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三人一齐看去,就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杖,拖着一条完全不能动弹的腿,一瘸一拐地步入院中。

    闻晚歌忙迎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扶了人往里走。

    乍看之下这老者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何时何处见过,走的近了萧翎才终于认出,这人竟是老白。

    不过就大半年未见,他怎地就落得这般田地?

    “四叔?”

    老白脚步微微一顿,理了理颈边的银发,勉强冲萧翎笑了下。

    长孙靖也挣扎着起身,和闻晚歌一道将他扶了过来。

    坐下后揉了揉伤腿,老白自嘲道:“我这副鬼样子,你怕是要认不出了吧?惭愧惭愧。”

    萧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久才问了句:“四叔,究竟发生了什么?”

    长孙靖也道:“白叔,听你方才所说,我大哥谋反你事先可是知情?或者你也参与其中?否则你已不在宫中做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出现在宫宴之上?”

    事发之后长孙靖一直浑浑噩噩,脑子如同浆糊,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此刻想来,处处都透着古怪。

    那日在宫宴之上,大哥当众质问常琰这些年为何处处针对长孙家,还问他可做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亏心事。

    起先长孙靖还以为大哥是吃多了酒,才无意冒犯天威,却没想到下一刻,他竟拔.出佩剑劈翻了桌子,霎时间无数侍卫闯了进来,大殿上顿时乱作一团。

    长孙靖脑中一团懵,本能跟着人群往里躲,他都没发现老白是从何处冲出来的,就见他握着一柄三尺长剑拼了命的朝着瀚海王常琰所在的方向冲杀。

    多年未见,他盯着瞧了好久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那样的老白是他从不曾见过的,像是发了疯,表情狰狞,眼中只有杀戮,记忆里他分明是个性情敦厚之人,见着谁都是笑眯眯的。

    幼时贪吃,每入王宫总是要溜进御厨,长孙靖就是在那里认识的老白,这位又会做糕点,还能拿着烧火棍教他几招功夫的人,自己甚是喜欢,后来他不知何故离开,还伤心了好一段时间。

    老白终于抬头看向长孙靖,那充满愧疚的眼神不由得让他心头咯噔一跳,声音也微微颤抖,“白叔?”

    老白叹了口气,再次垂下眸去,许久才缓缓道来,“三十四年前,大天师九霄曾算出惊天一卦,说常氏气数已尽,天权将取而代之,他日常琰必死于长孙家之手,常琰此人昏庸无能,本就忌惮你父王功高,对卦象更是深信不疑,许是日有所思,竟当真梦见你父王起兵谋反,自己也被长孙家大公子长孙鸿砍下头颅,死得好不凄惨,梦醒之后终日惶惶难安,以致大病一场,后与太后楚氏商议设计出一场借刀杀人的计谋,他命安插在长孙家的亲信,以离魂之术令二夫人夜夜噩梦缠身,梦中大公子为争王位竟不惜手足相残,二夫人惶恐不已,自己的儿子不过晚出生几息的功夫,就失去了承袭天权王的资格,她本就心有不甘,便欲暗中除之后快,但苦于没有适当的机会,直到府中迎娶来第二十三房夫人……”

    长孙翼喜新厌旧之徒,待新鲜劲儿一过,转头把新夫人抛诸脑后,可这新夫人年芳二十,本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耐不住空闺寂寞,偶然得见长孙鸿在院中舞剑,少年英姿,倾心不已,投怀送抱。

    长孙鸿吓得花容失色,多日闭门不敢出,却让二夫人瞧见了机会,不久之后在家宴之上她着人换了长孙鸿的酒,少年一杯下肚便醉意上脑,眼花脑胀,只得先行回房休息。

    眼见新夫人尾随而去,二夫人便派人偷偷跟着,如她所愿捉奸在床。

    见事情败露,新夫人为保命一口咬定是大公子长孙鸿喝醉了酒欲行不轨,少年百口莫辩,谁让他衣衫不整地躺在新夫人床上呢。

    长孙翼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打断长孙鸿的腿并撵出了天权,那时玉萝烟远在茯苓谷,闻讯赶回来时儿子已不知去向。

    背后的真相竟会是这样,凭穆轻鸿上位后将这位二夫人的血亲一个个暗杀,萧翎大概猜得到当年之事定与她脱不了关系,却没想到罪魁祸首竟在宫墙之中。

    忖了忖,萧翎问道:“这是帝王家的秘辛,我猜为绝后患,当年所有相关之人定是悉数灭了口,四叔又是如何得知的?”

    老白沉默片刻,回道:“是海棠在死之前告诉我的。”

    从老白微红的眼眶和那一脸落寞中,不难看出这位已故名叫海棠的人于他而言定是十分重要。

    闻晚歌紧张问道:“海棠是谁啊?”

