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明跟在昭华身后，同样仰头望去，只见风沙迷眼，万丈高空，城楼破败。
他什么都没瞧见。
更别说城楼牌匾“镇海关。”
莲明念了一声佛号，遂看向昭华：“施主，不是说玉京设宴，不日将启？你我是否要快些寻到回程之路？”眼前的破败古城，在他眼中实在没有什么稀奇，沦落此地，心中不知为何隐隐不安。
其实，纵然是万年之前的十二城旧址，想想也与他没什么干系。
毕竟，连他所熟知的那些白玉京以及现存的十二城都是从梵罗古籍之中所熟知的，他对于如今的这些尚且不甚上心，更何况是一座万年之前早已风化消弭、失去神祗的荒芜之城。
他不是慈悲佛陀，唯一放在心中的，只有梵罗。
其余世间诸般，自如烟尘蝼蚁。
“嗯……。”昭华轻轻点头。
荒城而已，自是玉京之事更重要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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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才出了书卷阁，便有许多小凤凰叽叽喳喳热闹地寻了过来。
“少主和殿下方才去了哪里，让我们好一通找！”
少年含笑：“见了一段十二城风貌。”
小凤凰都是些还不曾出山的，对将屿山外面格外好奇，遂询问许多。
……
少年肩上的小火苗玩闹累了，方才身临其境去见十二城也颇费心力，轻轻蹭着少年鬓间乌发，发出轻轻地“噗噗！”声。
少年驱散兴致高昂的小凤凰们，将小火苗拢在掌心，压着喉间笑意，语气温柔：“待到过些时日，我禀明父亲母亲，亲自带你去十二城游历如何？”
小火苗昏昏欲睡，闻声激动地蹿了一下火苗。
“噗！”
好，说话算话！
凤凰少年笑出了声：“自然说话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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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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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盯着那牌匾盯得久了，昭华应了小和尚一声，便忍不住头晕目眩，她只觉眼冒金星，呼吸不畅，胸口一阵阵发疼。
“噗！”一口鲜血喷出。
朱赤殷红的鲜血之中，带着点点火星，却在落地之时骤然消失。
小和尚大惊：“施主！”就要上前扶住昭华胳膊。
昭华摆了摆手，压下喉中血腥之气：“……无妨。”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下一瞬眼前骤然漆黑，浑身无力“轰”的一声，摔倒在地。
她最后失去意识倒在镇海关城门之前，除了听见小和尚惊恐大叫一声“施主！”，便是仿佛有人在唤——
“火。”
“火。”
……
“火苗。”
“小火苗。”
……
“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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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是谁？
你是谁？
……
“施主？施主？”莲明见昭华骤然吐血，昏倒在地，连忙将人半扶起来，唤了几声也无用，只得将人背在身后，逆着城的方向行走，嘴里还不停地念叨：“施主啊，虽说沦落至此，是小僧不是。可小僧觉得这座荒城古怪得很，你我皆非凡人，想必还是能够坚持坚持的，咱们就不进这荒城歇脚了，且等一等小僧带你出这风沙肆虐之地……。”
莲明心中不知为何越发不安，尤其是风沙蔓延过来时，隐隐有种毛骨悚然地感觉：“……小僧离这荒城太近，心中忐忑实在不安，我们离远些、再离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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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之中，意识仿佛沉入了无尽之海。
昭华感觉到自己仿佛在一片大火之中，不停坠落，坠落……
“啧，怎么是你啊？”一道略带嫌弃的声音传入耳中。
谁？
昭华下意识想要拧掉说话之人的脑袋，不知为何，那从未听闻过的声音，却似乎格外熟悉亲昵、仿佛能够容纳下她所有的不能与人言的肆意妄为……
但，并不妨碍她听见这人的声音就生气，想要连踹带打拧掉那人脑袋，装上，再拧掉……
听见，就好气。
可，明明对方也只说了一句话。
“脑袋坏掉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蠢模样？”
昭华感觉那人像是看到什么奇葩物件似的，“啧啧”生奇，摸着自己的下巴绕着她转圈，好一通打量，还十分手贱不停地戳她脸，嘲笑。
“你带来的那个小蠢货，脑子也不太灵光的样子……算了，还是我动动手吧。”
纵然意识昏昏沉沉，但昭华还是有些恼火。
那人伸手朝她眉心一点，她在睡梦之中彻底失掉了所有的意识，万物寂静黝黑重归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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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昭华一睁眼，看见的便是小和尚满面愁容，欲哭无泪的神情。
昭华按了按眉间，微咳几声，皱眉询问道：“发生了什么？”
她仿佛生了一梦，可梦醒又不大记得了。
混混沌沌，不知今夕何夕。
莲明耷拉着眉眼，闷声闷气道：“施主，瞧一瞧周围。”
“这……”昭华略有迟疑：“我们进入了镇海关?”
