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闻慧，”手持佛珠的端丽女人如是说，“欢迎你报考彼岸事务所。这是招募志愿书，除了个人信息，你还需要填上希望报考的部门。”

    萧睿忙伸出双手捧过那张志愿书。

    “多谢。”

    闻慧左手的佛珠转了转，淡淡开口：“无妨。你若有什么疑问，尽可以现在问我。到时去事务所参加笔试，会有人统一回收考生的志愿书，你在笔试前填完便好。”

    说话时，闻慧始终低垂眉尾，看上去神色郁郁。她的声线没有女子的婉转，好像她的情绪是一片死海。

    萧睿是个会来事的，于是主动关心道：“闻小姐心情不好吗？”

    闻慧冰凉的目光如有实质，从她浅灰色的瞳孔落到萧睿身上。

    “没有，”闻慧浅色的嘴唇轻微上扬，“我这是天生苦相，生来如此。还有，我不姓闻。”

    她的嘴巴很小，加上笑弧很浅，如果不仔细观察，几乎发现不了她在笑。闻慧的眉眼暮气沉沉，但也难掩丽色。

    “是在下冒犯了。”

    闻慧垂眸，修长的睫毛像是停驻在美人眼睑上的黑色蝴蝶。

    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关于彼岸事务所的部门和相应职责，或是志愿书的内容，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萧睿想了想，“志愿部门的选择，在招募录用中有什么不同？”

    “不影响录用，笔试过关就已经是彼岸事务所的预备成员。”闻慧道，“但之后还有专业面试，综合分数的名次也许会影响你是否被调剂。如果某个部门志愿人数过多，综合成绩靠后的考生会被调剂到其他志愿人数不足的部门。”

    萧睿点头表示明白。

    “不知道能不能问……通常报考哪个部门的人最多呢？”

    闻慧细而短的愁眉动了动。

    “是这样，这个问题我本不应该回答你。”她说，“但我与同事打赌输了，近一个月内，对任何人都要有问必答。”

    女子眸光清澈，用鹿一般的灰瞳望着他，正要继续讲下去。

    “闻小……闻慧小姐，不必为难。那个问题我不问了。”

    心里快速了权衡利弊，萧睿面露犹豫之色，紧接着问道：“我可否知道您是哪个部门的？又可否告诉我一些在那里的工作体验？”

    闻慧抿着小巧的唇，一闪而逝地笑了。

    “规定里没说过这些不能问……我目前隶属彼岸事务所除怨部复仇科，平时的工作是去不同的世界消除灵魂的怨气。由于我们的工作方式是替有执念的灵魂达成心愿，从而清除他们的怨气，其他部门的同事也会称呼我们为‘任务者’。”

    她的笑就像秋夜宁静湖面里闪过的微茫星光，主色灰暗，却又有与之反差强烈的洁白点缀。

    连对美色向来无感的萧睿也觉得，闻慧是个很有风情的阴郁美人。

    “复仇科，顾名思义，就是替人|报仇雪恨的部门。”闻慧话题一转，问道，“你在这里生活了有些时日吧，可曾见过有怨念的、心灵不平静的灵魂？”

    萧睿摇头，“不曾。”

    “执念过深的灵魂无法正常进入世界阴面，需要先在净化署消除怨气，但这个过程复杂且漫长。那边的办事效率不高，长期处于人满为患的状态。”闻慧平静地说着，手中念珠也开始转动。

    “我最初进入彼岸事务所时，这里还没有除怨部，而我也曾是净化署的一员。还记得你从阳间走向世界阴面时通过的那条‘道路’吗？构成后半程静海的水，是一种可以洗去灵魂生前念想的特殊液体。净化署的工作就是用静海之水洗涤怨魂。死者之所以变成怨魂，就是因为执念太深。想让他们没由来地放下执念，又谈何容易。”

    萧睿看见闻慧露出悲悯的神色，问道：“您不喜欢净化署的工作吗？”

    “讨厌的。”闻慧的手指依旧拨动着念珠，“因为不想放下执念，让怨魂与静海之水接触时，他们会表现得很痛苦。我在那里工作时，总能听到许多灵魂此起彼伏的悲鸣。虽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不过我想，现在的净化署应该也不会有多大变化。”

    萧睿从那双灰色的眼睛里读出了怜悯和清醒。闻慧的眼睛像是在说，她清楚怨魂的苦，但并不动容。

    “毕竟是工作，您也不必为旁人的执念和怨恨太过伤怀。”萧睿附和道。

    闻慧微微颔首。

    “再说回除怨部吧。它与净化署的职能相近，成立在净化署之后。分流净化署无暇处理的怨魂，即是它最初存在的意义。除怨部细分为三个科室，复仇科、圆梦科、结缘科，分别对应三种最常见的怨魂的类型。”