    忆起故人,老白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视线飘向远处,似乎这故人此刻就站在那里一般。

    “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老白道:“若她还活着,也将是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闻晚歌惊讶地叫道,“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老白哀伤苦笑,“人都死了,又有什么可说的?海棠是楚太后身边的女官,原本已求得太后出宫,我们二人商量好待她回乡祭完祖后便同我回云泽山庄,她连嫁衣都偷偷绣好了,却无意间听到了那个夺命的秘密……”

    那是大约十年前,皇子满月,大设宫宴,那晚老白忙碌至子时方才回到住处,推开门竟见海棠握着一把匕首瑟缩在门后。

    海棠说自己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东西,太后和王上要杀她灭口,事关重大且事态紧急,二人来不及收拾行囊便趁着夜□□偷溜出宫去,可恨看天不开眼还是被人追上。

    那是老白头一回见到常琰的暗卫,皆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他拼尽全力,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海棠惨死面前。

    “我本想拼着一条命跟他们同归于尽也好,可我若也死了,谁来还海棠公道呢?”老白言辞激愤,恨恨地捶着石桌,想起倒在血泊中的海棠,心口就如同针扎一般疼得厉害,“那里可是王宫,死了两个人往废井里一扔,或者一把火烧了,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怎么会这样?

    闻晚歌捂着嘴,直听得泪流满面,原来四叔他根本就不是因大病一场才功力大退,而是被宫里暗卫给伤的。

    原来她曾有个四婶的,可竟没机会见她一面。

    怪不得四叔回来云泽山庄后,在院中种满了海棠,怪不得每到海棠花盛开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在房中喝得醉醺醺。

    “您怎么什么都不说呢?”闻晚歌心疼道。

    老白颓然地闭了眼。

    他不能说啊,就算说了又有何用?

    难道要逼着师兄跟王朝作对?

    “我心中日日都想着报仇,可苟活这些年却什么都做不了,直到数月前我在茯苓谷见到有人鬼鬼祟祟祭拜玉萝烟,想不到啊,长孙鸿竟还活着,于是我便将当年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之后的事,你们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吧?”

    萧翎很喜欢老白这类型人,在云泽山庄飘着的那些时日,见他终日乐呵呵,仿佛任何俗事都不入心,却不曾想他竟还有一段这样悲痛经历。

    缓了缓沉重的心情,萧翎道:“所以,无回岛上掳那些江湖人士去,是为了对付王城?”

    就觉得如此大的阵仗定令有隐情。

    “没错!常琰德不配位,他岂有资格做这一国之君?”提起那狗贼老白就恨红了眼,气血上涌咳了好一阵。

    闻晚歌忙给他顺气,一边劝他说,身体尚未恢复,不可动怒。

    老白缓过劲来,看着萧翎摇了摇头,“只是没想到竟被你这丫头搅乱了计划。”

    到了此刻老白竟有些庆幸,若那时计划成了,别说王城,怕整个瀚海都是要跟着遭殃。

    萧翎又问:“那后来你们是如何说动长孙恪谋反的?”

    真相过于震撼,长孙靖惨白着呆坐着,直到听见大哥的名字,才有了一丝反应,他缓缓将脸转向老白,可后者却垂下了眼。

    察觉这少年一直看着自己,老白把手收到石桌之下,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当年长孙鸿被赶出天权后不久,天机堂意外走水,里里外外被烧了个精光,包括大天师九霄在内所有天机堂的人皆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在得知真相后我隐隐觉得九霄是诈死脱身,于是四处寻找他的下落,七年后竟当真让我找到了他。”

    “那时他已病入膏肓,得知我的来意,九霄给了我一份手书,上面将他当年所测卦象详详细细都记录了下来,他说那日常琰看到批命后,当即焚毁,并严令不许声张,还威胁说若多一人知晓便赐他极刑,后来长孙鸿之事九霄虽感震惊却也不曾多想,直到他无意间发现太后宫里的婢子竟暗中利诱他的徒弟,令其在自己饭食中下药,才惊觉长孙大公子可能是为自己的卦象所累,常琰不会放他生路,这才诈死脱身。”

    “长孙恪生性多疑,九霄的手书,我的证词,再加上他从自己母亲处得来的真相,他就愈发觉得常琰多年来对他实施打压其实是欲置长孙家于死地,以防噩梦成真,在长孙鸿极力劝说与利诱之下,短短数日的考虑后他便决定顺应天意,取而代之,在宫宴之上兴兵造反,我本以为我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却没想到……”

    见老白佝偻着身子,脑袋几乎要埋至石桌下,萧翎便接过话去,“没想到长孙鸿竟将你们的计划告诉了常琰,想必他一开始找上长孙恪时便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与常琰两相残杀吧。”

    虽然楚太后和常琰乃背后主谋,可心存恶念才被有心人利用的二夫人以及她恶念之源的长孙恪,长孙鸿又岂会放过?

    “是啊,可当我知道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当时老白已杀至常琰面前,眼看便能取他狗命,熟料常琰那狗贼竟有所防备,数名暗卫竟从天而降挡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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