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殷体内的法力都是来自于张道遨，如今他只需要微微用力，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封住她体内的法力。

    “小娃娃，莫着急。”

    张道遨的洞府还是一如既往地乱糟糟一片，地上滚了一堆空酒，酒气混合着湿冷苔藓味道传入鼻孔，谈殷忙用手掩住口鼻，一脸嫌弃地避开脚边滚动的酒坛。

    “老头，你也太不讲卫生了。”

    江岸青走在谈殷身前，默默伸出脚尖，清出一条路来。

    谈殷并不领情，看也不看前面的身影，径直越过江岸青，“老头，你到底想做什么？”

    张道遨从角落里摸索了会儿，笑嘻嘻地拎出一坛未开封的酒，在谈殷面前晃了晃，“这可是珍藏了好些年的佳酿，特意给你俩准备的。”

    “我陪你喝完酒，你就放我离开，如何？”谈殷拍了拍坛身，同张道遨打商量。

    “不行。”张道遨拒绝得没有一丝余地，“再等个……”

    张道遨掰着手指头煞有其事地开始数起来了，“反正不是现在。”

    “您老就给个准信儿，也好让我心里踏实。”谈殷努力抑制自己内心的火气，尽量放缓了语气，“您好歹也是天道宗的祖师，如此戏弄一个后辈，他日若传扬出去，叫旁人如何看您。”

    张道遨哈哈大笑，一掌拍开酒坛上的红封，凭空变出来一排海碗，“小娃娃，你既想从我这里得到信息，那就得让我开心了。”

    低眉看了眼一溜海碗，谈殷咽了口唾液，她是能喝酒，但也经不住这么喝。何况张道遨一看就是个酒鬼，把她喝趴下了，也不见得张道遨会有几分醉意。

    “祖师，我替她喝。”江岸青迈步上前，不动声色地将谈殷往身后扯了扯，掩了她大半身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谈殷才不会为了不值钱的面子而在此刻挺身而出。骨气这东西，谈殷一向很容易放弃。

    “没你什么事儿。”张道遨瞪了眼江岸青，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你在一旁看着就行。”

    “祖师，谈殷喝不了那么多酒。”听完张道遨的的话，江岸青不仅没有退缩，反倒将谈殷护得更紧了，高大身形彻底掩住谈殷的身躯。

    “小女娃，别理他，我们喝酒。”

    谈殷无奈叹了口气，讨价还价道：“老头，我可以同你喝，但是我喝一碗，你就得喝两碗。”

    张道遨眼皮一跳，笑道：“你这女娃，一点儿都不知道尊老。我好歹也是一大把年纪了，万一再喝出个好歹来……”

    谈殷垫着脚，从江岸青肩头露出眼睛来，“您老人家身子骨硬朗着呢，倒是我，一点儿也喝不得酒，还要同您喝酒，当真可怜。”

    “好，就照你说的。”张道遨伸出的食指对着谈殷点了点，语气里尽是无奈。

    江岸青拉着谈殷袖口，摇了摇头，“不可。”

    谈殷没好气地白了眼江岸青，直接伸手扒掉他的手指，“你有其他办法？”

    瞧见江岸青沉默不语，谈殷直接越过他，径直落了座。

    “干喝酒，也没什么意思。”坐下后的谈殷近距离地感受了酒碗之大，脑壳阵阵发昏，“不如我们来摇骰子吧，就比点数的大小，小者喝，如何？”

    张道遨笑着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右手展开的时候，里面已经躺了两枚骰子。

    “祖师……”

    张道遨抬手制止，“你要是闲着没事做，就去喂喂火龙。”

    话毕，张道遨便打了个呼哨。

    “量力而行，不要勉强。”江岸青蹲身下去，手臂搭在谈殷胳膊上，静静注视着她的脸。

    谈殷没搭理他，一把捞起放在石案上的竹筒，顺势摇了起来。

    江岸青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小女娃，输了。”张道遨将面前的酒碗往谈殷方向推了推，“发什么呆呢？”

    耳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停了下来。谈殷略回了回神，垂眸看着面前几乎要溢出来的酒碗，大声道：“老头，你也忒黑了吧！”

    “老夫我输了可是要喝两碗。”张道遨布满粗粝黄茧的手指沿着碗边敲了敲，意思不言而喻。

    “那你也不能这样。”谈殷梗着脖子强硬道。

    “小娃娃，喝酒也跑神，在想什么？”张道遨笑眯眯地看着谈殷，一副已然洞穿一切的样子。

    谈殷假装没有听见，抬手端起案上的酒碗，咕咚咕咚饮了起来。烈酒入喉，辛辣刺感袭来，顺着食道往下，灼烧感深重。

    酒水沿着口角流了出来，仰起的雪白脖颈上也是一片湿淋淋的水光，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显眼。月白衣衫湿了不少，一团一团的水渍，明明暗暗，像是夜晚悄然绽放的昙花。

