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照姐，你这么笃定你一辈子也瞧不上陈淇老师？他可是娱乐圈人见人爱的当红顶流啊！”

    许又又敲着键盘分神和覃照搭话。

    覃照把手里几本杂志翻来翻去，一手拿着记号笔，认真给新晋小花赵晴的访谈做上标记，随口说：“真的啊，又不是没见过。”

    “可是为什么啊，姐你之前谈的不都跟他一个类型吗，慢热温柔的那种？”

    “嗯……”

    覃照被问住了，低下头，把杂志一页页无意识地后翻——

    某一瞬里，她突然意识到，陈淇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太多太多。

    说让她不对他心怀成见，很难。

    两年前，覃照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演员，偶然得到了一次和陈淇的公司永盛春华的合作机会。她的经纪人也很重视这次的影视项目，还从隔壁当红小花旦陶茗然那里给她借了个助理来。

    那是她第一次当面见到陈淇，他个子很高，哪怕口罩帽子墨镜一个也不少，站在簇拥的人群里，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人群拥挤而过的时候，他似乎瞥了她一眼。那晃晃而过的刹那里，她嗅到了他身上特质般的沉木香。

    中调是有些苦的，尾调却说不上的缠绕着甘醇和一些什么情绪。

    但在第二天的片场，她刚拍完第一场戏，就有人走到导演边上传话。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着那个拿着报表，站在导演身边随意打断片场规则的高调女人。她穿着墨绿的吊带纱裙，不规则的裙摆有一部分垂到小腿，让人的视线不自觉下移。

    覃照知道，这个女人叫陈映，既是永盛春华的老板，也是陈淇的姐姐。

    没有背景，早年打拼娱乐圈，拼着美貌和身材也曾是半个时代的传奇。

    如今她出现在片场，竟让覃照隐隐有些害怕，预感作祟。

    果然，导演的目光在听完她附耳相告后第一时间向覃照投来。带着她看不懂的意味和遗憾的神情，皱了皱眉头。

    陈映说完之后，就站到一旁，撑着伞，懒洋洋地在场上扫视，等着导演和制片人开口。

    果然导演冲覃照招手：“覃照，过来。”

    她脸色苍白地走过去，然后被告知她的角色被临时替换，让她可以回去收拾东西了。

    她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嘴巴不受大脑控制地问出“凭什么？”反应过来的她慌忙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眨了眨眼睛，把几乎翻涌而上的泪水憋了回去，换了个诚恳接受的语气询问：“李导，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是我演得不好吗？”

    但说话时她的目光却忍不住往陈映身上瞄。她很清楚，带来这个决定的人是陈映，她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希望她能反悔。

    制片人刘芸很抱歉地拍拍她的肩膀：“很抱歉，Qin，这是公司高层的决定。违约金会按合同里的转到你帐户上，最迟三天后到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覃照识趣地点点头。

    那天灰头土脸地回去，她被公司所有人嘲笑，还被经纪人破口大骂，说她没用，并告知她了一个天大的消息：以后永盛春华公司再也不会和她合作了。

    “可是……为什么？”

    覃照完全想不明白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经纪人冷哼一声：“你还问我为什么？我倒想知道，陈淇是业内出了名的脾气好，你是怎么惹到他了？”

    “陈淇老师？是因为陈淇老师？”

    “可是为什么……”

    听到这里许又又忍不住打断覃照：“覃照姐，你是不是真的搞错了，陈淇老师的脾气真的是业内出了名的好啊！除了元柳老师，他就是最最最温柔的顶流了。”

    “是吗……”

    每个人都这么说。

    可是陈淇对她的不满却真真切切地改变了她的工作。

    “你知道为什么吗？”覃照问许又又。

    “为什么？”

    覃照自嘲一笑：“因为我的小助理打翻了他的咖啡。”

    许又又更不相信了：“怎么可能！”

    她瞪大了眼睛：“陈淇可是被赵晴在开机宴上拍了蛋糕都没有发脾气！”

    “哦？”覃照也有些意外，“他变了这么多？”

    “什么啊，陈淇老师脾气一直都这么好啊，而且赵晴也是新人啊，他也很认真地在带新人，最近开机的这部戏就是我们一会杂志的主题啊！”许又又很认真地向覃照争辩，俨然一个小迷妹模样。

    覃照沉默了。

    也许是她天生运气就比别人差一些吧，但她就是正好撞上了陈淇的枪口。

    在两年前的那场“撞翻咖啡”事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和永盛春华影视合作了。之前已经拍好的片段也被“一剪没”。

