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晚笙？钟晚笙？”

    秦湘连续叫了他几声，没有任何作用。他好像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紧闭着眼睛将头埋在手臂中，冷汗顺着额头一滴滴滑落。

    她用力向前伸手，尝试着触碰他的额头。冰凉的皮肤粘腻潮湿，皮肤下能隐约可以摸到一鼓一鼓跳动的血管。

    随着时间流逝她发现原本只在医院内的旋涡已经蔓延到外面的街上，而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照这个速度下去，过不了多久这个世界就会彻底崩塌。

    她隐约想起曾在哪里看过，额头上神经丰富，经常按摩可以舒缓情绪。正在此刻，钟晚笙又是一声嘶吼，额角的血管跳动地似乎比之前更加剧烈。来不及多想，秦湘双手立刻按上他的额头，稍稍用力，沿着血管的走势慢慢按压捋顺。

    不知道过了多久，精神极度紧张让她四肢僵硬麻木。双手机械性地做着按摩的动作，一刻也不敢停下。

    窗外是一片混乱的世界，她隐约知道之前被旋涡里的碎片划伤的小腿伤势更严重了，但她无暇顾及。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旋涡的转速开始变慢，掌下的人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

    等到一切都风平浪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嗯……”钟晚笙动了动手指，慢慢睁开眼睛。他先是摸了摸额头，惊讶地发现上面一片粘腻，像是之前出了不少汗又干在皮肤上的感觉。

    他刚苏醒还带着些许迷茫，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站在床边的秦湘。

    “我……”一张嘴，他发现喉咙干哑的厉害，疼痛中还泛着一丝血腥味。

    “治疗结束了？”

    秦湘没回他。

    只剩一条形状的陆竹隔着病床站在她对面，她不敢看他，视线落在窗外的街道上。

    破碎混乱的世界并没有因为钟晚笙醒过来而恢复。街上，无数形状扭曲，看不出样子的“物体”来来往往，一如之前那样做着自己的事情，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的，谢谢陆医生。”

    秦湘扭头看去，瞬间毛骨悚然。

    只见钟晚笙坐在床上，面对着病床边那条形似陆竹的“东西”，时而点头，时而开口询问。一来一回，交流着秦湘完全听不到的东西。

    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再三确定——眼前的“陆竹”连人形都维持不了，更不用说张嘴说些什么了。

    他连声带都不知道被那股旋涡卷到什么地方去了。

    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让秦湘深切意识到，这个世界废了。

    她必须尽快结束这个任务，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

    哪怕秦湘再不喜欢这个世界也不得不承认，钟晚笙是一个“完美”的攻略对象。

    他完美就完美在，只要给他一点甜头，他就会自己跟上来，完全不需要她费心思。

    不过是两顿烛光晚餐，几次傍晚的海边漫步，和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他就像游戏里被设定好程序的NPC一样，只要完成特定任务就可以获得对应的奖励。

    晚上，秦湘拿着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钟晚笙约她第二天去邻省旅游的消息，一边回想之前的几次任务。

    越想她越觉得，这个世界的陈听有些太奇怪了。

    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是钟晚笙的消息。

    [钟晚笙]：旅游回来我打算再去陆医生那儿一趟。

    [钟晚笙]：上次他让我找个时间复诊一下。

    从医院回来后秦湘一直没问他，那天他和陆竹到底说了什么，实在是因为她不愿意回想起当时病房里的场景。

    她在床上打了个寒颤，想起陆竹诡异恐怖的样子和被破坏殆尽的街区，赶紧打字给对面。

    [木目警官]：别了吧，我觉得你不用去看什么心理医生。

    [钟晚笙]：你之前不是还建议我？

    [钟晚笙]：而且上次看完之后我觉得确实有点用，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秦湘看着上面“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手指飞速按动屏幕，赶在对面之前发送。

    [木目警官]：别怀疑，就是心理作用。

    对面沉默了。

    看着上面时不时跳出的“正在输入中……”，她想象得到此刻钟晚笙输了删、删了输的纠结。

    [木目警官]：明天你说想去哪儿玩？

    [木目警官]：用不用我看一下车票。

    钟晚笙的注意力很快被旅游的事吸引走。

    [钟晚笙]：离得不远，我们开车去吧。

    [钟晚笙]：行程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准备。

    后来两人又聊了几句就互道晚安结束了。

    秦湘打开系统界面，自从上次莫名断联又恢复后，系统界面没有了之前复杂的各种选项，取而代之的是当初发布给她的任务，黑字白底显眼地挂在最中间。其次还有两个选项：好感度和清醒度。

