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这天陈昔年结束工作,走出办公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颈椎有些酸痛,她仰头放松,今晚的月亮好亮也好圆,几颗星星悬挂在夜的帏幕上。她微微怔住,看了眼手机才恍然,明天就是中秋了。

    一路步行回家,在街边的超市里买了两盒月饼和一把青菜,月饼明天拿去医院送给医生护士,回家煮碗青菜面就是今天的晚饭了。

    二十分钟后,走到公寓楼前下,陈昔年的脚步在看到前方的男人时,蓦地停住。

    昏黄的路灯下,于北鱼轻靠在车上,灯光将他的影子照得很长,双手插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注意到有脚步声停下,抬眸就看见距他五步远的陈昔年。

    她穿着一身灰色职业西装,款式简洁,却并既不拘谨也不呆板,穿着一双黑色高跟鞋,头发没有绑起来,随意地垂在脑后,夜风吹过,几缕长发翩飞,自有一股风情。

    于北鱼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陈昔年脚步僵住,过了半晌才走到近前。于北鱼眼眸低垂,不动声色地从她身上移开。

    “你怎么在这?”

    于北鱼身体站直,轻声说:“设计没灵感,出来转转找找灵感,然后就开到这里来了。”

    陈昔年不太懂,建筑设计师也会像画家一样到处找灵感吗?但她没有多问。

    于北鱼看到她手上提着的东西,“刚下班?没吃晚饭?”

    “嗯,准备回家做饭。”

    这句话说完后,两人又是一同沉默。

    陈昔年轻笑,笑容却很疏离,“那我先回家了。”

    于北鱼没有应声,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于是,陈昔年往前走过,越过他的身侧,走了几步却又停下,回头看着仍旧站立在原地的背影,“要上去坐坐吗?”

    公寓楼的电梯今天很不凑巧地需要维修,陈昔年只能爬楼梯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维修电梯的线路影响,楼道间灯是坏的,陈昔年在黑暗里上楼,每一步都踩得极为小心,却还是在某一阶梯上踩了个空,她被吓得惊叫一声,身体往后仰倒。

    就在她以为要摔在楼梯上时,一双手稳稳撑住了她的腰,手掌的热意透过西装传到了她的肌肤上。

    陈昔年心里有些紧张,等她站稳后,那双手就立即松开。

    于北鱼将她手上提着的东西都拿走,向她伸出右手,“牵着我。”

    陈昔年盯着面前摊开的手,神色间有些犹豫,黑暗里无法看清彼此的表情,于北鱼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动作,他不打算收回手。

    最后,陈昔年还是将左手轻轻放了上去。

    两只手相触,她才察觉他手心里的温度有多滚烫,他握手的力道并不大,陈昔年却觉得被牵得很牢,不能松动一分。

    跟着他的脚步,她不用在心里一阶一阶地数数,也不用当心脚底踩空,更不用害怕黑暗里会出现一些可怕的东西。

    寂静的楼道里,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有些清脆。

    陈昔年眼里微热,为什么只要在他身边,那些她努力克服的东西,就又忽然冒了出来。

    于北鱼让她害怕,在他身边,她变得脆弱又胆怯。

    到了五楼,于北鱼就松开了她的手。

    一进门,于北鱼就看到了这个空间的全貌,四十多平的面积一分为二,一半用来睡觉休息,一部分充当厨房客厅。

    陈昔年脱下外套,将头发随意挽在脑后,“你找地方随便坐,我先去做饭,吃面可以吗?”

    她脱了外套,里面穿着一件白衬衫,显得腰身更细,胸前的线条起伏,于北鱼只扫了一眼就偏开头。

    “我来做饭,你去休息。”

    陈昔年看着他拿走那袋青菜,又从冰箱里拿了两颗鸡蛋,在厨房里开始忙碌。

    她在书桌前坐了下来,看着于北鱼的动作,眼里有些茫然。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听到身后的声音,于北鱼的动作顿了下,复又继续,“大一。”

    大一学期过半,有个室友说他因为不会做饭和刚谈没多久的女朋友分手了,女朋友骂他连饭都不会做,以后怎么照顾她,嘴上说得好听有什么用。

    他听了后,当下心里没什么想法。只是周末回家去厨房冰箱拿水时,忽然想起室友的话。于是,一连好几个周末,他都回家照着菜谱学做饭,有些拿不准的还会仔细问家里的厨师。

    那时候也没别的想法,只是会想,万一有一天,陈昔年再和他在一起呢?