莲明哭丧着脸，他已然带着昭华离这荒城很远，却不知为何一阵邪风骤然将他二人卷入半空，他无力自保只能随风而来，便掉入了这荒城之中。
“施主，小僧觉得这荒城着实古怪，一阵风便将你我二人卷入其中。”
昭华打量着周围，语气淡淡：“是吗。”
莲明狠狠点头。
昭华指着脚下的一块肖似人形的木头，询问道：“这是什么？”这木头人眉眼之间凝着一股灵意，让人见之，便觉灵台清澈澄明。
莲明摇了摇头，眼中同是疑惑，不确定地道：“许是……和我们一起卷进来的吧？”说话之间，指尖凝出淡淡金色光晕，细看便是无数经文环绕指尖，他点在木头人眉心——
金色经文骤然生风，尽数环绕着木头人全身。
片刻之后，莲明深深吐出一口气，收回手指，无奈道：“应当是一截不知那位修为高深的仙者点化的乌寒木，许是雷劫化形之时天地灵气与这荒城邪风勾连了一二，便时运不济被卷了进来。”
佛门经文凝神静气，小和尚方才那一手露出的经文气息至臻至净，无意间填补了这倒霉木头人那九九圆满的缺一——
睁开了眼，这段木头骤然灵动了起来。
纵然满身木纹，却也掩盖不住五官俊秀，天生的钟灵毓秀。
又许是因着雪山神木乌寒木的原身，这木头人通身寒雪清冽之意，却意外的温和至纯。
化形的精怪不足为奇，如今倒是另一件事颇为紧迫……
莲明笑意不变地看向昭华，微微歪着脑，随口询问：“施主，先前可是受了什么伤吗？”
眼前的这位名义上列十二尊神位，便是天地之间他已然想象不出来究竟什么事情能让她受伤至斯，吐血昏厥。
更别说，这位的真实身份……
是以，他真的十分好奇，为何会伤成这副模样——
灵台荒芜，经脉寸断，五脏粉碎，可谓是千疮百孔。
无论是哪一个，独一条放在他身上，都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昭华眸光冷淡，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小和尚讪讪一笑：“方才吓坏小僧了，幸而不才略同医术，是以冒昧诊了一下。”
仙者，灵台谓天地，脉连诸神道。
未经人允许，寻常人观不得。
他也是一时情急，慌了神。
若是怪罪，他便是有十条命也折得不冤枉。
昭华收回目光，声音有些冷沉，带着哑意道：“无妨，死不了。”
见昭华不曾怪罪，莲明松了一口气。
可先前他所探诊到的情况又着实令人心忧。
莫非是这些尊神们都是这般性情坚韧，命数顽强？
莲明拍了拍脑袋，将那些腹议尊神的念头通通丢掉，这可不是他能够随意胡思乱想的。
“哎，施主！”
一眨眼，昭华便走出百余步，莲明连忙跟上，忍不住开口道：“施主，我们不想办法先出去吗？”
昭华淡淡道：“你不都试过了，出得去吗。”
莲明摸了摸脑袋，叹了一声道：“小僧无能。”先前被风卷入之时，他便已经想尽了方法。可这荒城却自成一体似的，与外界毫无干连。
比起他们梵罗的结界在境界之上似乎还要高上一层。
“那边走吧。”昭华望着灰扑扑地破败街道，语气不变道：“我神力暂且动用不得，更何况来都来了，总要瞧一瞧这荒城之中究竟有什么古怪。”
纵然她看不清昏倒之时究竟是什么人在她意识海中放肆，但却并非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那个人究竟是谁……
莲明望向前路，低矮的石头屋子一排排错落分布在街道两侧，他与昭华走的应当是荒城的主干道，依稀可见两侧胡同之后的另一条街道，四通八达又十分错综复杂。
他不曾见过这样的城池，与梵罗大相径庭，到像是个迷宫似的。
莲明面露疑惑新奇得打量着周围低矮的石屋和胡同，目光落到身后的木头人身上：“你，为何跟着我们？”语罢，来到木头人身侧，同他并行。
这木头人浑身还带着些僵硬，行走之间颇为迟钝，只有那一双眼睛乌黑清透，宛若稚子，让人不得随意将他当作未开化的草木精灵。
莲明又问了一遍，木头人好似才反应过来似的，缓慢而僵硬地抬起手指了指昭华。
“呀？施主。”莲明不解：“是跟着施主？”
木头人点了点头。
昭华停下脚步，微微侧身，道：“为何跟着我？”
木头又点了点头。
跟着，不能丢。
莲明左看右看，忍不住道：“你不会说话吗，不应该啊？”尚未化形的草木精灵也是通人言的，不应该这将要化形的乌寒木说不了话。
他心里千回百转的奇思妙想，难不成这木头是个天生的哑巴？
可又为何要跟着昭华呢。
莲明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凑到昭华身侧，迟疑道：“施主，小僧听闻幼鸟会将破壳之后第一眼看见的生灵当作它的母亲，小僧依稀记得木头人方才睁开眼看得便是您，难不成将您当作了他的母亲？”
昭华转身继续向前走：“这是块木头，不是幼鸟。”
莲明摸了摸下巴，思索道：“是吗？”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施主好像有些嫌弃他……
他复看向身后跟着的木头人，行为迟钝，可这跟着的脚步却不见半点迟疑。
真是奇怪。
莲明问道：“那便不管他了吗？”
昭华道：“随他去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莲明面上笑意略浅，望着被迷雾笼罩的前路，轻轻点了点头。
他就算是再迟钝，也该感觉到了——
荒城枯骨，却分外热闹。
他们想要寻找的，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莲明看着昭华的背影，念了声佛号。
若不是这位心怀慈悲，怕是难见一线生机......
阿弥陀佛，善哉！
这一路走来，城中变幻莫测，他们大抵最终大抵只会有一个终点——
那就是，城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