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赌局

    太岁顶着那面青黑描金面具就好似生了手脚似的,自动将他的长发收拢在身后,他用手中的象牙白骨扇敲了敲脑袋,眼底有些烦躁倦怠,摆了摆手重新坐回身后的暗金兽骨椅上。

    他道:“不记得了,都不记得了!”转而,又得意洋洋地指着暗紫色鎏金布幡,炫耀似的:“我新取的名字,好听着呢!你说要是她出现了,会不会喜欢?”

    昭华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还记得她?”

    “记得就是记得!”

    太岁撇了撇嘴:“你难道不记得吗。”

    青衣之下,昭华握拳之手指甲都要将掌心掐出血来了。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徒生不甘罢了。

    .

    世界诞生之初,一生二,衍生无穷。

    她便是那一生二中的其一。

    至于另一个便是太岁口中的“她”。

    在不知到多少次的新生和毁灭之中,“她”始终拥有着所有记忆,承载着无数的新生和毁灭。

    每一次醒来,昭华的记忆只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恢复,而“她”不一样,苏醒既亘古不灭,至于太岁……

    同她们都不一样,是“她”的特殊物,是从“她”身上分离出去生出灵智的衍生。

    在见到太岁之前,昭华只想起了“她”,见到了太岁,方才记起“太岁”。

    昭华睫羽轻颤,缓声道:“我苏醒之时出了意外,也什么都不记得了。见到你方才想起来“她”。”

    太岁捧着脸,一张含情面,恶紫斥朱的秾丽华贵,语气坚定道:““她”定然记得我,你都苏醒了,想来“她”也快该来接我了。”

    昭华不知再想些什么,心不在焉道:“……是啊,快了。”

    快了。

    太岁扭头盯着昭华,目不转睛,忽而生笑:“我如今是真的觉得我可以完全把你吞掉。”语气诚恳,笑容粲然又恶劣。

    只要吞掉了火,他便可以同“她”一样了。

    这样的结果,太诱人。

    太岁笑得越发张扬恣意,像一条冬眠刚刚苏醒的毒蛇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猎物。

    一整个,全部的,所有的……

    吞掉。

    昭华唇角扯出一抹笑,似讽似嘲弄,道:“‘她’不来寻你,你可以去寻‘她’呀,为何不去,是不想去吗。”

    “我在等“她”,等“她”来接我。”

    太岁舔了舔尖锐的虎牙,面上依旧带着恶劣的笑,双眸却沉了下来——

    他知道昭华在说什么。

    无非是才过往无数的新生和毁灭之间,他为何没有吞掉她,是不想吗,当然是他技不如人,失败了。

    “呵。”

    太岁轻笑一声。

    可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过往失败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能否成功。

    两人相视一笑,二人都知晓方才所言吞掉和告状都是久别重逢的戏言,如今所说才真真是动了心思……

    .

    眼下瞧着风平浪静,莲明便在这“太岁赌坊”之中泥鳅般窜来窜去,瞧见什么都是新奇。

    他原还想要带着乌寒木一起“探查敌情”,可是那木头似乎很是神伤,蹲在一旁眼巴巴看着远处的昭华和这赌坊主人。

    室中喧嚣,人声鼎沸。

    莲明随着兴奋的人群同喊道:“大大大!”

    “……客人。”松鼠小二拎着茶壶,笑眯眯地堵在莲明身侧,恭敬又暗暗威胁道:“赌坊人多耳杂,小人怕祂们冒犯了客人,不如让小二带客人去客室里好生歇息一番。”

    莲明将赢来的筹码拢在身前,目光扫过远处看台之上的昭华,指了指乌寒木所在的地方,笑道:“无妨,我去那边就好。”

    松鼠小二看向乌寒木,面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以乌寒木为中心,四五个赌桌都仿佛淬了无尽寒冰一般,散发着凛然寒气,无一人敢涉足。

    这四五个赌桌原先的赌徒,避退惶恐挤在周遭本就推搡拥挤的赌桌上

    。

    “客人!”松鼠小二尖叫着,强压下即将露出的凶恶相。

    “哈!”莲明从背后搭手在松七七的肩膀上,眯着眼笑道:“莫慌莫慌,便让小僧去劝一劝他。”

    松鼠小二凶恶相欲现未现,目光乍然一亮,殷殷切切拱手向莲明行礼。

    .

