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从地牢出来,苏软边走边将东西拿出来。

    “邹哥临走前,嘱咐我等你审问出结果之后,让你尽快安排贺家新宗主继位的事情,这是贺家家印。”苏软把印章呈给贺子书。

    贺子书接过印章,笑着对苏软点头:“嗯。”

    苏软莞尔:“你要当贺家宗主啦!”

    贺子书看着她的笑靥,顿了顿,旁边走来一个弟子,打断两人对话。

    “少爷,西院来人报,几天前曾霖趁乱逃离,带着贺瑶儿遁走了,现在找不到踪迹。”

    贺子书转身,眼前的弟子容貌面生,年龄尚小,应该是这几年新来的,态度毕恭毕敬,他应下:“知道了,继续派人找,岭北的几处旧宅子也找找看。”

    “明白了,”小弟子垂首,随后试探地看向贺子书:“还有一事,地牢里的那位……,要怎么处理?”

    贺子书刚松下来的表情又滞了两分,默了片刻,冷淡道:“按家法处置。”

    小弟子以为听错了,不敢确认道:“可是按照家法,那位……”

    贺子书打断他:“就按照家法,不必再问。”

    小弟子闭了嘴,像对这副冷厉的模样毫不意外,弯腰抱拳:“知道了,少爷。”

    贺子书走了两步,扭头,补一句:“叫我师兄就行。”

    小弟子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陌生的“师兄”远去的背影,心里的土壤松了松。

    ……

    接下来几天,贺子书独自处理贺家事务,忙得脚不沾地,期间贺挽回了贺府。

    这天苏软和贺挽一起在后院竹林散步。

    天气渐凉,转眼初秋已经过半,林间的地面积了一些落叶。

    贺挽拿着手帕捂了捂脸,轻咳两声:“苏姑娘见笑了,我向来体质不好,一入秋就这样,以后怕也是个短命的。”

    苏软主动拿起她的手腕,捏了捏,道:“就是瘦了些,导致体质虚弱,宜多吃些果枣,贺姐姐别担心,并无大碍。”

    贺挽乍然被她触碰,微微闪过一丝讶异,随后温和弯唇:“多谢苏姑娘,这就谨遵苏姑娘医嘱了。”

    苏软道:“客气了。”

    两人并排,慢慢穿梭于竹林中,脚下的枯叶发出清脆的折断声。

    贺挽道:“此次贺府一折,贺挽要替贺家多谢苏姑娘了,若不是你主动帮忙,都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苏软摇头:“贺姐姐不用这么说,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主要是贺子书在忙,我没添乱就不错了。”

    贺挽笑:“苏姑娘这是妄自菲薄了?”

    苏软抬头,笑着抿唇:“贺姐姐想错了,我只是觉得,贺家这么大的家业,有了危难,应该是有人抢着来拯救才对,我这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这话说完,贺挽突然顿住,快走两步到苏软面前。

    她叹了口气,看着苏软的眼睛诚心道:“苏姑娘,这次我是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贺子书没办法一个人翻盘。”

    她轻柔似水的眸子此时染上了一丝坚定,看得苏软有些呆愣,没想到随口的两句话,会被她这么认真地理解。

    苏软迟缓道:“贺姐姐……”

    贺挽拉起她的手,轻快道:“叫我挽姐姐就好。”

    她转身和苏软并排,继续走:“其实当时知道你是圣女时,我就知道你有能力帮我找到子书了,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半路反悔,没想到后来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这些话都是心里话,没有再和苏软拐弯抹角。

    似乎,也是贺挽第一次和她这么说话。

    苏软听了,心里敞亮起来,便道:“我要谢谢挽姐姐的信任才是。”

    两人走着,前方拐弯处站着一个人。

    贺子书一身玄衣,立在竹林之间,微风拂过,几片竹叶在他身前零落,玄色大袖微微飘逸,几日操劳,他神色有些疲惫,马尾疏散下来,只简简单单别到耳后,一头长发披落在肩上。

    见到两人,他状态很松弛,笑着朝她们走过来。

    “姐姐回来几日了?”贺子书温声道。

    贺挽狎昵地瞥了他一眼:“你这调皮的性子一点没改,忙起来什么都不顾,我都回来三日了,今天总算记起来看看我了。”

