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离画室

    艺术系在T大实属凋敝,无论是声乐还是美术专业的招生门槛都放得极低,算是寻常人闭着眼参加高考都能考上的。即便如此,每年艺术系的新生数量仍是屈指可数。

    对此,校长倒也不在意,乐呵呵地指望着王牌专业——经济类和法学专业每年刷新就业率及考研率的新高,相比之下,艺术系院长却愁秃了头。

    T大没有建造独栋的艺术楼,琴房设在了综合楼,这里汇集了生源不多的各个专业,师资办公、教室、自习室等按楼层均匀分布挤在这一栋楼里。综合楼的建筑外观倒是很有特色,与其他规规矩矩的教学楼不同,它那八层大楼是以手风琴作为外形的设计,朱红色的主色调尽显古典和开朗。

    季然抱着曲谱走进综合楼时,暗道若不是借着班长的势约了两周的琴房练习表演曲目,素日里两点一线的她怕是想不到要到这来。不过这琴房的位置未免也太过偏僻了些,被安排在地下一层最角落的教室,若不是这一层还有一些社团办公室,确实略显阴森,与书中一般所说的‘阳光洒在琴键上’的感觉全然不同。

    到了琴房,果然不出季然所料,这里除了一台黑色的雅马哈立式钢琴之外,再没有其他大型乐器了。

    T大的艺术系发展堪忧并不意味着陵城没有艺术底蕴。

    在陵城城郊,有一条画室街,画室街远离城市中心的繁华,紧邻农田山坡和老旧的房屋,自得一片清净。

    全街大约有二十来个画室,还有一家大型画材市场,这些建筑随着原址的地势,错落有致,伴着青山绿水,在偌大的陵城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吸引不少游客前往打卡。

    季然兼职带家教的几个学生就是在画室街学美术的艺术生,艺术生参加高考对文化课水平要求不高,因此给他们辅导文化课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这家名唤“陵离画室”的老板老K是土生土长的陵城人,大学毕业于T大艺术系美术专业。

    据老K说,十年前T大刚刚开设美术专业时还曾名噪一时,师资大多毕业于央美川美,生源也是源源不断的,只是后来T大实行校内改革,力捧王牌专业,导致优质师资和新生生源的双流失,T大艺术系也算是没落的贵族了。

    季然第一次见到老K,是第一次带教结束后。面试时据说老板出差了,是个类似管事的女人拍板定下来了,季然原本有些疑虑,后来想着兼职的录用流程不需要多么复杂,况且工资又是日结,便没再多想。

    见到老K的第一眼,季然并不敢确认他就是画室外墙上宣传的资深画师,他西装革履的样子可太不像一个搞艺术的了,特别是与画室街的其他人相比起来,显得与这片艺术的土地格格不入。

    因为陌生,季然在拿了工资之后就立马溜了,没有多做交流。直到后来慢慢熟络了,她跟老K才聊得更多了。

    老K自称要做一个不一样的画室老板。

    他确实是第一个把画室开到这条街的老板,彼时这条街还不叫画室街,这些个长瘦又弯绕的巷子里的墙上、石子路面上也还没有风格各异色彩鲜明的彩绘。后来有好些个采风的文艺青年陆续来到这里,有的人路过、驻足、又离开,有的人留下了,开起了一间间画室。一年又一年,田野从青葱到金黄,慢慢才有了画室街如今的模样。

    开画室是老K和他的初恋爱人阿丁的共同梦想,阿丁是他的大学室友,两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在创作上总是默契十足,可惜被世俗隔开,最终没有走到一起。被同学举报后,阿丁被父母强迫着休学,老K也不得不在毕业后远走他乡。

    老K说起毕业后那些年的经历,眉头总是紧皱着。五年,辗转北上广,又去了厦门杭州南京成都,做过插画师、设计师,画过装修草图,看过祖国东南西北的四季变幻,尝试了不同的人生,仍是没找到最想要的那一种,他在都市的夜晚总是辗转反侧不能心安,最终还是决定回到家乡,重拾最初的开画室的梦想。

    “那,阿丁呢,他过得怎么样?”季然曾直接地问过老K这个问题,爱情悲剧听了很多,但这个却是她二十年的规矩人生中亲身遇到的第一次独特。

    “听说,他家里给安排了一门婚事,像你们所说的所有正常男人一样,现今娶了妻,就是不再画画了,可以说是从头开始换了个活法。”

    “后来你们见过?”

