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雨声潺潺,天地间笼罩在一片茫茫水汽中,素日里总是黄沙弥漫的魔域也有了几分不属于它的清润。

    一路遁逃,迷蒙水汽不减少反多,好似天空破了一个窟窿。从上俯视下去,地势平缓处的房屋只剩下屋脊还露在外面,至于那地势低洼处的建筑,早就被水淹没了。

    极目望去,尽是一片浑浊的水泽。可头顶的乌云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密密实实地盖在天空上,让人看了心中压抑。

    浑浊水泽之上,覆压的是一层一层的黑气。谈殷飞离地面太高,看不真切,纵然如此,也可隐隐约约看到那黑气正逆着水流向中心而去。至于那中心处,阴郁黑气幻化成一张张扭动的痛苦人脸。

    “这是?”谈殷虽想到了些什么,秉持着严谨的原则,还是开口向江岸青求证。

    “你想的没错,正是在水灾中死去的怨气所汇集的。”江岸青垂眼看了旋涡中心逐渐明朗的巨大人脸,澄澈的眼睛里尽是悲悯,还有一丝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恨。

    “不必自责,把苍生之责系于一人之身,原就不合理。”谈殷从袖管里伸出一只手,主动握住江岸青的手指,轻轻捏了捏。

    江岸青单手回握了谈殷柔若无骨的小手,眼睛温润得像是两颗被泉水洗濯过的石子,泛着点点静谧的幽光,“我等天生既负灵力,又得机遇修行,享常人所不能享,就要为这苍生黎民做些什么。”

    风罩护在身前,两人身上倒是没再淋雨了。许是心理作祟,风罩之外淫雨霏霏,谈殷总觉得一股透骨清寒刺了进来,吸入肺里的空气也带着雨水的潮湿与冰冷。

    可江岸青的手心很干燥,又很温暖,靠近他的身旁,无形的热气氤氲在周遭。他的手指搭在谈殷手背上,有意无意地轻抚着。他的动作有些生涩,却又很熟练,好像他们已经这样手牵着手无数次了。事实上,抛开那些紧急情况下的牵手,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正是牵手。

    谈殷想说点儿什么话,话未出口,自己反倒一连打了好几个大大的喷嚏,连带着鼻涕都出来了。

    慌忙撒了手,别了脸,谈殷一瞬间红了脸。若是照以前两人的关系,谈殷倒觉得没什么,甚至会借着由头故意去恶心恶心有些洁癖的江岸青。可如今两人是个什么关系,谈殷自己也说不清。她的心乱糟糟的,自从江岸青说出那句话后。

    飞快从袖里掏出一方干净锦帕,在谈殷擦拭的前一刻,一抹月白先一步压上鼻头。

    “我不嫌弃你。”江岸青是有些洁癖在的,方才瞧着谈殷的窘样,心里除了觉得有点儿好笑之外,多余的就是觉得她好可爱,为什么自己以前没有发现。

    攥在拳心的月白袖子细细擦拭着谈殷流出的清涕,“是我不好,害你今日淋了那么久的雨。”

    “现在知道错了,早些时候做什么去了。”谈殷两靥上泛着微红,声音有些发紧,身体也有些僵直,全然不似她前番戏弄江岸青那般自然。她现在可算是明白了彼时江岸青的感受了,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她谈殷也有今天啊。

    “我错了,以后定会好生护着你。”江岸青乖乖认了错,慢慢揩净谈殷鼻下清涕,脑袋略往下倾了倾,几乎要抵在谈殷额头。

    谈殷心神一跳。离这么近,该不会又要……

    江岸青不开窍的时候是一点儿都不开窍,眼下开了窍,该不会一心只有那事儿了吧?谈殷惊慌地想着,他要真是个恋爱脑,她铁定马上跑路。

    “想什么呢?”江岸青似笑非笑地看着明显已经想歪的谈殷,打趣道,“有时候真想看看你这脑袋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被这么明晃晃戳破的谈殷,脸更红了,夏日傍晚天边的火烧云大抵都比不上谈殷此时的脸色好看。

    “我才没有遐想。”谈殷强硬辩解,垂在身侧的胳膊翻上来直接打掉江岸青的手臂,“倒是你,自作多情的家伙。”

    江岸青喉咙里低低笑了声,促狭地看着走到前头的谈殷,敛了敛眸中浓烈笑意,走上前去,一本正经地对着谈殷说道:“在你没有回应我之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谈殷心头一动,余光划了划,又收正目光,一脸勉强地嘟囔道:“谁知道真的假的。先前不照样是……”

    “谈殷,适才的事儿不会发生第二次。”江岸青侧身正对着谈殷,一字一顿地说着。

    “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这个人可只看行动。”谈殷高傲地扬起下巴,对着江岸青,无声地表诉着自己的态度。