    贺子书低头笑:“给姐姐赔不是了,”他扭头看向苏软:“在聊什么,这么远就看到你在笑。”

    苏软卖了个关子:“你不是去玄武洞查探了吗,怎么有空来看我笑。”

    贺子书道:“累了几天,来竹林散散心也不错。”

    苏软朝他歪脑袋:“没想到大忙人也挺闲情雅致。”

    “说得有理。”贺子书认同。

    贺挽默默站在一旁,看着两人推拉,露出领会的笑容。

    话刚开头,又有弟子来找贺子书。

    “师兄,有弟子在南山石窟洞附近发现了曾霖和贺瑶儿的踪迹,离这里只有半天脚程。”

    贺子书脸色迅速凛下,转身对苏软和贺挽柔声道:“你们接着散步,”随后面向弟子,冷声道:“带我过去。”

    事务繁重,匆匆来了,又匆匆去,不得片刻安宁。

    贺子书从竹林离开后,苏软和贺挽闲聊了一会儿,就回了房间。

    秋天夜晚来得早,晚饭刚过不久,门前的草林里就结了露水。

    苏软端着盆出来打水,路过竹林院门口时,察觉到什么,思索片刻,停下脚步,朝院里走去。

    贺瑶儿被带出贺府之后,竹林院就没了主人,此时夜色浓重,整个院子没有一点灯火,只有月色照亮路面。

    苏软下了走廊台阶,走进竹林,在黑暗中努力张望。

    走到竹林深处,她腿下突然一软,有什么人抱住了她。

    “苏姐姐,苏姐姐救我!”

    小姑娘的声音从身下传来。

    苏软低头,看见贺瑶儿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贺瑶儿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头上的饰品都摘了,脸上抹了灰,纱裙也换成了普通的麻衣,她紧张地朝苏软身后看了看,然后放心起身,拉着苏软往里走,压低声音:“苏姐姐你跟我来。”

    苏软怔愣了一下,抿了唇,跟着她往里走去。

    走到墙边,贺瑶儿松开苏软,跪了下去,开始刨地,枯叶下面渐渐露出一个沉睡的人。

    苏软借着月色仔细看了看,认出是曾霖。

    只不过他已经快不行了。

    看样子是病得。

    贺瑶儿抱着曾霖,扭头对苏软乞求:“苏姐姐,你帮帮我,救救霖哥哥,他快不行了!”

    苏软皱了皱眉,走到曾霖面前,替他把脉。

    她有些好奇,这个人明明逃跑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病入膏肓了。

    摸了一会儿,苏软便明白了。

    贺成风养蛊这么多年,不可能没在别人身上试验过,曾霖就是贺成风的实验品,离开了贺成风,他身上的蛊虫发作,活不下去。

    没想到给贺成风留下那么大执着的幕后人,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贺瑶儿哭着解释道:“苏姐姐,霖哥哥说他的病只有段家能解,他让我带他去段家,可是我害怕,我想着苏姐姐是圣女,一定可以救他,就擅自带他回来了,苏姐姐,你帮帮我,我只有你了。”

    苏软看着这张脸,陷入无言。

    那天审问完贺成风之后,她就知道当年在荒林里杀她和贺子书的蒙面人是曾霖。

    贺瑶儿见苏软不说话,有些慌了,放下曾霖,膝行到苏软身前:“苏姐姐,我可是冒了好大的风险才回来,路走了一半霖哥哥昏倒了,我才趁机带他回来,苏姐姐你别这样,我知道你是好人。”

    苏软任由她扯着她的袖子,默不作声。

    “苏姐姐!”贺瑶儿惶恐。

    “她不会救。”