    “我远远地看过他一眼,他胖了不少,该是中年富贵,要知道大学那会儿他可是我们寝室里最瘦的一个呢。那次,我也看到了他的妻子,别的不知道,不得不说他俩在身材上确实有夫妻相。”说完,老K苦笑。

    季然在琴房练习这首名唤《The truth that you leave》的钢琴曲时,最先映入脑海的是老K那张总是打理得看不见一根胡渣的干净脸庞上那抹苦涩的笑容,那应该是想起阿丁时才会出现的神情,深情又孤寂。

    季然起初只觉得这首钢琴曲旋律好听,曲谱又不算太难,容易上手,不需要左右手有太多的配合,她便由着自小就有的音乐感喜欢上了它。

    后来,在听说老K和阿丁的故事之后,这首曲子的悲伤感就愈发浓烈,一对相知相恋的爱人被世俗拆散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上演,两个人就像是琴键上的左右手,不得不各司其职,牢牢地守在自己的地盘,画地为牢,好不容易有了一次交错的机会,也只是像两条相交线匆匆一面之后再也不见。

    老K说起自己故事的起因,实则是想吸收一些新的故事以作为新作品的灵感来源。倒也不是刻意为之,毕竟隐秘的爱情往事也不是非要叫谁都知晓,只是当他见到季然的第一面,他莫名觉得这个小姑娘有意思的很,说不定他真能画出些不一样的作品来。

    “有意思”并不是对一个女孩子最高的评价。的确,季然算不得美女一类的,她长相算是中上,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挂着一副黑框眼镜,瘦削的身材总让人感觉风一吹就倒了。按道理来说这气质再普通不过了,但老K确实从她身上感觉到特别。

    “看你也不像是会缺钱花的人,怎么想着做兼职?每周的家教工作都是周中,你还得逃课,来我这也得倒几趟公交。”老K问过她。

    “你怎的看出来我不缺钱?”季然反问道。

    “你学过美术吧?”见她疑惑,老K解释道:“有次见你打扫画室,你握铅笔的姿势倒是专业。”

    “学过,不精,儿时的兴趣班罢了。”

    “家庭条件若是不好,哪有闲钱培养你的业余爱好啊?不过倒是可惜了你这一双纤细的手,确是绘画的好苗子。”

    季然笑而不语,儿时培养的兴趣又何止美术这一样,琴棋书画,舞蹈奥赛,父母对她的期望甚高,而她竟没有一样真的坚持下来。

    “难道是为了体验生活吗?”老K追问道。

    “为了攒钱,给男朋友送生日礼物。”

    终究还是有故事啊,老K窃喜,自己到底没有看错人,这姑娘既与校园里那些勤工俭学的朴实学霸不同,也与肆意挥霍的富二代有很大差别,自个儿的主意大,却也在规矩之内,性子里却还有未解脱的自主和野性,确实有趣。

    季然确实是打算给邓允寅买生日礼物的,虽然邓允寅的生日在十一月,为时尚早。她自认是个浪漫的人,因此她打算在邓允寅21岁生日时,模仿着网上流行的那样,给他送1岁到21岁的生日礼物。

    银子却成了最愁人的问题,毕竟季然这个吃货可不愿意在食物上省钱。但是校内兼职无论是图书馆勤杂还是校内代理、奶茶店打工等等性价比都太低了,十块八块的还不知道要攒钱到何时,于是她靠着姚渊学长的介绍找到了这份画室带教工作,一周能挣个一百两百的。但她始终没有告诉邓允寅自己兼职的事情。

    许久没有碰钢琴,即便是对曲目有更深的了解,也需要多几遍的练习才行。一想到练琴要耗费诸多时间,游戏自是顾不上了,季然在睡前辗转反侧,还是决定给邓允寅发条信息:

    “对不起阿,最近实在太忙了,我打算弃号了。”

    彼时邓允寅的天策小将正在组团包团大明宫,得了一件上好的装备,喜不自胜,连手机震动了也没感应到。

    直到下了游戏之后,看到信息,他心里突然发出一阵阵的凉意,是因为微博的事情吗?虽然事后他确有反思,语气不该那么冲的,即使自己交朋结友并无过错。

    纠结再三,他问道:“你是不是没有时间跟我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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