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大哥,这是不是老三的刀?”

    小平头从地上捡起那把长刀,凑近细看,刀锋上有隐约血渍残留。

    “老三呢?”小平头四处张望,“咋看不见人?”

    张发平以枪作拐,拄着枪,喘着粗气,脸色愈发难看,“就在这附近呢吧。”

    肩膀和脚上的伤口越来越痛了,他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身上发冷,自己知道这是失血多了,能坚持到这里全凭着一股气,不杀掉那女人,他不能也不敢泄掉这口气。

    他强撑着,在小平头面前不露出一点。

    “大哥,要不你休息休息哇,你这血流的四处都是,我下去给你拿点纱布。”小平头状似关心,一双眼却滴溜溜地转。

    他和这事儿没关系,和那个女人也应该无冤无仇——杀人的决定不是他做的,动手杀人的也不是他。

    老大和老三已经踏进污泥,他可还在干岸上站着呢。

    杀了这个女的完全是给他们擦屁股,他一点好处没有还要脏手,他胳膊可还疼着呢,这账怎么算怎么不划得来。

    张发平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阴恻恻道:“你以为这个女的会放过我们吗?我不怕告诉你,石窟里的人已经都没了,都叫她杀了。我是跑得快,加上正好你们来了,不然我也要叫杀了。”

    小平头一愣,半信半疑地看着张发平。

    张发平说:“要不信你就打个电话,你看看有没有人接你电话?”

    小平头真掏出手机,给熟识的几个人打电话。可真没一个接听的,他拨电话的动作越来越急,脸色也难看起来。

    张发平冷眼看着,缓缓道:“我之前不说,是怕吓着你。但到现在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老三刀还在这儿,人不见了,估摸着也叫她给弄死了。我是彻底明白了,她是不想叫我们活着。”

    “今天不是我们弄死她,就是我们被她弄死。”

    小平头颓然放下手机,好半天才说出句话来:“大哥,你说咋办就咋办哇,总不能两个大男人叫她给活生生杀了吧。”

    张发平说:“我们有枪,等下看到她就上去拿枪打,肯定能打死她!”

    两人都是在山脚村里的,从小野在山里玩,对山形地势烂熟于心,加上心存戒备,远远看到有可能埋伏人的地方就试探着开一枪。

    叶烟很快被逼了出来。

    敌人有枪,还人多势众,她果断避其锋芒,低头弯腰躬身,缩小目标,撒丫子就朝前奔,跑出一条弯折扭曲的不规则路线。

    连打几枪都没击中,小平头下意识就想追。

    可发现张发平没跟上来时,他硬生生停下脚步,回头看到张发平瘸着脚,拄着枪,气喘吁吁地在追,脸色蜡黄,豆大的汗珠往下砸。

    而前方的女人跟个兔子似的,越跑越快,越跑越远,眼见着就要没影了。

    小平头一咬牙一跺脚,抱着枪就往前跑。他没看到的是,身后原本吭哧吭哧追的张发平忽地就慢下脚步了。

    小平头身无二两肉,两条瘦腿跑得还挺快,加上又对山里熟悉,竟真被他渐渐追上叶烟。

    随着两人距离拉近,他努力端起枪,试图瞄准。

    可他没经过专业军事训练,没有在奔跑间精准打中目标的本事,出膛子/弹飞上了天。

    他反还因为开枪顾不上看路,连着被土坑石头磕绊几次,险些摔倒,拖慢了速度,差点被叶烟甩开。

    小平头一狠心,把枪一扔,纵身飞扑,扑倒了叶烟!

    两人撕扯在一起,从山坡上骨碌碌滚下来,直到落进山坳中。

    小平头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力气这么大,他一个男人居然摁不住她,几次三番被掀翻,被按在地上暴揍。

    他疼极了,受不住打,急得大喊大叫:“她在这儿!快来!”

    话音未落,他脸上又重重挨了几拳,嘴唇腮肉磕到了牙上,满口鲜血。牙松齿摇,疼得他再说不出来。

    张发平拖着瘸脚赶来,见下方打得不可开交,他端起九五式,打开保险,拉动枪栓,居高临下地瞄准。

    叶烟一抬头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想也不想把小平头挡在身前,而张发平停顿也无,直接扣动了扳机。

    砰!