    林子后面,一阵低沉的男音传来。

    贺瑶儿浑身一抖,后退几步,挡住曾霖。

    夜色下的竹林里,贺子书静静站在两人不远处。

    贺瑶儿吓得哭了出来,慌忙大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贺子书无视她的抗拒,缓缓走近,在苏软身边停下,厉声:“带下去。”

    话刚说完,一队人从林子后面出来,纷纷绕到贺瑶儿身边,不顾她的阻挠,强行把曾霖带走。

    “不要,别!”贺瑶儿拼命拉着曾霖的衣角,被无情撇下,她跟着纠缠到贺子书面前,被挡住去路,又瑟缩着向后。

    曾霖被带走,贺瑶儿的希望落空了,她缩在角落里,转而看向苏软,哀求:“苏姐姐,救我。”

    苏软淡淡看着她,一言不发。

    贺瑶儿等了一会儿,得不到回应,意识到已经成为瓮中之鳖了,她纵是再后悔这次的铤而走险,此时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捂着嘴巴不住流泪。

    空气安静了片刻,苏软道:“贺瑶儿,没人能救得了曾霖,他心脉寸断,回天乏力了。”

    苏软笃定地看着她,没给她希望。

    其实她有办法救,她是圣女,只要还有一口气,什么样的人她都能救,但是她不会救曾霖。

    她自诩不是一个圣母的人,憎恶也算分明,没理由帮贺瑶儿。

    贺瑶儿清醒了一瞬,含着泪看苏软,此刻她心里有一万个困惑,凝聚到嘴边,却只有一声无用的抽泣,她看着苏软的眼神,一点点陷入绝望,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

    贺子书走到贺瑶儿面前,缓缓蹲下,平静道:“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种,留在贺家做你的大小姐,第二种,去南山寺出家给你的家人祈福,自己选吧。”

    这个问题看似有选择余地,实际上却只留了一条路,毕竟发生了这种事情,不可能还有人愿意住在杀父仇人家里。

    贺瑶儿看着这个陌生的哥哥,感到无比的无助,一夜之间,她被迫偷着逃离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家,连爹爹都没能守护住,现在霖哥哥也被带走,她什么都没了。

    再也没人能护着她。

    贺瑶儿低泣半晌,最后抬起眼眸,颤声道:“我……出家,但是,可以让我带上霖哥哥吗?”

    她低声:“我想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

    “可以,”贺子书答应,起身走了两步,又对守在旁边的弟子道:“送他们去南山寺,派上重兵把手,绝不能让她跑了。”

    弟子听令:“是。”

    竹林里,只剩下贺瑶儿一个人,她趴在枯叶堆上,无声地落着眼泪。

    ……

    贺瑶儿的事情处理后,贺家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是一些陈年旧事,还需要去段家确认一下。

    当然还是潜伏进去探查。

    贺子书和苏软宣布要一起潜伏进段家的时候,贺家众人差点没掀起来房顶,某弟子直言任务太艰巨,不可能完成。

    但是经过两人不懈的努力后,一众人终于还是松了口。

    启程前几天,贺挽给苏软送了不少行当,一些是很珍贵的药品,路上很容易用上。苏软感激不尽。

    临行前,贺挽特意邀苏软去湖边小聚。

    “苏姑娘此去,可要万分小心了,段家不是简单的普通门户。”

    苏软回应:“挽姐姐不用担心,我和贺子书会隐瞒好身份。”

    贺挽走了两步,道:“其实潜伏段家,不仅仅是隐瞒身份这么简单,对于子书,心理上应该也是有负担的。”

    苏软想起贺子书的祖母,开口:“换成是我,也会难过,只不过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去段家又有了别的目的,我想,贺子书一定是做好了准备,才决定前往。”

    贺挽摇摇头:“不,苏姑娘,你有所不知,当年的事情,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两人走停,贺挽面对着苏软,准备开口。

    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苏软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朝两人走来,愣了愣,不自觉弯唇。

    贺挽拧紧眉,紧张起来:“那是谁,怎么会进了贺家后院?”