    他不想因为这种原因和她分手。

    两碗青菜鸡蛋面端到桌上,陈昔年看着面前这一大碗,眼神愕然。

    “你煮的太多了吧,我吃不完。”

    “没事,你先吃,吃不完给我。”于北鱼语气自然,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妥。

    陈昔年听在耳里却脸颊微热。

    那一大碗面,陈昔年还是尽力把面吃光了,吃完后,她的肚子已经微鼓,将衬衫撑了起来。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可以看个清楚分明。陈昔年暗暗咬牙,用力收腹,希望肚子看起来不要太过明显。

    于北鱼眼里闪动笑意,却假装看不见她的动作,只是吃面的时候,嘴角忍不住翘起。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已经到了九点多。

    陈昔年穿好鞋准备送他下楼离开,于北鱼却拦住了她。

    “陈昔年。”

    房门半开,她站在里面,他站在外面,一明一暗,他在明暗的交界线叫她的名字。

    和从前千百次叫她名字一模一样的语调,和缓的,温柔的,却也万分郑重。

    陈昔年仰头看他。

    “谢谢你今晚的招待。”

    陈昔年轻咬唇,扯了扯嘴角,“不用谢。”

    毕竟是他做的饭,她只是提供了食材和场地。

    “所以作为回报,我要送你一件礼物,希望你不要拒绝。”他声音含笑,语气里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对上他幽深的眼神,陈昔年拒绝的话无法说出口,只能点头同意。

    “嗯。”

    礼物第二天就送到了,陈昔年清晨下楼准备上班,又在昨晚偶遇的位置看见了昨晚的人。

    “怎么这么早?”陈昔年坐在副驾驶,还没回过神。

    “我晚上有事,如果早上不来,今天就见不到你了。”于北鱼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况,回答她的问题。

    “……其实也可以下次再见。”

    于北鱼偏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那太晚了,我等不了,不过你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我会准时赴约。”

    陈昔年看着他的侧脸,他眼神里的熠熠让她无法忽视。

    她垂下眼,默不作声。

    于北鱼也没有一定要她回答。

    车子停在了律师事务所,于北鱼把后排的一个盒子递给她,“送给你。”

    盒子被一层素色包装纸包着,陈昔年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看大小应该也不太贵重。

    她伸手接过,“谢谢。”

    下车前,陈昔年回头望着他,于北鱼等她说话。

    迟疑良久后,她问:“于北鱼,我们现在是朋友吧?”

    这个问题于北鱼过了好久才回答,等待的时间里,陈昔年看着他的眼睛,一颗心悬在半空。

    于北鱼开口,他反问:“陈昔年。”

    “你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追求一个女人吗?”

    追求?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看着桌上发出暖黄灯光的庭院模型,陈昔年心里一片茫然。

    她从床底拖出了一个箱子,里面是一些过去的历史遗留物品,她拿出了一个早就不用的手机,开机,点开微信。

    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有用过的微信号,只有一个人这么多年从未间断地给她发送信息。

    两年前在家里的杂物间偶然找到了这个手机,点开看了两条,里面的内容让她心慌意乱,于是下意识地选择关机,然后这个微信号和手机就一起随着她搬家,接着被封存在这里,再也没有打开。

    于北鱼最近的一条微信是在上个月,从两人在医院重逢后,他就没有再发信息过来了。

    “怎么打你电话打不通,看到记得回我。”

    “成绩出来了,你考了多少,我报考江州大学没问题。”

    “要报志愿了,你要报哪所学校?”

    “陈昔年,回我信息。”

    “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向你道歉,我哪里做错了我会改,回我信息好吗?”

    ……

    “为什么去兴北?不是说好了一起在本市上学吗?”

