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子一路引着她穿过人群，顺着鲜有人烟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许久，才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似是不担心有人误闯。
这片硕大的空地外围只套着一层薄薄的结界咒。
小弟子示意她将蛇王鳞片按在结界咒上。
楚日半照做，鳞片上的光芒纹路顺着外层结界散开，却是汇向了同一个点。
结界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门的形状，小弟子径直推开，引着她进入。
“掌门……”
楚日半捂住小弟子的嘴，压下他唤人的话语。
她方才粗看了一下，这里做的都是各大宗门的掌门，像她这样的弟子坐在这里的，几乎没有。
今年点神大会的直通名额只有两个。
如今易寒不在，便只有她一个人了。
楚日半是向来不喜欢被人关注的，也不喜欢凑热闹。
她小声道，“我自己过去就行，你走吧。”
小弟子懵懂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楚日半蹑手蹑脚坐到最后一排。
她目光锁定一处，脸上突然挂上化不开的笑意。
坐在这也有好处，还能看到老熟人呢。
温乐风坐在第一排的角落里，独自发呆，并不准备加入身边掌门们的讨论中。
乍一看，不像别人孤立了他，倒像是他孤立了别人。
最惹眼的，还是他头上那稀疏的毛发。
果然像叶阳说的，几乎是寸草不生啊。
见他如此，楚日半心里爽快了许多，懒洋洋地向后一靠，耳边传来前排隐隐约约的讨论声。
“你那宝贝大弟子易寒呢？没带过来啊。”顾青衣身旁，一个身着白袍的中年男子打趣道。
他在一众掌门里算是年轻的，人也最活跃。
楚日半进来没几分钟，便已注意到他四处游走的身影。
可惜她平日里遇见活动都是能躲就躲，如今独自在这，连个人都不认识，只能随便听听。
只是，易寒的名字一出，她听八卦的心都认真了许多。
“他方才去疏通了秩序，过来说想回去好好练功，便又走了。”顾青衣笑意不减，“哎，我们萧然宗的弟子，就是这样，好学，我劝都劝不住。”
楚日半甚少听见掌门如此张扬的骄傲。
顾青衣为人谨慎，平日里处处低调，难得今日心情大好，连皱纹里都盛满笑意。
难怪众人说他显摆。
易寒果然是治愈他的良药。
其他掌门听了也只是笑笑，附和道，“青衣兄说的是啊。我也常和我们宗门弟子说，一定要多和萧然宗学习，努力练功，努力升神。”
“哎，今年的成神人选，肯定又是萧然宗的了吧。也不知道咱们其他宗门能不能捡个漏。”
顾青衣敛住溢出的笑意，平和道，“诸位掌门说的哪里话，今年的升神名额有多少个，还未可知呢。”
那白衣男子回道，“也是啊。历年神界都会派人下来观赛，最后才定名额，这谁也说不准啊。”
“嗯，不过按照经验来看，总不会超过三个吧。”一旁的掌门捻了捻胡须，他一看便经验丰富。
众人闻言，只点点头，没再多言。
点神大会名额是不固定的这事，楚日半倒是一早就知道。
前几日，雪玥来看她时，早已给她细细数过历年的成神名额。
“我记得去年是三个，前年是一个，大前年是两个。”雪玥掰着手指头认真数着，“反正不论几个名额，定会有萧然宗的便是了。”
再前面的她实在数不清，便以这句话做了总结陈词。
只不过，虽然知道名额是不固定的。
每年名额都由神界派人下来观赛后决定这事，她还是第一次知道。
想来神界倒也挺闲的。
每日不是查看凡人愿望，就是下来选人，还挺无聊的。
楚日半内心吐槽着如此大逆不道之语，却还盼着成神。
她甚至不知自己想要成神的动力来自何处。
若说对神做的事情感兴趣吧，倒也不是。
想要出人头地呢，也不是她的性格。
不同于其他人的远大理想，她从未见过神。
她像是被什么裹挟着，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去争抢难得的成神名额。
一路磕磕绊绊，竟也走的相当顺利。
楚日半握紧掌心的蛇王鳞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驱赶她内心的迷惘。
她想的正入迷，耳边却传来咚咚的擂鼓声。
点神大会的第一轮比赛，即将开始。
结界外围的小弟子们纷纷前来宣布起比赛日程。
第一轮抽签已完成，他们送过来的，便是每个队伍的对战情况。
楚日半也拿到了一份。
她翻看了许久，才终于找到叶阳的名字。
“叶阳对战……幻怡宗……吴辰？”
楚日半指尖划过印着叶阳的纸页，不自觉念出了声。
这个宗门，她完全没听说过。
修真界里仙宗众多，小宗门更是多如星海，几乎每年都能新冒出来几个。
她没听过倒也正常。
大部分仙宗都是因为实力出名。
像八门宗这种因为掌门好色影响全宗门而出名的，确实是少之又少。
楚日半略扫了眼比赛场地，第八赛场。
