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中秋过后,温度迅速降了下来。陈昔年在江州生活了十八年,在兴北生活了十年,但对江州的天气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趁着天气没有变得更冷,她打算去商场提前买好过冬的衣服和厚被子,去年的被子还是有些单薄了,她整晚都冷得睡不着觉,每天早上都是被冻醒的,即使开了暖气也不行。

    不过因为去年她刚回来,每天在工作和医院里打转,忙碌可以让她遗忘寒意,即使冷,也全都无所谓地扛了过去。

    但今年不行了,陈昔年想着自己空空荡荡的衣柜,还是决定多买几件,不然生病就得不偿失了,吴雪霞也要添置几条厚被子和几件厚衣服。

    身体暖和一点,这个冬天对吴雪霞来说,也不会太过难熬。

    和王雪菲相遇是在陈昔年试穿了一件羽绒服,等店员帮她把衣服包起来的时候。

    当时,她站在柜台前,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妈妈先去试衣服,你乖乖待在外面可以吗?”

    接着一道稚气的童音响起,“好,我知道了。”

    周末的商场里人潮熙攘,陈昔年对这个声音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在听到小孩子的声音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三岁的小男孩,生的白嫩可爱,胖胖的身体上挎着一只卡通样式的胡萝卜布包,对上陈昔年的眼神,朝她露出一个缺了牙的笑。

    陈昔年同样回了他一个浅笑。

    然后就被一道惊疑不定的声音喊了名字,“陈昔年?”

    陈昔年疑惑看向男孩的妈妈,对方眉眼间有些熟悉,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于是只好以不变应万变,扬起一个淡定的微笑,“你好。”

    “还真是你啊。”男孩妈妈朝她快走几步,将她上下打量,“你还记得我吗?我们是高中同学。”

    陈昔年眼里闪过一抹尴尬,高中同学,已经全部被她忘光光了。

    王雪菲看见她的表情,了然一笑,脸上露出揶揄之色,“你想不起来我的名字了吧,你每次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装的跟个没事人一样,其实早就暴露了。”

    陈昔年的笑僵了片刻,最终还是老老实实低头道歉,“不好意思。”

    “哈哈哈,你怎么还是这么好玩。”王雪菲浑不在意,自报家门,“我是王雪菲啊。”

    “前桌?”陈昔年立刻将这个名字和前桌划上了等号。

    世事还真是奇妙,多年不见的高中同学已经成为了一个孩子的母亲,虽然还是有些陌生,但却奇异地和她记忆中前桌的脸重合。

    印象里是一个爽朗可爱的女孩子。

    “早知道就跟你说我的名字叫‘前桌’了。”王雪菲和她开玩笑。

    两人在商场一层的一间咖啡厅坐了下来,陈昔年一开始以为带着孩子会有诸多不便,但这个男孩子却很乖巧,安安静静地坐在母亲旁边,玩着自己的玩具。

    “羡慕吧,要不要考虑也生一个小孩。”王雪菲见她盯着孩子,调侃道。

    陈昔年收回视线,轻抿一口咖啡,不好意思地笑着摇头。

    “天哪,你别这么对我笑。”王雪菲夸张地捂着自己胸口,“你这样对我笑,我一个女的也受不住。”

    陈昔年有些尴尬,她记忆里王雪菲虽然爽朗,但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不过说回来,你什么时候回江州的?”见她这样,王雪菲也不好意思再调戏她。

    “去年,刚回来不久。”陈昔年回答。

    “那还要走吗?”

    这个问题有些不太好回答,陈昔年思考过后,只能选择一个安全答案,“暂时不会走了。”

    王雪菲看着对面的女生,十年过去,往日的同学都或多或少变了样子,唯有陈昔年还是记忆里的模样,清丽又温柔。

    眉眼里有着疏离,但却不会让人有距离,是一种可供远观的美丽。有人会觉得这样的女孩子太过骄傲孤僻,但离近了就会发现,她是如此温柔,如此善解人意。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陈昔年将话题转到她身上。

    “大学毕业。”王雪菲干脆答道。

    这个回答让陈昔年想起了久远回忆里的对话,她试探着问:“是你同桌吗?”好像是一个很高很瘦的男孩。

    “是啊。”王雪菲点头,“陈宇。”

    陈昔年看着王雪菲脸上甜美的笑容,又看向一旁的男孩,真心感慨道,“你们现在看起来很幸福。”

    “当然幸福了,他现在的女朋友可是大美女,我专心享受我的单身生活,两个人都超幸福。”王雪菲大大咧咧说道。

    什么?陈昔年被这句回复噎住,半天做不出恰当的反应。

    王雪菲看见她脸上的惊讶,主动解释:“我们两年前就离婚了,和平分手,房子孩子都归我,他每个月还要付一笔抚养费。”

    “怎么会……”陈昔年说到这里就住了嘴。

    怎么不会呢?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世事本就不多圆满,她又何必去问个清楚。

    “怎么不会呢?”王雪菲说,“一开始是相爱的,以为爱情能够让两个人走完一生,但进入婚姻后才发现,光有爱情是不够的,或者说我们之间的爱情还不够,所以那些矛盾和争吵,可以轻易地一点点消磨仅剩的爱意。”

    王雪菲脸上笑意未变,她谈论这些时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所以趁还没有闹得头破血流,及时止损对大家都好。而且,事实也验证了,我们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成年人将事情全部都想得通透,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已深思熟虑,陈昔年也止住了安慰她的念头。

    “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要客气。”

    “一定。”王雪菲说,“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抓到了你,下次你别想不说一句话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不会的。”陈昔年摇头,“以后不会这样了。”

    十八岁的时候光想着抛下一切奋不顾身地离开,却忘记了还有人在原地等着她的消息,时过境迁后才知道,能被人记挂着本就是难得的幸福。

    聊天到了尾声,王雪菲提起一句,“不过你回来这么久,和于北鱼联系上了吗?”