    “你没有喜欢过我吗?一切都只是玩笑?”

    “可我没有开玩笑,陈昔年,我喜欢你。”

    “昨晚做梦梦见你了,醒来两手空空,觉得失望。”

    “你应该不会再用这个微信号了吧。”

    “今天什么也画不出来,你最近怎么样?”

    “我申请了去兴北分部工作,但被拒绝了。”

    “我做了一个模型,做的时候在想你会不会喜欢。”

    ……

    一滴眼泪落在了手机屏幕上,陈昔年双手捂着脸跪坐在地,瘦弱的脊背弯了下去,好似一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泪水顺着指缝无声落下,浸湿两只手掌。

    她总是这么后知后觉,于北鱼那时候是真的喜欢她,可是她从来没有当真,甚至将这份感情在很早以前就抛之脑后。

    她此刻真切地为于北鱼伤心,伤心自己不能回报给他同等的感情。

    他的世界应该精彩而纷呈,可是陈昔年却是如此黯淡又模糊的一个人。

    他们不在一个世界,她无法给他幸福。

    意识到这一切的陈昔年,哭得不能自己,觉得庆幸又悲伤。

    晚上一进门,看到客厅里的黎曦年时,于北鱼眉心一跳。

    于孟华看见了他,冲他招手,“小鱼,过来陪曦曦聊聊天。”

    于北鱼朝黎曦年点头,坐在她对面,“爷爷,今天中秋节,黎小姐待在我们家不太好吧。”

    他的语气委婉,但于孟华佯作听不出来。

    “怎么不好了,曦曦过来给我送月饼,我留人家吃饭不行吗?怎么,于家现在是你当家吗?什么事都要听你的?”

    于北鱼举起双手,示意自己认输,“我没有任何意见。”

    于孟华瞪了他一眼,拍拍黎曦年的手说:“曦曦,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不懂怎么讨女孩子欢心,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别怪他。”

    黎曦年看了于北鱼一眼,对于孟华笑道:“怎么会?北鱼对女孩子可是很温柔的。”

    于北鱼听到这话,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黎曦年毫不客气地娇笑着与他对视。

    于孟华欣喜追问,“真的吗?你对小鱼的评价这么高啊?”

    “当然了。”黎曦年一脸正色,“于爷爷,您不知道,上次我们在建筑设计展厅……”

    于北鱼出声打断她,“黎小姐,要去院子里吃月饼吗?我请你吃月饼。”他的眼神暗含警告。

    黎曦年无视他眼里的警告,笑吟吟地答应,“当然可以,我最喜欢吃月饼了。”

    于家庭院,两人一坐一站。

    于北鱼看着坐在藤椅里的黎曦年,说:“黎小姐,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爷爷的意思,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我家了。”

    每句话听起来都非常礼貌,他的语气却非常不客气。

    黎曦年没有一点被冒犯到的不悦,笑嘻嘻地反问道:“因为另外一个昔年?”

    “没有另外一个。”于北鱼说:“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陈昔年。”

    黎曦年瞧着他的表情,严肃地像是在开学术大会。

    她撇了撇嘴,满不在乎道:“这话你有本事去于爷爷面前说啊,在我面前演什么霸道总裁。”

    于北鱼不明白她后半句是什么意思,只回答了她前半句,“我会向家里说明,但不是现在。”

    黎曦年坐着,用着露骨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嗤笑一声,“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别用这种借口来搪塞,如果你跟于爷爷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不相信于爷爷还会强行将我们两个做配。”

    “不过是因为你不自信罢了。”

    黎曦年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陈小姐不喜欢你,对吗?”所以不敢跟家人坦白,让更多人知道他的失败。

    她用的是疑问句,但却已经如此深信这一事实。

    圆月高悬,洒下一片清辉。

    黎曦年一只脚踏进客厅时,回头看见站在庭院里的修长背影,明明深处暖黄光晕下,却显得落寞寂寥。

    月冷,人更冷。

    她反思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太狠了点。

    但歉疚的心情只维持了一秒就烟消云散,谁让他刚刚讲话这么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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