    苏软笑起来:“挽姐姐别怕,你仔细看看,那个人到底是谁?”

    贺挽听了,按下惊异,认真观察起来,瞄着那人的动作,喃喃道:“确实有些熟悉,”她扭头看向苏软,肯定说:“但我从没见过这个人。”

    苏软笑而不语,等待那人走进。

    男人在两人面前站定,一口熟悉的粗嗓门脱口:“师妹,苏姑娘,这么阴的天,你们怎么不在屋里坐。”

    贺挽面露惊讶,对着这张陌生的脸:“你是邹颜?”

    苏软替他揭开谜底,笑着调侃:“邹哥,你不是不喜欢我的面具吗,怎么还是戴上了?”

    邹颜憨笑着摸了摸后脑:“我这次执行秘密任务,不方便露脸,而且你这面具戴上去,比一般的面具舒服多了,嘿嘿。”

    贺挽这才回神:“原来是邹颜,”倏尔,她笑了起来:“你这副样子,倒是比以往好看些。”

    邹颜本来长得浓眉大眼,只是肤色偏黑,看起来带着一股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气质,这张面具偏白,带上确实掩了他的缺点。

    邹颜受宠若惊,咧着嘴道:“这不是任务紧急嘛。”

    “快说说你离开几天,做了什么任务?”苏软提问。

    邹颜扭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偷听,才道:“这话我只给你们两个说,其实这几天,我是听子书的安排,出去取贺家最后的秘籍,为了防止意外,没告诉任何人。”

    苏软道:“这么急吗?才刚收复贺府。”

    邹颜道:“早拿到早安心吧,这也是子书下的决定,左右不是坏事。”

    贺挽忙着打断他:“好了好了,有这个时间,你赶紧把东西送过去吧,再晚些,子书都要走了。”

    邹颜一头雾水:“他去哪,他不就在贺家。”

    贺挽无奈叹气:“就你知道得晚,子书决定去段家查探消息,明天就启程,你还不快去。”

    “什么?!”邹颜身子一挺:“这么大的事也不商量一下吗?太草率了!我这就去问。”

    望着邹颜远去的背影,贺挽执起苏软的手,往前道:“我们继续。”

    两人绕着湖边散步,贺挽缓缓道来:“其实祖父同意不讨伐段家,是因为祖母做出了牺牲。”

    苏软听了,顿时明白了什么。

    当年那么大的事,明摆着段家打贺家的脸面,大家之争,当然不可能仅仅是看着宗主夫人一个面子就算了。

    贺挽道:“我祖母名叫段雪,是段家老宗主的女儿,段家现任宗主的姑姑,祖母是个温婉知礼的人,发生这种事,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当年祖父本来决定掀起大战,但是祖母阻止了,作为代价,祖母决定出家,代替母家赎罪祈福,只身一人住进了深山里。”

    苏软察觉到什么,默默敛了声音。

    贺挽停下脚步,转向苏软:“那年冬天,暴雪压断了过山的吊桥,柴禾补给送不上去,祖母独自一人住在深山,杳无音信,开春的时候,路修好了,但祖母已经不在了。”

    逝人已已。

    很难想象在那种极寒的状况下,一个苍老无助的女子,要面临怎样的痛苦和孤独,才能放下对生命的执念,最终淡然魂断深山。

    怪不得没怎么听贺子书提过他奶奶,怪不得那时他那样描述段家。

    “子书五岁那年就没了母亲,对亲情格外在意,祖母对子孙一向温柔关爱,祖母的离去,大概也给子书种下了一个大大的情结吧。”贺挽看着湖水慢慢道。

    她又面向苏软:“这也是以往子书对段家的态度复杂之因,六年过去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执着于此,只告诉苏姑娘这件事,就当听个故事吧。”

    苏软垂了垂眸子,抬起头:“谢谢挽姐姐将这件事告诉我。”

    贺挽笑:“你与他相熟,这件事,他不肯开口,只能我告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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