    咚的一声，谈殷抬袖擦了擦嘴，将海碗掷在桌面，“喝完了，继续。”

    张道遨伸着脖子，不放心地看了碗底。

    “我岂会是那般行径的人。”谈殷颇为无语，这老头，真是一点儿也让着她。

    张道遨笑了笑，“一碗酒，洒出去半碗。这等美酒，与你简直是浪费。”

    “既然浪费，就别让我喝了呗。”谈殷摊开手掌，无赖又无奈地看着张道遨。

    “美酒，老夫多的是。”张道遨捞起案上放着的骰子，摇得昏天黑地。

    在没喝酒之前，谈殷以为度数应该不高，毕竟现代的提纯技术还是很成熟了。喝了一碗之后，她开始为自己之前的狂妄道歉。

    肚里发热，喉咙里也像烧着一团火，脑袋更是昏沉，胃里一阵一阵地翻涌着。

    强打起精神，谈殷运起灵力，分解着酒精带来的副作用。既然答应了张道遨，酒也喝了，那就一定要拿到信息。

    喝到最后，谈殷红着眼，像个穷途末路的赌徒，死死盯着张道遨与他手中的骰子。

    衣服被溢出的酒水浸湿，黏答答地挂在身上，谈殷整个人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眼前的人影憧憧，火光也变成无数个橘红色小点，快乐地眼前飞舞。谈殷舌尖上还透着辣意，整个脑袋发胀，一点儿都运转不开。

    “我……赢了……”谈殷摇摇晃晃地撑着桌子，凑在骰子前仔细看着，影影乎乎看了个大概。

    张道遨笑着按下谈殷肩头，“你赢了。”

    谈殷坐回石凳上，看着仰头灌酒的张道遨，嘿嘿傻笑。笑了会儿，便耐不住一阵阵的眩晕，伏在桌面上。迷离的眼神望着张道遨，右手食指颤抖着指向他，“你……没喝……完……”

    舌头都不灵活了，却还记得他还有一碗酒没喝。张道遨无奈地摇了摇头，当着她的面儿，又饮了一海碗，还特意将碗倒扣过来，让她看个清楚。

    “你……厉害……”谈殷艰难凑上前看了看，傻笑道。

    “小娃娃，你方才在想什么呢？”又回到最初的问题，张道遨还真是会刨根究底。

    提及此，谈殷混沌意识一惊，挣扎着就要从案上起来。

    “醉了就好好歇着。”张道遨拍了拍她的肩膀，往里注入了股法力。

    谈殷最后一丝力气被卸去，彻底瘫软在案上，眸间尽是一片迷离之气。

    “是在想江岸青吗？”张道遨问道。

    谈殷力气虽没有了，意识却清晰一丝，眼睛里的雾气也散了些，不过依旧木然。

    “没……”

    “他喜欢你。”张道遨继续道，“你不是也喜欢他吗？”

    谈殷艰难转动脑子，转了半天，也没将这两句近乎相似的话想明白，“喜欢……什么……”

    “小娃娃，有喜欢的人吗？”张道遨换了个说法。

    谈殷木然的脸第一次出现了纠结，尽管因为酒精的作用不甚明显，但相较之前的神情，也算是起了变化。

    “有……”谈殷大脑发出的指令是“没有”，不知为何，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肯定。

    张道遨一副了然的样子，又道：“小娃娃，你喜欢江岸青。”

    这次他没有问话，而是直接给了一早的结论。

    “……是。”

    “既然如此，为何拒绝？”

    谈殷脸上再次出现纠结，撑了一会儿，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听着浅浅的呼吸声，张道遨叹了口气，抬手落于谈殷头顶上方。金光缓缓流泻而下，谈殷凝结在脸上的痛苦与纠结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倚在石床边，张道遨只手握着酒瓶，慢悠悠地喝着。

    “谈殷。”江岸青甫一进来，就看到谈殷倒在桌前，脚下顿时慌乱，急急往前赶去。

    “她没事。”张道遨睨了眼他那没出息的徒孙，没好气道，“也不晓得先看看你祖师我，难道老夫我就不值得担心吗？”

    江岸青半跪在谈殷身前，拨开她腕上的衣料，手指搭在她腕上，“祖师不会有事的。”

    “万一呢？”

    “不会的。”江岸青目光柔和，跃动的火光照在他脸上，将这张俊美无俦的脸衬得多了几分温和。他的目光静静垂在谈殷侧颜上，继续道，“她不会伤害祖师，祖师不会有危险的。”

    张道遨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江岸青，最终无奈长叹了声，“她喜欢你。”

    抬手接住张道遨掷来的留音球，江岸青注了股法力，旋即闭上眼。在听到那句“是”后，覆盖在眼睛下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连同搭在谈殷手腕上的手指也如触火般痉挛一瞬。

    “谢谢祖师。”

    江岸青打横抱起酒气满身的谈殷，对着张道遨躬身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