    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陈昔年勉强笑道:“怎么忽然提到他了?”

    “你不知道吗?当年高考完,于北鱼发了疯地找你,咱们那些老师、同学问了个遍,那个暑假每天给我打十多个电话,生怕我知道你的消息不告诉他。”

    王雪菲感慨道:“我要是知道你的消息,早就讹他一顿了,亏他那么聪明,这一点都想不通。”

    找了一个暑假吗?

    咖啡已经变凉,陈昔年喝了一口,冷涩到她的心里泛起难以抑制的酸痛。

    越发现于北鱼曾经的心意,越想要离他越远越好。

    感情这回事,既深且重,诡异莫测,连上天都无法预知它的变化。

    而愈渴求之事,往往愈不可得。

    她害怕生命中一切的不圆满,所以坚定地选择了不开始。

    下一个周末来临,陈昔年带着新买的衣服和被褥去了医院。

    吴雪霞的病房里住进了新的病人,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陈昔年给吴雪霞换衣服梳头发的时候,听到女孩在旁边嘀咕着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这种情况在这里并不罕见,陈昔年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吴雪霞的白发越来越多了,明明去年刚住院的时候还没有。

    “一会吃完饭带你去理发店好不好,把头发重新染一下。”陈昔年轻声说,医院对面有一家小理发店,跟护士说出去一个小时还是允许的。

    吴雪霞没有反应,陈昔年再问了她一遍,她才迟钝地说:“好。”

    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就是这么明显,病人定期吃药,思维就会变得迟缓,没有正常人应该有的灵敏。但陈昔年也不敢让她停药,一旦停药,她的病情又会发作。

    “你给自己买衣服了吗?”吴雪霞摸着病号服底下的新毛衣问她。

    “买了,买了好几件。”

    “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灌个暖水袋放在脚底下,江州十一月才供暖,你肯定会冷得睡不着。”

    “我知道。”

    “听说今天午饭会有鱼,你多吃点,你小时候最爱吃鱼了。”

    “好,我知道。”

    “不过,也要小心鱼刺……”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外面是阴天,风吹得很厉害,也没有太阳,陈昔年只能陪着她在病房里坐一会。

    吴雪霞又跟她说了几句话,就躺在床上睡着了,嗜睡,也是吃药带来的副作用之一。

    陈昔年坐在床边,看着吴雪霞睡觉,几缕头发挡住了她的脸,陈昔年伸手将头发拨到一边。

    “陈小姐。”护士在外面叫她。

    陈昔年起身出去。

    “陈小姐,您妈妈该交住院费和医药费了。”

    “好,我现在就去缴费,”陈昔年回头看了眼吴雪霞,对护士说:“麻烦您帮忙看一下,我去缴完费,一会就上来。”

    “没问题,您去吧。”

    吴雪霞每个月的住院费和医药费加起来有一万多,医保可以报销一部分,但剩下的对陈昔年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她的工资一小半用来付药费,一部分用来支付日常生活费用,剩下的全都存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拿着缴费单上楼,陈昔年看着上面的数字,心里微叹了口气。

    回到病房的时候护士不在里面,陈昔年见吴雪霞还在睡觉,没出什么事。

    不过旁边病床上的女孩不见了。

    陈昔年微有疑惑,但也没往心里去,可能是被医生或护士带去做检查了。

    她坐在病床边撑着头,看着吴雪霞睡觉,眼皮也慢慢变重不由自主地往下落。

    身后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近,刻意放慢脚步,但因为某种原因,脚步声还是有些响。

    陈昔年是从一股大力的窒息感中惊醒过来,迷蒙睁开眼发觉有只手臂缠住了她的脖子,她反射性地用手将那只胳膊往外拉,抬眼便看到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神,和一张年轻的疯狂的脸。

    是隔壁床的女孩。

    女孩一条胳膊勒住陈昔年的脖子,一只手拿着碎瓦片,往她脸上划去,陈昔年用了最大的力气偏头躲开。

    “都怪你,都是因为你,他才跟我分手的,你这个贱人,我今天就要划花你的脸,看你还敢不敢勾引他……”疯狂的尖叫声响在陈昔年的耳边。

    陷入异常情绪的人力气极大,陈昔年怎么也挣脱不开,只能勉强伸出手去挡瓦片划下来的棱角,手背传来尖锐痛意,她咬着牙,拼命发出声音呼救。

    吴雪霞的病床因为两人激烈的推移动作摇摇晃晃,但吴雪霞却仍陷在睡梦中,没有一点动静。

    陈昔年强忍着疼痛,一点点带着身上的人往病房外挪动,女孩还在大声辱骂着陈昔年,瓦片虽然不锋利,但还是被她拿在手里使劲朝陈昔年脸上、脖子上刺去。

    幸好她们闹出的动静大,很快,医生和护士就赶了过来。

    被分开的时候,陈昔年侧脸已沾染上一片鲜红血渍,鲜血顺着脖子滴在地上。

    于南辛看到这一幕脸色极其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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