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一愣，打量着她说:“不好意思这位仙子，我这人忘过许多事儿，敢问你是？”
“我叫文疏雪，你可以叫我阿雪。”她笑了笑，“你是唐淼吧？”
“文疏雪？！”
唐淼自然是听过这个名字，不光她的弟弟和弟妹总是提到这个人，如今整个修真界恐怕没有不知道她的。
一百年前文疏雪被唤作灾星，人人厌而远之。
后来妄虚劈开巨灵洞，赤裸裸的阴谋败露于世，有个叫妄尘的仙人道长卦定文疏雪乃是破局之锁钥，不由分说将人带走。
这么多年过去，无人知晓文疏雪身在何处，连带她的道侣也不知所踪。
唐淼满脸欣喜:“阿雪姑娘，你这是到出关的日子了？”
“出关哪里需要什么日子，一切随缘就好。”
“我就是闷了出来透透气。”
文疏雪手轻轻一挥，周遭参天的藤蔓尽数回到土壤深处，只留下地面一个个大坑。她启唇轻念法诀，地上的坑坑洼洼瞬间恢复如初，甚至连血迹都消失不见。
她遗憾地蹙眉:“可惜这些打翻的酒坛救不回来了。”
唐淼摆摆手:“哎呀这都是小事，少几坛喜酒也无所谓嘛。”
“喜酒？”文疏雪眉梢轻挑，“你要去北冥城送喜酒？”
“是啊，我弟弟唐燃和弟妹池依依你应当都认得，他俩不知怎么了，听说四方妖兽即将出世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赶紧结为道侣。”
“你说奇不奇怪？”唐淼撅起嘴巴。
文疏雪闻言神情倏地严肃起来，有些怅然道:“可能是不愿留下遗憾吧。”
“唐淼姐姐，我护送你去北冥城吧，眼下各路妖魔鬼怪都不安生，你怎么没告诉唐燃城主一声就自己上路了呢。”
“哎呀，谁知道最大的妖怪还没出来，这些小妖怪先狐假虎威上了呢。”
“从前我可从没见过这些小妖兽敢出来伤人。”
受伤的那个杂役正在包扎伤口:“老板娘啊，我就说得躲起来吧。”
唐淼没好气瞪他一眼:“躲躲躲就知道躲，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靠做缩头乌龟解决的。”
“得，我说多错多……”杂役无奈。
文疏雪正打算问问唐淼怎么会开了饭庄，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阵恶心又熟悉的魔气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虽然魔气这种东西都大差不差，但文疏雪的第六感十分敏锐，她目光冷冷瞥向林径尽头，黑雾缭绕之中，果真走出一个老朋友。
她冷笑一声:“方修平，怎么我刚出关就碰见你这么个晦气的东西。”
“早知道我就该选个黄道吉日。”
方修平脸上斜戴着一枚眼罩，黑发全部披散下来，脸色泛着诡异的白。
短短百年，方修平已经彻底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与其说是魔族，他现在这阴冷的模样倒更像是鬼族。
她锁紧眉头，嫌恶地乜斜人一眼。
他咯咯一笑，用又湿又黏的语调阴森森道:“好久不见，文疏雪。”
“这些年你销声匿迹，我还当你死在什么犄角旮旯里了呢。”
“承蒙挂心，我过得还算不错。”文疏雪笑盈盈的，“至少比你过得好。”
“呵，既然你还是这么不识好歹，就让杀了你再送给妄虚做投名状吧！”
文疏雪眸光一闪:“你想投靠妄虚？”
方修平召出自己的赤魔十三甲，嗤笑一声:“怎么，不可以？”
“你知不知晓妄虚打算毁了整个修真界。”她语气淬着寒意，“你们魔族也不能幸免。”
“那又如何？”方修平不屑一顾道，“反正这个魔尊之位也落不到我头上，那不如就都毁了，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唐淼轻啧一声:“果然跟妄虚一样是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方修平精神状态不怎么样，实力却不容小觑。他不知修炼了什么魔功，心念一动，万千尖锐冰冷的冰柱从头顶袭来——
“啊！”杂役们率先大喊出声。
文疏雪冷静催动灵力，指尖光芒汇聚成圆圆的光点，光点逐渐扩大，轻轻一挥，如一道道光刃将冰柱尽数砍碎。
方修平有意试探她的虚实，抬指一点，地面洒落的酒水全部漂浮到半空，逐渐凝聚成一面水墙。
水墙六面环绕，将文疏雪紧紧裹挟在中央，他张嘴念出法诀:“冰封万里！”
原本流动的酒水瞬间凝固成坚冰，把文疏雪冻在巨大的牢笼之中。
他张狂大笑:“哈哈哈文疏雪，你修炼了上百年，就这点本事？”
“还想杀妄虚，简直痴人说梦！”