    “人已经死去了……成为怨魂，报仇雪恨我倒是可以理解。”萧睿思忖着开口，询问道，“又要如何替他们完成生前未竟的愿望呢？”

    闻慧再次微不可查地笑了，“你倒是敏锐。往年招募的很多科员，都是到岗后才发现了这一点。事实上，我们的‘除怨’，更像是一场诱惑委托者付出灵魂的交易。轮回部引路科的成员拥有查看生灵寿命的权限，当一个可能会成为怨魂的生者寿命将尽时，引路科会联系任务者，让我们去与潜在的委托者谈判。”

    萧睿察言观色，发现闻慧虽然外表阴沉，但很健谈。而且她似乎很享受别人的倾听和回应，每说一段话，她都会停顿一下，像是在等待对方开口。

    “所以，你们接受委托时，那些人还没有死去，也没有成为怨魂？”

    “正是如此。”闻慧垂眸，目光落在指间的佛珠上，“续命十年，得偿夙愿，这便是我们的筹码。而接受了交换条件的委托者，将要付出的是灵魂与来生。拿我的工作流程举例，引路科将有报仇执念的委托者信息发到我的工作邮箱，我会分析委托者的具体情况，然后穿越到委托者所在的世界，与他进行一对一沟通。”

    “工作邮箱？”这又是一件萧睿从未接触过的新事物。

    “为了方便事务所内部交流工作，所长从高级的科技类型世界那里借鉴来了一套通讯系统……单靠说的你可能很难想象。但实际用起来很快就能上手，它可以让事务所内的成员实现随时随地的工作交流，哪怕身处不同世界的阴阳两端，也不会出现延时。”

    萧睿了然地点点头，心里愈发向往进入彼岸事务所。

    “一不小心扯远了，”闻慧文雅地抬手掩唇，“说回工作流程。如果谈判顺利，两方都能接受条件，任务就算开始。我将帮助我的委托者报仇雪恨，直到他的怨念消除，任务完成。清除委托者关于事务所的记忆后，我也会脱离世界。委托者可以选择是否在那个世界停留十年，也就是我前面提到的‘续命十年’。十年过后，无论委托者是否愿意，他的灵魂都将属于我。”

    萧睿听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竟兴奋地躁动起来。

    “灵魂能拿来做什么用？”他问。

    闻慧转动念珠的手蓦地停了。

    “于普通的生灵而言，只能用去生了死、死了生，轮回不止。但于事务所成员而言，吸收灵魂力量，可以延长自己在阴界的寿命。灵魂之力源源不绝……也就意味着永生。”

    女人灰色的眼睛里阴雨忽晴，传达出蛊惑的意味，但很快消逝了。闻慧的眸子又蒙上一层令人难以看透的暗色雨雾。

    “抱歉，我说得有点多了。职业习惯使然……对你露出刚才的表情，是我的失礼。不过，加入彼岸事务所，的确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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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慧离去很久，太子才回过神。

    萧睿瞧他那副痴迷的模样，猜到他是对那名女子一见钟情了。这其实不难料想，以萧睿对太子的了解，闻慧的所有特质都长在了太子的心坎上。

    “太子殿下，现在去登记考试报名还来得及。”萧睿提点道。

    太子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我不去。”

    萧睿伸出手指，一条一条地替他分析，“她看上去有佛性，你也信佛。她气质忧郁，与你念念不忘的静妃极像，且她的风致更独特。她容貌甚美，在普通灵魂的映衬下更显得光彩照人。最要命的是，她有着独立的气息，与依附你的三宫六院截然不同，更接近你一直向往的自由。”

    太子认真地听完，中间三次点头，末了仍说，“她很好，但我不去。”

    “这不是才见过一个……也许彼岸事务所里，还有更好的女子？”萧睿试探道，“能让你魂不守舍的。”

    “阿睿，你不懂。”太子说，“我只想做一个自由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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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续世界观补充会放在有话要说，请各位读者随意食用。

    [规则1：平时的居所]

    彼岸事务所的成员没有工作时也生活在阴面的世界。与普通亡灵不同的是，他们可以交易功德和灵魂力量，在其他世界的阴面买房定居。

    [规则2：灵魂的样貌]

    普通灵魂的样貌继承生前的形态，且遵循由老年到幼年的变化规律。轮回重生后，灵魂随着新生发生变化。事务所成员可以消耗功德，对自己的灵魂年龄状态进行任意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