    “如何?”太岁靠近昭华,那双勾尾妖异的漂亮眼睛中,干净剔透地看着她,距离越发的近,恨不得鼻尖与之相撞,张口便能吞下眼前这对于他的珍馐诱惑。

    他循循善诱道:“左右你也活得腻味了,不如就成全我,也算一桩美事。”

    昭华面无表情,大抵是天启万载见识了太多,她如今瞧着太岁诱哄的手段拙劣又幼稚,道:“谁跟你说,我不想活了。”

    “哈哈。”太岁后仰,捧腹大笑倒在兽骨椅中:“瞧瞧你如今的狼狈模样,怕是同我说句话,都快要疼死了吧。”

    “你就是火呀,可是你看看你身体里的哪是什么火,瞧着都要把你给烧死了。”

    “这都是些什么脏东西?”太岁抬手朝昭华一捞,像是捞鱼似的,凭空从昭华身体中捞出燃烧着火焰的墨汁一般粘腻物件。

    他看着这东西,眉眼带着嘲弄的笑意,眼中恶意嫌弃几乎都要漫出来了。

    良久,他忽然缓缓坐直了身子,面上笑意骤然收敛,有些不敢相信地惊呼出来:“这,你怎会如此……。”

    太岁怒极生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吐出接下来的话:“如此,自甘堕落!”

    他虽然不知道昭华究竟是如何自己作孽成现在这副动一动都要化成尘烟的模样,可他知晓这从昭华身体当中捞出的东西——

    生灵的欲望,从生到死都不会消失。

    天地之间的生灵为求生,言之善恶。

    可是人活着,欲望恶念就无时无刻不在污染着天地本源。

    更何况,那些善恶于祂们而言,就如同虫子自己编织的草笼,毫无用处。

    天地命轨自有其道,又岂是人言能够撼动。

    火?

    小火苗的身体当中怎么都是这种东西?!

    昭华和“她”不应该,从不会,亦不能。

    因为,天命不允。

    昭华视线移到太岁手中燃烧着的黑色粘腻物上,轰然大火将其燃烧干净,连一丝尘烟都不曾存在。

    比起太岁那副生气发怒到阴阳怪气的模样,她倒是轻飘飘地满不在乎,随口一般道:“入世便是堕落,想来你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太岁“呵”一声,拧眉讥讽道:“你与“她”怎可与我相提并论,我本就是世间至暗,搅和在天下纠葛欲望最繁盛之地,生来如此,难以解脱。”

    昭华难以言喻的看了太岁一眼:“……一时竟不知道你是想要在夸我,还是想要骂你自己。”

    太岁撑着下颚,想了想也不怎么生气了:“我本还担心吞了你,“她”会同我生气,可若是你现在这副模样,想来“她”怕是要夸我助你重获新生。”

    左右,昭华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时时承受着无尽痛苦,也不是他做的,同他可没什么关系。

    怎么算,都怪不到他身上来。

    这些事情,本也用不到他来费心。

    想到这里,太岁瞧昭华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

    他指着看台远处的小和尚和木头人,嬉笑道:“吞了你,我在勉为其难地将他二人一并吞下。日后说起来,我便为你美言,只道是这群蝼蚁蛊惑你,也好让她不那么生气。”

    又或,就算生气,苏醒之后也不会寻他的错处。

    反正,吞了小火苗,她的神通还存在,不会消失就可以了。

    昭华青袖一甩,负手而立,唇角扯出一抹淡笑:“就算我落魄至斯,但你想要毫发无伤地吞了我,怕是也不能够。”她顿了一下,复道:“说不定,是你重新陷入沉睡,连这一回见“她”都难。”

    像是一场盛大的棋局,太岁就算是成功吞下她,在这一次苏醒当中获得了她之所有,但也不过是让她消散在天地之间重新陷入沉睡。

    当下一次天地巨变之时,世界归零,她也会渐渐在某一个角落当中重新苏醒。

    就像是这次的苏醒,落在将屿山一样的苏醒。

    .

    太岁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象牙白骨扇,沉思道:“是得好好筹谋一下。”

    昭华懒得搭理他发神经,直言道:“此乃万年之前归属白玉京的十二城其一旧址,我虽不知你为何要盘踞在此,但现在我要出去。”

    她想要做的事情,皆在荒城之外,虽然称不上着急,但也没多少时间了。

    必须在“她”彻底苏醒之前,让一切成为永恒不可更改的定局。

    太岁眨了眨眼道:“自然是苏醒在此,所以在此。”

    昭华目光冷寂看着他,太岁满意地笑了笑,眼中充盈着满意:“至于你,方才一进来便拿着我的力量压制自己这副身体上的伤,还甩出去一道结界护着台下二人。想出去,怕是没那么容易。”

    太岁唇角咧开地笑,瞧着有些骇人:“此间,天地皆从吾令。”

    昭华倒是不急,好整以暇询问道:“那你想要如何?”

    太岁看向赌坊热火朝天的喧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红唇,轻声道:“那便,同我赌一局吧。”

    “赌什么,如何下注。”

    “太岁赌坊”布幡被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得赫赫声响。

    太岁张开手臂,仰天大笑一声,道:

    “以荒城为桌,赌你我生死。”

    “你赢则出荒城,我此身骨为你铺路。”

    “可你若是输了,我自得我梦寐以求。”

    昭华看着太岁,又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眼中恍惚朦胧,她眼帘半垂遮目,道一字:

    “好。”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