    当前世界还剩下几天时间，好感度已经达到99%，然而清醒度却只有10%。

    只能留到下个世界再完成了。

    收起界面，秦湘躺回床上，在黑暗中放空大脑。

    这个世界终于要结束了。

    ……

    第二天，上午九点，秦湘准时醒来。

    没有工作的时候她向来不会早起，钟晚笙深知她这点，此刻刚到秦家。

    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秦濯“唰”一声拉开房门，三步并做两步跑下楼，站在大门口对着刚从车上下来的人横挑鼻子竖挑眼。

    他皱着鼻子吸了两口气，扭头问站在一边的保姆阿姨：“李姨，你闻着什么味儿没？”

    这几天钟晚笙总来秦家接秦湘，每一次见到他秦濯都对他表现出百分百的厌恶。李姨看在眼里，知道秦小少爷意有所指，她礼貌地笑了下，并不答话。

    秦濯也不需要她说什么，眼看着钟晚笙走近，冷笑道：“我说怎么一大早就闻到一股异味儿呢！看到你我就不奇怪了。”

    钟晚笙迈步走上台阶，闻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表情不变。

    “早就说了有病就去看医生，年轻人可别学讳疾忌医那一套。”

    除了在秦湘这儿之外，他还从没在谁身上吃过亏。秦濯一个半大小子，他不放在眼里。

    听到钟晚笙的讽刺，秦濯瞬间炸毛。

    他几步走到平台边缘，长臂一伸将钟晚笙堵在倒数第二层台阶处，居高临下怒目而视：“你骂我！”

    钟晚笙主动后退一步落到下一级台阶，仰头眯起眼睛看向秦濯的脸。

    对上他的视线，秦濯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明明他站在上面，但心里却忍不住打鼓，咬紧牙关才稳住脚步没有露怯。

    想到这里他更加羞恼，从小到大只要碰到姓钟的就没有什么好事。原先好歹还有秦湘和他统一战线，现在秦湘成了那个最大的叛徒，秦漪又不向着他，他彻底变得孤立无援。

    钟晚笙哼笑一声，似是看出他的窘迫：“挺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他正色：“让开。”

    秦濯气不过自己被对方压制，还想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轻飘飘的脚步声，下一秒秦湘的声音响起。

    “堵门口干什么呢？大早上的。”

    秦濯看了眼太阳，张张嘴想说现在是上午了。随后想起她如今的立场，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冷哼一声气鼓鼓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目送秦濯离去，钟晚笙立刻收敛起淡漠的表情，看向秦湘的眼神温柔期待。

    若是秦濯看到一定会更加生气。

    秦湘甩了下背包，主动拉住钟晚笙的手腕仰头看他，漂亮的眼睛里充满颐指气使的娇纵。

    “我都收拾完了，结果你连小濯都搞不定。”

    钟晚笙转了下手腕，将她整只手包在手里。

    掌心的手柔软光滑，他轻轻捏了两下，不出所料换来对方不满地一瞪。

    秦湘甩了甩手没挣开，懒得在这个问题上计较。

    “你不说我什么都不用准备，只要跟着你走就行吗？那现在我们干嘛，在这儿干站着？”

    钟晚笙发现，比起在一起之前，现在的秦湘更加让人难以招架。偏偏她每一次都翘着嫩嘟嘟的红唇，漂亮的眼睛水光莹莹，看着他一眨一眨的，让人生不出半点反感，只想一切都依着她，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虔诚地捧到她面前。

    他弯下腰，右手抬起伸向门外，语气恭敬里透着亲昵：“大小姐，请移步车上。”

    秦湘不跟他客气，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挺直的背脊和高昂的头颅让她看起来像一只毛皮精致的天鹅，优雅高傲。

    钟晚笙任她驱使甘之如饴，他殷勤地将秦湘送到车旁，一路上时不时把她逗笑。

    拉开车门，她正要坐进车里，头顶上突然传来窗户打开的声音。

    秦湘条件反射抬头看去，正好对上秦濯恼火的双眼。

    秦濯立刻移开视线看向旁边，却和钟晚笙对上了视线，瞬间露出仿佛吃了苍蝇般的表情。

    “……你要带我姐去哪儿？”

    秦湘气笑了，她没想到秦濯即便顶着这副表情也能做到坚决不和她讲话。

    钟晚笙好脾气地笑了下：“保密。”

    秦濯打了个寒颤：“别笑，你笑起来好恶心。”

    钟晚笙立刻露出和他同款的表情，这让他心里诡异地感到一丝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