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琅眯了眯眼看过去，发现不远处地上蜷缩着一个人影。她缓步走过去，终于看清了。

    那是个骨龄十五岁，但身形只有十二三的少年。少年浑身上下散发着污染的污浊气息，但奇异的是，好像被什么东西生生遏制住了一样，跟少年自己的意志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宋余琅弯腰下去，在少年腰间看见了一个形似葫芦，但质感特殊，像某种硬度极低的金属，随手一按，就会出现一个坑。她皱了皱眉，想起今天李明程说的，甄虎的遗物。

    还没等她仔细观察，那少年便睁开了眼，那双猩红的眸子狠戾看过来，已经有些扭曲断裂的右手闪电挥出。宋余琅有点惊讶的发现这少年竟然能以手做剑，剑气竟然出奇地漂亮。

    宋余琅抬手轻轻按住对方，咔嚓一声，他小臂瞬间脱臼，少年却仿若感知不到疼痛一样，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她垂眸看向他如幼兽逞凶一般的眼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趴在地上一声不吭，手挣扎了好几次都无果，便想抽出剩下的另一只手。

    宋余琅没给他发起第二次攻击的机会，只是伸出夹着烟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头：“别激动，我没有恶意。”她说完指了指少年腰间的葫芦，“你拿着这个，被发现了会死的。”

    少年抿了抿唇，在烟雾和夜幕里试图看清宋余琅的脸。只是他太虚弱了，眼前被血色笼罩，最后重重咳出一口混着内脏碎块的血。

    宋余琅见状啧了一声，难得有耐心继续问：“你想活吗？想活就点头，我救你。”

    不知道是不是宋余琅身上那极其平和厚重的气息安抚了少年，还是他野兽一般的直觉让他意识到宋余琅确实没有恶意，竟然神奇地放松了一些，然后艰难点了点头。

    宋余琅松了松钳制着他手腕的力道：“那我就松手了，你再动手，可没有这么简单了。”

    少年迟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宋余琅见状松开手，转而捏着他胳膊看了看然后点评道：“你能活到现在也属实是命大，内脏破碎，胳膊腿也断得惨不忍睹，如果不是被污染，早变成一把灰了。”

    宋余琅一边说，一边咔嚓两下给少年接上了骨，然后又在他后背摸索了一个穴位，狠狠一按，一道微弱的灵气传输进去。少年几乎是立马感觉腹腔和胸腔里火烧火燎的痛感减轻了不少，就连视线都清晰了一些，那种被死神步步逼近的感觉也缓缓消失。

    少年掩下眼底的不安，挣扎着爬起来一点，嘶哑开口说了今天第一句话：“你们管这个叫污染？”

    宋余琅挑了挑眉：“没有我们，只有我。”

    少年眼中浮起一丝探究，而宋余琅没空操心他的心理活动，撑着膝盖站起来，向他伸出手：“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咬着牙，一点一点直起了上身，一直到半跪在地上，最后一丝力气耗完的时候，才小心翼翼把手递给了宋余琅，低声道：“慈征，我叫慈征。”

    宋余琅一把把他拉起来，顺口问：“哪两个字？”

    慈征又低声道：“慈悲的慈，征伐的征。”

    宋余琅闻言笑了起来：“好名字，你要和我走吗，我的殡仪馆缺个员工，虽然五险一金待定，但一个月三千，包吃包住。”

    慈征愣住了，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或许宋余琅要他卖命，或许宋余琅要他腰间的那件不知名法器，亦或许宋余琅想把他带回去研究。但唯独没想到宋余琅给他一份工作，一个月三千包吃包住这种，他想都不敢想的活。

    他艰难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你为什么救我。”

    宋余琅唔了一声：“当然我不是慈善家，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我确实缺人手，而且需要不会被污染的人手，虽然我还没弄清楚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看你小子骨骼清奇，是个合适的人选。二是因为......你腰间这个葫芦。”

    她说到这儿笑了起来，眉眼间尽是张扬：“落到我手里，就得是我的东西，还能让他们找着。”

    慈征迟疑了一下，把腰上的葫芦解下来：“可这个东西......好像认主了。”

    宋余琅扫了一眼：“拿着吧，没让你给我，你给我打工这玩意四舍五入也是我的。而且我没猜错的话，你没有被彻底污染，和这个东西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慈征在宋余琅不要他任何东西的恍惚中点了点头，还要说什么却被宋余琅打断：“你先跟我回去吧，可怜见的，嗓子都快干劈了。”

