月见到了阔别一年多的尹世荣。
尹世荣当了新君主后却没有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反倒比从前多了几分阴郁和病态。
“陛下，看我带了谁来见你。”
柯若苓拽着尹归月的手，把其露在尹世荣面前。
尹世荣望着尹归月，却是嗤笑了一声：“原来是归月啊，我亲爱的侄女。”
尹归月一言不发地盯着尹世荣，一时不知如何面对。
“你没听叔叔的话，你还是没管好你的omega啊。”尹世荣对尹归月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后，又扭头对柯若苓说，“幸亏子远当机立断，南边的工厂被些烂鱼臭虾搞得必须自毁，还险些坏了计划。”
“陛下别担心，新一批试验品已经做好，接下来的行动也会更加隐秘，我的计划会比我父亲的更出色，没有人能撼动我们强大的帝国。”
柯若苓下了保证，从医疗箱拿出两管药剂，而后又望着尹世荣，强行牵过尹归月的手开口道：“我能否将您的侄女带回我家？”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尹世荣看都没看尹归月一眼，只拿起桌上的药剂，便消失在寝殿的隔间。
柯若苓得了尹世荣的话，轻笑了一声，牵起尹归月的铁链往外走去。
尹归月一言不发地跟着走着，心里却有了些对策，如今自己既然在帝都，那极有可能有机会接触到炽鹰军团的人，到时候便能借此联系到成秉玉，从而离开。
“我去你家要做什么？”
尹归月问柯若苓，在实行自己的计划前，她必须先搞清楚柯若苓的意图。
“现在先不去我家。”柯若苓回头对尹归月一笑，“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就这样，柯若苓又拉着尹归月去往一个灯红酒绿的建筑里。
昏暗的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全是亲密的男女，即使尹归月现在对信息素不太敏感，却还是能闻到浓郁的信息素味。
柯若苓吩咐了几句，侍从立刻带了几个穿着清凉却神情呆滞的omega进入房间，在一个手势后全都开始散发浓郁的信息素气味，扑向尹归月。
尹归月急忙推开那些omega，又用旁边的毯子盖住那些身体，看着那些omega呆滞的神情，忍不住问出口。
“这些omega是被抓来的平民吗？！”
“原来你也知道啊。”柯若苓一脸无所谓，又好奇地看着尹归月，“你倒真和在宋颖家所说那样，对omega的信息素没有生理本能冲动吗？不喜欢用信息素征服对方的感觉吗？”
尹归月倒是坦荡荡解释：“我的腺体坏了，我产生不了信息素。”
柯若苓恍然大悟，笑着道：“我会腺体修补术，实验室里也有很多抓来的alpha，我可以让你腺体修复，重新获得用信息素征服对方的感觉。”
“我不需要。”尹归月摇摇头，“我不想用信息素征服任何人，拥有或没有信息素只是每个人身体构造的差异，信息素不该成为用以压迫或征服他人的工具。”
“那些beta新贵族不正是贪图从未体验过的征服感，到处掠夺平民，挖走腺体，再用omega当试验，然后害得无辜平民家破人亡吗？”
“可征服了又怎样？不属于自己的信息素总有一天会殆尽，生理的本能也会随之消失，他们得到的仅仅只是生理的臣服，那些不会转换为爱。”
尹归月想起过去看到的种种画面，忍不住大声驳斥道。
柯若苓听见尹归月所说，笑得十分灿烂，盯着尹归月因义愤填膺而发亮的双眸道：“你这番话被我父亲听到，他准会气得去联合新贵族上书，然后把你杀了。”
“不过真好，我也不喜欢那些新贵族的腌臜想法。”
柯若苓忽的抱住尹归月，在其耳畔道。
“我们真是天生一对，来成为我独一无二的试验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