方修平正膨胀不已，文疏雪懒懒敲了敲困住她的冰笼子，轻轻打了个响指。刹那间，冰笼毫无预警地炸成无数冰块飞屑，溅落在地融化。
而原本困在笼中的人则轻飘飘打了个哈欠，毫发无损地朝前走了几步，嘲笑他:“方修平，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难怪当不上魔尊。”
“你！”
他气急败坏再度召唤冰阵围堵文疏雪，全部都被她不费吹灰之力化解。
文疏雪看方修平的眼神如同在看耗子垂死挣扎一般，除了想笑，别无所感。
杀这人她都嫌手脏。
她默默转过身，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分给他，食指中指轻轻往拇指上一掐，方修平的脚底瞬间钻出两根藤蔓将他脚踝缠住。
其中一根藤蔓慢悠悠从他的小腿爬到腰腹，最终停留在他的脖颈，藤蔓绕着他的脖子套了个圈，只需一个指令，就能拧断他的头。
方修平终于慌了，不顾形象地大声嚎叫:“赤魔十三甲，救我！”
“你们这群废物，我都要死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救我啊！！”
不论他怎么大哭大叫，赤魔十三甲都只是冷冷站在原地，不曾瞥他一眼。
文疏雪也有几分疑惑，按理说赤魔十三甲忠心无比，怎么可能见他陷入危险而无动于衷呢？
方修平嗓子都要喊哑:“赤廉！救我！赤羽！救我啊！”
被他念到名字的两个魔甲缓缓转头，目无波澜地看着他道:“我们赤魔十三甲，只听主人的命令。”
“主人曾经说过，不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护好夫人。”
方修平被勒住脖子大喊:“你放屁！咳咳——我才是你的主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赤廉怜悯地瞅他一眼:“我们赤魔十三甲只有一个主人，就是曾经的三少主方明夜。”
“即便少主已不是少主，我们依旧只效忠于如今的封明夜。”
“我要杀了你们这些背主的东西！！”
方修平声嘶力竭地大喊，眼睛红如恶鬼，文疏雪淡淡一笑，五指猛然并拢。
“咔嚓——”
曾经叱咤风云的魔族三少主，脖颈如同脆弱的枝叶被轻轻折断。
一阵风吹散弥漫的黑雾。
文疏雪唇角牵起微弱的弧度，敛眉道:“不只是你。”
“你的大哥、二哥，都得死。”
……
解决掉碍事的方修平后，唐淼决定跟文疏雪一起去巨灵洞堵妄虚。
“唐淼姐姐，巨灵洞危险万分，我觉得你还是去北冥城比较好。”文疏雪格外无奈。
唐淼毫不在意:“是祸躲不过，我恨妄虚那贼人入骨，杀亲之仇不共戴天，若非亲眼见到他死无全尸，我是不会安心的。”
“所以阿雪姑娘不必劝我，我并非贪生怕死之徒。”
“打起来更是不必顾忌我。”
文疏雪抿了抿嘴唇，叹道:“也行吧。”
她脑海中又浮现出鬼修城那残忍的一幕，唐淼在愤恨中被强行灌下忘忧水，那种屈辱与苦痛，怎能轻易忘记？
唐淼是否看了虚幻之镜呢？
她没有贸然问出口，不论对方是如何得知的过去记忆，那道伤疤都不会轻易愈合。
她需要做的，就是杀了妄虚，令无数冤魂得以安息，还修真界一个太平。
唐淼这一路上叽叽喳喳问了许多问题，有时文疏雪会产生一瞬间的错觉，恍惚觉得她跟池依依有那么几分相似，也难怪是命中注定的一家子。
“阿雪阿雪，你道侣去哪儿了呀？”
文疏雪御剑的动作一顿，挠了挠头道:“我也……不太清楚。”
出来以后她就联络不上封惟风，那家伙也不知去哪儿鬼混了，通讯玉简被她敲烂了都不亮。
通讯玉简这玩意难道还有保质期？
唐淼闻言惊讶不已:“这一百年你们都没见过面？！”
“嗯，是啊……”不提还好，这么一提，她莫名有些思念那个无赖了。
“你就不怕他移情别恋啊？”唐淼紧张兮兮问。
“移呗。”文疏雪挑眉。
唐淼正要斥责眼前的人怎么这么没骨气，就听到对方一字一句道:
“我就把他打残，让他乖乖待在我身边一辈子。”
“好狠……”唐淼倒吸一口凉气。
“开个玩笑，我道侣就算死了也不会背叛我的。”
“你怎么那么笃定？”唐淼皱眉。
文疏雪笑了笑，贴近唐淼的耳朵小声道:“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我道侣特别黏人，离开我一刻钟都要哭个不停，这一百年估计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掉眼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