    闻言，慈征马上闭紧了自己刚张开的嘴，还下意识摸了摸喉咙。

    确实干涩发疼，不适合再继续说话了。

    回到殡仪馆，宋余琅给他接了杯水，然后指了指隔壁几百年没人住的空置小型仓库：“你去自己收拾出来，收拾完再谈。”

    杯壁上传来微微发烫的温度，慈征放在上面的指尖忍不住一缩。他已经太久没感受过这种温度了，一时间被烫得不知所措，忍不住想自己到底还有什么可以被利用的地方，居然能在这样，像做梦一样的地方坐下来，喝一杯清澈，没有虫卵，没有脏污的，温热的水。

    宋余琅嘱咐好放下扫把拖把抹布就出去了，坐在院子里点开社交软件，翻出一个备注秦韶的联系人发了条消息过去。

    殡仪馆火化限时八折：好阿韶，帮我查个人，叫慈征，十五岁。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

    秦韶：五陵市邵县下上坡村人，一年前因为杀掉隔壁一家被当地白玉京分局送进十恶之地，你问这个干什么？

    殡仪馆火化限时八折：小孩让我捡到了，但是未成年保护法在，为什么会被送入十恶之地？

    秦韶：说来话长，我把档案发给你你自己看吧，这小孩身上有问题，放哪儿都不合适，干脆丢十恶之地了。

    秦韶：[十恶之地罪囚慈征档案.pdf]

    殡仪馆火化显示八折：[谢了.jpg]帮我给他录个档案，月薪三千，五险一金，包吃包住，录在殡仪馆里。

    秦韶：你别乱来啊，这小孩身上的问题你解决不了，别最后给你自己搭进去。

    殡仪馆火化显示八折：放心，我心里有数。

    宋余琅点开档案，上面贴着慈征十四岁时候的照片，当时看起来和现在差不多大，估计进了十恶之地以后也没吃过一顿饱饭，反而更面黄肌瘦了。

    再往下看，是性别，住址，家庭情况。

    慈征三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只留下一个小他两岁的妹妹，一年前妹妹也死了，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

    罪状那一栏里写着：灭门案。

    判决那一栏里写着：经五陵市第一修真法院依据各方因素，判决被告慈征永久流放十恶之地。

    最后备注里写着：被告慈征虽然没有到服刑年龄，按照未成年人保护法，应当被少管所收容。但被告慈征身体状况异常，无法正常收监。

    还附带了一张身体透视图。

    宋余琅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慈征虽然经脉正常，但内脏骨骼已经发生了异变。仔细看过去，图上的骨骼和内脏上覆盖着一层奇怪的东西。她各种角度，无限放大看了好几圈，都没研究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甚至想让慈征再咳出来点内脏碎块，让她研究一下。

    最后宋余琅遗憾放弃，但大概也研究出来了个七七八八。比如慈征为什么能止住污染。

    这小子天赋好得出奇，经脉是普通人的一倍宽，虽然比不了宋余琅这种万年难遇的，也是相当稀缺的存在了。而且神奇的点是，他的经脉有很强的自卫反应。

    在污染蔓延到经脉的时候，慈征的经脉发出异常激烈的反扑，几乎将所有污染死死拦在了外面。当然，能成功的根本原因，还是这小子的意志力，强得吓人。

    宋余琅心里对慈征的身世和情况大概有了个了解，刚把文件关上，就听见外面传来开门声，和慈征标志性，充满戒备和杀气的破锣嗓子。

    她哎呦一声站起来，转头就看见慈征佝偻着背，面对着外面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寸头短袖的男人。他后背绷得笔直，像是面对巨大威胁时本能做出的躯体反应一般。

    男人愣了一下，旋即挑了挑眉，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看着慈征：“呦，新养的看门狗？凶是挺凶，就是有点废物。”

    宋余琅皱眉呵斥：“白往生！少吓唬小孩！”

    “哎，行行行。”白往生闻言当场变脸，一手揽住慈征的肩膀，强硬地把人一起捞了进来，顺手关上门，“从哪儿捡回来的小孩，挺有意思啊，给我教两天？”

    宋余琅嗤笑一声：“给你教两天他还能有命？你来干什么。”

    白往生一边死死压制着拼命挣扎的慈征，一边开口：“哦对，我来问问你，到底怎么个事儿，怎么突然要跟这些垃圾秋后算账，还有那个九尾狐，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过于见外了吧！”

    宋余琅额头跳了跳：“你能不能先把他放开，我都说了，别欺负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