    而永盛在娱乐圈又是一家独大的存在，从此她几乎接不到任何戏。只有一些小成本的网剧会带上她，她没有办法，又因为对演艺事业的喜爱，只能转战半幕后。

    可惜在幕后，她也并没有什么天赋，只能接点小广告宣传片，明星写真……甚至有时候给同公司的艺人拍宣传片，还会被暗戳戳地嘲笑。

    她觉得自己麻木了，又觉得随时想要逃到天涯海角去或者做她一直想做的事情：去质问陈淇。

    所以她想等以后是在坚持不下去了，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为什么那么对她，她到底惹到他什么了？

    不过她还是死气白赖了两年过去。

    这次她接到的工作也是因为这位新晋小花赵晴小姐，君兰奖最年轻的得主，非常不好对付，没有人愿意接她的宣传，覃照一咬牙硬着头皮，自告奋勇地揽了下来。

    也没什么，只是这份工作再不保，她就要回去喝西北风了。

    这次杂志的主题是赵晴和陈淇的新电视剧《织画》，也是等待其播出后作为宣发物料放出的内容。

    为了贴合女明星的兴趣，覃照大胆提出重现电视剧名场面：“书生抱画自焚”的构想，让赵晴作为古画的拟人态登场。

    这组叙事类的海报的男性角色就成了难题。原本主办方推荐的人赵晴不乐意，覃照就建议赵晴找个不露脸的男模，只拍身型。

    赵晴嘴上说着好，却直接在开拍前一天告知覃照她把陈淇喊来了。

    许又又感慨：“同在娱乐圈，人家出道第一部电影就是君兰奖，第二部电视剧就和陈淇搭戏，怎么能这么顺风顺水呢？”

    覃照笑笑：“她小姨是陈淇执行经纪人，你不知道吗？”

    许又又摇摇头：“没那个好命，只能剪剪片子……”她又摇摇头，向覃照敬礼，“剪一辈子片子，respect！”

    下午，覃照刚到片场，就被告知陈淇提前了很早就到了。

    他坐在折叠椅上，带着墨镜，高挺的鼻梁十分优越，远远就能把他从人群中一眼分辨出来。长手长脚的，主办方准备的折叠椅看上去跟装不下他似的，整个人都窝在一起，看上去倒有些滑稽。

    走过去，覃照又闻到两年前淡淡的沉木香味。

    她抱着方案打算和他打招呼并解释，他却优先站了起来，向她微躬身子，表示敬意。

    “你好。”

    “你好，我是……这次拍摄的摄影师。”覃照顿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名字说出口。

    “您看需要跟您介绍一下流程吗？”

    陈淇把墨镜摘了下来，别在衬衫胸前的口袋上，微微一笑，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不用不用，来之前我已经做过功课了。这次主题我也了解，很不错的创意。”

    意料之外，陈淇倒是很谦和。

    覃照又有些怀疑起自己的记忆。

    但来不及多想，赵晴远远就和陈淇打招呼，主办方也喊他们过去，准备进行拍摄。

    微微泛绿的色调，看上去似乎有些诡异。

    第一张图，陈淇身上浓绿的朝服是书生刚入仕的着装，怀中抱着一副完好无缺的古画。画中女子曼妙多姿，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第二张图的绿色官服则是被贬后，陈淇怀中抱着赵晴。

    覃照示意赵晴把身体当作一张纸，无力、脱力，甚至是意识抽离感渐渐显现出来。

    大火中陈淇白皙的脸庞微微沾汗，赵晴的裙摆被烧焦乃至烧毁，满地的灰尘和书稿的碎屑。

    轰然火光中，赵晴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唇失色。

    书生抱画自焚。

    把书生作为主体却不突出，把古画作为装饰却分外强调。一种极具张力和矛盾的美展现在众人眼前。

    拿到最后那张成品图时，所有人都很震撼。赵晴的眼里泛着泪光，她有些哽咽有些激动地握着覃照的肩膀说：这是她出道以来拍的最好的海报。

    覃照有些尴尬，不自然地把视线移开，却不小心撞进了陈淇的视线里。

    注意到陈淇也在看自己，覃照思绪开始恍惚起来。

    她居然开始端详起陈淇的五官。

    面部线条流畅，骨骼折叠出却棱角分明。皮肤细腻而冲击力极强，细微褶皱和绒毛都清晰可见。

    怎么说，活生生的感觉？

    覃照没由来地想。

    他身上最显著的特质居然不是颜值，也不是气质，更不是性格，而是生机勃勃的旺盛感。

    哪怕说对他抱有成见，她也必须诚恳地说一句，他宛如松柏苍翠，也如寒梅艳丽。矛盾而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