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允城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泛着微光，神情专注握着方向盘，平常松散气质退散了，他闭口不言的样子显得幽冷禁欲。

    “你近视多少度？”车内太安静，陈寻雁绷不住找话题。

    叶允城闻言，稍稍转头瞥了她一眼“300多吧。”

    300度？

    陈寻雁记得自己某位朋友300度近视自述看世界都是加柔光滤镜的。

    叶允城似乎察觉她的想法，开口解释：“之前开车戴了隐形眼镜。”

    言外之意就是没有拿你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陈大小姐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而是问“那你昨天也戴隐形了？”

    “对，怎么了？”

    陈寻雁颇为失望地道“我还想问问，没戴眼镜看见的人是不是更漂亮。”

    比如她是不是自带滤镜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平时没有注意”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待会可以试试。”语气因为太轻显得意味不明

    话语的尾音，勾得陈寻雁心脏发痒。

    心里想，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抬眼对上后视镜，发现自己脸颊有些红晕，连忙深呼吸，默念不要恋爱脑，不要乱想，这还什么都没发生呢.....

    后面一路安静，陈寻雁不再主动起话头。因为山路弯绕陡峭凶险，叶允城开车的时候也没分心其他。

    等绕过最后的山峰后，一座红墙寺庙出现在眼前。

    寺庙并不大，错落山头，高低不平，建筑旁依着的古树挂着一条条红色绸带。

    “镇上的人为亲友祈福时，都会在寺庙里捐赠功德箱，主持便会送他们红绸，写下心愿挂树上。”叶允城解释着，带着陈寻雁往祖庙里走“这座青山寺有百年历史了，最早是由一南边逃荒来的和尚建立的，后面村民上山砍柴时受到，寺庙和尚传佛教，渐渐有了些香火，最后在政府挂名成了今天的样子。”

    这样听来还是一座有故事的庙。

    两人走到主殿。

    主殿里散发着幽幽檀木香，一古佛系坐守主殿，眉眼微敛，慈爱悲悯的注视世间众人。

    咚----

    清脆悠长的铜钵声忽地响起。

    叶允城双手合十，表情自然，跪蒲团拜了拜。陈寻雁见状也随着钵声下拜，心里平静，并无杂念。

    “功德箱在那。”他起身后眼神示意。

    陈寻雁看了过去，见一陈旧木箱写着功德二字。

    旁边站了位老和尚，正是刚刚敲钵者，他一脸慈眉善目，眼睛微眯竟和那座佛像有些相像。

    她默了默，感觉老和尚正看着自己，有些尴尬的低声对身旁人说“我没带现金。”

    陈寻雁本来就不是求神拜佛的主，自然没有去庙里带香蜡及功德钱的习惯。

    似乎是因为大殿内太安静了，她的声音在这里异常清晰。

    不待叶允城答话，只见那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从僧袍里掏出一块塑料卡片，放到功德箱上。

    定睛看去。

    付款二维码。

    好家伙，和尚赶时髦，还支持电商付款。

    在叶允城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下，陈寻雁扫码付款。

    老和尚便笑眯眯地拿出一块红绸道：“施主是有福之人，善哉，善哉。”

    红绸上熏着幽幽檀木香，沁人心脾，接过后摩擦质感粗实，伴着佛像前的注视有种奇怪，原始的仪式感。

    她捧着红绸来到桌前，准备写字，忽的顿了顿，此时佛前大殿烟火缭绕，让浮躁的心绪沉淀，她突然觉得如果随意提字，多少是对自己的的不诚心。

    抬眼看向旁边站着的青年。

    叶允城对上面前人的视线，有些微妙的感觉问“怎么了？”

    陈寻雁道“突然不知道写什么了。”

    “可以写亲人身体健康。”他想了想提议。

    亲人？可她已经没有亲人了。

    面前一直笑着的小狐狸，表情收敛了些，后面的尾巴好像垂到了地上。

    叶允城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陈寻雁问“我可以留着等想好了再写吗？”

    他怔愣，随后看见女生细心地把红绸折叠起来，放衣兜里。

    一旁老和尚注视这一切，双手和尚“善哉。”

    陈寻雁收拾好后，注意到一旁男人在看着自己，笑了笑“你不是上山来寻茶叶的吗？”

    见小狐狸转移话题，叶允城也自然的笑着接话“是来寻茶的。”他没有先出主殿，而是对旁边老和尚礼貌询问“师傅，今年山上茶树采摘了吗？”

    老和尚闻言，手指转动手上佛珠道“前阵子多雨，山路地滑，未去，这阵子天气，缘清去城里寺进修还未回来，所以耽搁了。”

    缘清是老和尚的小徒弟，平常在这小寺庙帮着打杂。

    叶允城了然点头“那今天我去采吧。”

    老和尚笑容扩散再次合十“善哉，施主此去小心山路。”