    江岸青笑了笑,对于谈殷现如今这个态度,他已经很满意了。两人之间隔着那么多的沟壑,她还愿意给他机会,已是在他意料之外。

    “换颜丹。”

    “没毒吧?”谈殷笑问,手指却早已拿起躺在江岸青手心的那枚丹药往嘴里送。

    换颜丹可以根据食用者心中所想而变化,谈殷想了想,最终化成一个自己现实中的那张人脸。

    “下面水泽中黑乎乎的东西在成长,你们想好如何解决了吗?”谈殷还是比较忧心那东西,如果放任它就这么长下去,怕是要酿成更大的祸患。

    “此次水灾,凡人死伤无数。若只是普通天灾还不至于形成这么大的水浸鬼,但这次水灾并非全是天灾,人为因素占有很大比重。”

    谈殷听得眉头一皱,忙问:“该不会是魔族的人吧?”

    江岸青缓缓点了点头,继而解释道:“此处地理位置特殊,是上古时期的战场之一,集聚着大量的怨灵。每年各修仙门派都要派人来此加固封印,今年也是如此。但魔君从中作梗,连年累月在阵法周围做了手脚,恰逢此次大雨,埋在地底的怨灵再加上因灾难而死的怨灵齐齐爆发出来,便形成了水浸鬼。”

    谈殷若有所以地点点头,“看来不好办了。你们可有什么应对之法?”

    “有自然是有的,只是……”

    “只是,所耗巨大,所牺牲也是巨大,是吗?”谈殷接过话头,继续道,“你呢,打算如何做?别忘了,你才答应我什么!”

    江岸青心尖尖儿上泛起一丝甜意来,情难自禁地靠近谈殷,“放心,我不会那么轻易死掉……”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谈殷先一步抬手堵住了江岸青的唇,将他剩余的话全堵回肚里。

    江岸青盛满笑意的眼睛里顷刻只装得下一个谈殷了,瓮声瓮气应了声“好”。

    温热的鼻息打在手指上,指腹贴着江岸青同样温热的唇,那股温热自手指传导,到了谈殷心口化作阵阵燥热,又从她的脸上显现出来。

    飞快抽离了手指,谈殷转身不再去看江岸青。

    江岸青回味着谈殷方才着急掩住他口唇的表情,满心的欢喜瞬间炸成成千上万朵烟花。

    御着风罩缓缓向下,江岸青对着谈殷背影说道:“到我身后来。”

    同样的话,在鹤怀乡的时候,江岸青说得直言正色,如今话里全然不复当时模样,只剩下温润。

    谈殷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毕竟她对这些事情也并不是很熟悉,还是交由江岸青为好。再说了,她可是杀手锏,哪能一出手就亮出来。

    “江师兄。”

    甫一落地,便有人迎了上来。所着并非是紫衣,看来不是天道宗的弟子。

    因着担心沈词,谈殷一落地便四处望去。焦急的目光在人群中一遍一遍地搜寻着紫色身影。

    江岸青又恢复了大师兄的身份,无论是言语间,还是行动上,都不能如两人在风罩里那般自由,只能用无人察觉的目光安抚着谈殷。

    看着夹杂的人群中的江岸青,谈殷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递了个放心的眼神,便头也不回地扎进人群之中。

    他二人所落之处,也是这一带灾民安置的地方。因着地势较高,在加上众仙门在此设立的结界,外头滔涌的洪水在此止了步。

    一路行来,谈殷遇到了身着各色门派校服的仙门弟子。那些弟子平素都光鲜亮丽,如今一个个鞋袜生尘,更有甚者,衣服已成褴褛,比之那些遭灾的民众不多遑让。

    至于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鲜少能从中挑出一两个衣着面容尚可的人。在这场天灾人祸俱全的难事里,他们的□□和精神都遭遇着双重磋磨。

    看着那些苍白无神的眼光,谈殷于心不忍,侧了脸,快速从人群中穿行,握在剑柄上的手指却更紧了,指关节泛出不正常的青白来。

    约摸穿行了半柱香的时间,谈殷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来帮你吧。”谈殷提了剑,快步奔了去。

    对于突如其来的声音,沈词没有丝毫惊讶的意思。如此灾祸,各大宗门一方面派了好多人前来,一方面也加紧宗门内的防范,以免魔族趁其不备。这几日,宗门弟子之间互相扶助,沈词早就习以为常了。

    入目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既没有穿着宗门服饰,也不似难民那般窘迫。沈词疑窦顿生,警惕地看着谈殷,“你是何人?”

    “我是江岸青师兄路上救回来的。”谈殷露了个人畜无害的笑来,“沈师姐若是不信的话,待会儿大可寻江师兄问个清楚。”

    眼下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沈词没有拒绝,心里却留了个疑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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