她坐这位置虽说很惬意，但完全看不到比赛现状，只能是等着弟子来报比赛进度，信息太滞后了。
她得溜出去。
楚日半悄悄从最后排溜走，还没迈出结界就被人叫住。
“师姐，您的座位就在这里，请回结界里坐好。”小弟子抬手拦下她，朗声说道。
楚日半瞥了他一眼，“我想去赛场看看，你就当没看见。”
“不行。”小弟子摇摇头，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若人人都这样，秩序岂不是全乱了。”
“再说，若赛场观赛的人太多，也会影响选手状态。”
小弟子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仿佛楚日半就是破坏秩序的罪魁祸首般，半分不肯相让。
“你不怕我？”楚日半反问道，“我若强走，你也留不住。还不如乖乖放我离开，对你是个好事。”
小弟子被她吓住，用力咽了口吐沫。
她是魔女这件事情，萧然宗人人皆知。
不过，点神大会现场，她竟也敢动手？
这是土匪还是修真弟子啊。
眼见着楚日半指尖已然捏起符咒，小弟子突然怂了，他眼睛一闭道，“你走吧，别让我看见。”
大有慷慨就义之范。
“谢啦。”
楚日半快速收起指尖符咒，悄然向着赛场赶去。
她脚步轻快，眸子里满是笑意。
她不过是简单捏了个清洁咒便把那孩子吓成这样。
看来，魔女这个称号也不全是坏处啊。
楚日半顺着结界寻了许久，终于找到第八赛场。
说是赛场，也不过就是一片小一些的空地，周围草草围了些木制护栏，竟是连个结界都没有。
点神大会从不限制选手动向。
只要能分出输赢，在哪比都无所谓，所谓赛场，也不过是个最基础的阵地区分罢了。
楚日半四周环视，略探了眼身旁人群。
这里围观的人群倒是比其他赛场少了许多，稀稀拉拉的，所以她很容易便能站在前排看到台上战况。
看不懂。
这是楚日半的第一反应。
她也看过不少仙宗比武的场景，无不是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
像这场一样温柔的打斗，确实少见。
台上，叶阳手中幻影刀鲜少维持了原有的样子，没化为长剑，只是一把泛着赤红色光芒的大刀。
叶阳似乎气狠了，腕间发力抓着重刀左劈右砍。
只是，长刀太重，他抓的不稳，攻速又极慢。
他的对手，幻怡宗的吴辰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手中灵器翻转，光影灿烂，落定在他指尖时，楚日半才看清。
吴辰的灵器，竟是一把扇子。
修真之人的灵器向来千奇百怪，用什么的都有。
只不过，扇子一直被定义为女性向灵器，如此出现在一个男子的掌心，画面多了几丝违和感。
吴辰将扇柄耍的飞快，扇面所经之处，空中都残着几抹桃红，久久不散。
他略以灵力一催，星点桃红便扑到叶阳脸上，惹得他更恼。
这也是楚日半最不解的地方。
扇面的攻击落在叶阳面上，看不出半点伤害，可叶阳却似被蒙住双眼般，战斗的节奏越来越乱。
他本是剑修阁最有潜力的剑客，今日却不知怎得，执着于以重刀抗衡，逐渐落于下风。
楚日半急得几乎想开口提醒。
她身后，一个男声突然响起，“叶阳已经乱了。”
楚日半回眸，见秦峰抱肩站在他身后，一脸沉思。
他本在隔壁赛场比试，赢得太快便赶来看看叶阳的战况，不想竟遇见了意外之人。
“可我看不出什么。”楚日半开口道。
秦峰指了指台上，“你看那人的扇子带出的桃红，虽不是见血的攻击，却是在为叶阳织出一个个幻境。叶阳心里越急，中的幻毒便越深，就越难赢。”
“这个宗门也是今年新兴起的，他们擅长阵术的只有一个，便是编织幻觉。”
楚日半心里一沉，暗知不妙。
叶阳向来容易被环境所困，不管是在半面蛇处，还是狐灵处，他都是第一个陷进去的。
偏第一轮遇见这样的对手，怕是难了。
楚日半蹙眉望着台上战局，心里虽急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沉默。
比试的时候要屏蔽全部干扰因素，不能大声喧哗，这是每个修真弟子了然于心的规定。
台上桃红愈发汹涌，几乎遮住了整片区域。
众人眼里，胜负已分。
一个剑客被压着连长剑都召不出来，还能有什么赢面。
楚日半被刺得微眯上眼，余光却突然闪过一丝冷凝的剑锋。
绚烂的花团锦簇猛地被劈开。
台上正中，叶阳剑花挽得飞快，直直逼近对手，将他手里扇柄一举击落。
“你有完没完了，有完没完了，有完没完了！”叶阳手里长剑不停，一边砍一边大声质问着吴辰。
他几乎是咬着牙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很烦！”
叶阳的剑术，哪怕在萧然宗也算得上一等一的。
局面一旦被掌控，吴辰的落败几乎就是一瞬间。
几秒钟后，叶阳手中长剑抵上对手喉间，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这招，真的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