    出了大殿往侧面走去。

    那是一个小禅房，推门而入，里面放着很多竹篓。

    叶允城捡起一个，侧头看见一旁好奇打量的陈寻雁，他顿了顿，最后开口“我待会要上山采茶，你在食堂等我吧。”

    “我能跟去吗？”陈寻雁问道。

    她现在不想一个人留下。

    闻言，叶允城目光闪了闪，他道“山路难走，来回要两小时。”

    故意把时间说长了点，希望大小姐知，路途艰难。

    陈寻雁微微犹豫，手摸了下兜里的许愿红绸，心情平静“没事，一起吧。”随后半开玩笑道“说好了当我导游，怎么半途就要把人丢下？”

    叶允城唇角勾了勾似乎被逗笑了“那一起，爬山到半坡不要哭鼻子。”

    陈大小姐心想自己可是从小练防身术的，体力自然不在话下，她捡起竹篓背上，叉腰“谁哭谁是小狗。”

    ......

    之前就知山路艰难，但真正登上狭窄的古道时，陈寻雁才深切体会到什么叫蜀道难。

    “这里有青苔，小心脚滑。”叶允城回头提醒。

    迎面就看一个身影晃悠下往他身上倒来，连忙伸手扶住对方。

    陈寻雁需惊出冷汗，抓着对方的胳膊，弯着腰大喘一口气。

    叶允城拍了下她的背，温声道“没事吧?”

    “没事”她勉强站直了身，抬头看着前方不见顶的山路，不禁问：“什么茶树长这里。”

    光看这山的高度，都能想象到人摔下去是何等惨烈。

    怕小狐狸在摔倒，叶允城给她找了根木条当拐杖走。

    闻言他一边在前方引路，一边回答“是白茶树，这种茶树一般生长在海拔较高的地方，喜欢温暖湿润及光照好，昼夜温差大的地方，生长条件比较苛刻。”

    白茶

    陈寻雁在脑海里翻找了下，这个名词，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了点信息。

    那是她老爸收到人送的赠礼后感慨，还是南边产的白茶好。

    南边是指F省一带地方。

    而青山位于西南方，这里怎么会有白茶。

    这个疑惑，她自然的问出来了。

    叶允城闻言，轻笑一声解释：“我听奶奶说，这科白茶是这寺庙最早的僧人带过来的。那僧人是个老茶客，从南边逃来时什么都没带就抱了株白茶苗，等到青山时，他就先在山上找了块地把白茶苗种上，曰：落地生根。”

    “后来僧人圆寂前，要他的徒弟把自己埋葬到白茶树旁，每年春天和秋天来采摘茶叶，顺便看望他。”

    没想到这茶树还有这故事。

    陈寻雁目光盯着前面一直向前的背影。

    听他用不急不缓的声音继续说“小时候，奶奶常常带我来寺庙求白茶叶，有时寺里僧人还没去采茶，她便带着我上山去看这颗茶树。再后面，奶奶走不动了，爬不了山，就只能让我跟着僧人上去.......”

    听到这，陈寻雁突然想起，民宿老板张百川提到过，叶允城的奶奶在前年走了，他放弃了大城市的工作，跑回老家，接管那座老旧的茶楼。

    “你奶奶听起来很爱这颗白茶树。”

    叶允城闻言，回头看她，然后脸上露出浅淡的笑容“嗯，她是爱所有和茶有关的东西，出生在茶山里，立业在茶楼里，婚姻也是因为老茶客，最后.....安眠也在茶树旁......”

    这是个对茶艺有独特感情的叶家奶奶。

    陈寻雁无法想象她一生中关于茶的部分占了多少比例，只能从她孙子的转述中窥得那份热爱。

    “你当上茶艺师，也因为你奶奶吗？”她问。

    “是她教的。”他肯定。

    此时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山顶，灌木遮挡的视线，逐渐明亮。

    直至山崖，下一颗树前停下。

    这颗树不如山树高壮，最多两人高，其根茎粗壮，往上生长逐渐分叉枝条，树叶小小一片错落着。姿态野蛮，生命力顽强。

    陈寻雁靠近时闻到了一股悠长的草木香，那是岁月的味道。

    叶允城来到树前拜了拜，见状，陈寻雁想到之前有位大僧人埋葬在这颗树下，不禁也跟着拜了下表示尊敬。

    他没有急着采摘，先是打量这颗树，目光落到树干密密麻麻的青藤上，伸手扒拉下来。

    “这是寄生藤蔓，喜欢依附山里大树，这颗白茶太细了，要是被这藤蔓包裹完，树干见不了阳光会衰竭。”

    听叶允城解释，陈寻雁表示很惊奇，自己也帮忙去扒拉这些寄生藤蔓，手感触及时感觉滑溜溜的，使劲一撕，藤蔓才剥落。

    她仔细打量，忽然见里面有小黑点钻出，是蠕动的虫子，这虫子不只一只。

    在大城市里生活久的大小姐见这东西，整个人都炸了。

    惊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