    仿佛鞭炮炸响在一向平静的山中,有鸟群被惊飞,惊恐地盘旋在半空中。

    小平头茫然地低下头,看到胸前出现了一个血窟窿,而背后空空的,像是开了一个大洞,有风灌了进来,前所未有的寒冷。

    “……大、大哥?”

    小平头睁着眼倒了下去。

    张发平手颤了一下,眼睛从瞄准镜后挪开,就此时,那个女人甩下尸体,朝侧方疾速狂奔。

    张发平急端正枪,重新瞄准,这一慢就晚了一步,她已经跑出了射击范围,绕过山坳,眨眼就没了身影。

    张发平狠狠地一跺脚,拿着枪,一瘸一拐地朝叶烟消失的地方追去。

    【你受伤了!】

    叶烟靠坐在一列土墙后,颤抖着吐出气,衣服上有血蔓延开来。

    步|枪的穿透力太强,在射入小平头的身体后,一路翻滚着冲断肋骨、穿透心脏,扯下一大片皮肉,在留下一个恐怖的空洞后,犹余力未消,又撞入了叶烟肩膀,深深嵌入血肉,最后停了下来。

    她强撑着一口气逃到这里来,剧痛与失血带走了身上绝大部分热量,而太阳将要落下,半坠在矮山,地上寒气渐渐起了,有冷风吹来。

    【别怕,有我呢。】

    龙顺着胳膊爬到肩膀,长长身躯盘旋着环住血肉模糊的伤口,鳞片亮起莹莹暖光,比上次给陆成江疗伤时要更加明亮。

    渐渐地,伤口不再流血,弹|头被一股不可见的力量从血肉中推了出来,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叶烟的脸色好了一些,她伸手抚了抚龙,“足够了,我已经好多了。”

    光芒逐渐暗了下去,龙萎靡地抬起头,虚弱地蹭了蹭她的手,说:【我这是还没完全恢复,我要是完全恢复了,这点小伤根本不是问题……】

    它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垂下头,绕在叶烟手上:【我先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叶烟把龙小心装进胸前夹袋,环顾了一下周围环境。

    这段不长的夯土墙大概是哪个朝代建的长城,一朝山河沦陷,改朝换代,这旧日的长城便没了人维护,岁月侵蚀,烽燧倒塌,包墙青砖也化作了周围百姓家的地砖门墙。

    到最后,只留下一道土黄色的夯土长城孤独矗立在荒野中。

    塞北的朔风蚀薄了墙体,也带来了草籽。贫瘠又少雨的旷野,土墙上有蓬蓬野草。

    远远地,有人声传过来。

    “那女的,你不是来报仇的吗?你想不想知道你爹是咋死的?”

    叶烟动作一顿,扶着墙缓缓站起来。

    “……他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求我们,求我们别杀他,哈哈哈哈,跟条狗似的,那哭的,鼻涕眼泪糊得一脸。”

    张发平端着枪,漫无目的地走在荒野中,一面戒备着四周可能出现的女人,一面出言挑衅。

    “他哭着抱我的腿,说家里还有个小女儿,求我别杀他,饶他一命……”

    那个女人一直没出现,极度的愤怒与恐惧中,张发平说得越来越刻毒。

    “你知道他咋死的吗?我让人弄死的,一铁锹砍到脑壳上,当时脑浆就流出来了,白花花的。你爹脑壳还挺硬的,铁锹拔了半天才拔出来,哈哈哈!”

    “我不仅要弄死他,我还要让他身败名裂!他不是稀罕那个古墓吗?我让人全挖了,那古董真值钱呢,给我赚了一大笔钱!”

    “我告诉你,你爹白死了,死得好,死得活该!”

    叶烟知道张发平是在故意激怒她,逼她从藏身处出来。她知道,她都知道,可是为什么会尝到腥甜味道。她抬手摸了一下,原来是嘴唇被咬破。

    没关系。

    她努力对自己说,没关系,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习惯了,真的没关系。

    叶烟如雕塑般立在夯土长城后,听着张发平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翻手,无声弹出甩棍。

    当张发平走到附近时,她骤然扑出,在对方下意识地调转枪口过来时,她劈棍截停,如使鞭般,拧腰反手下挑,在他开枪前将枪口挑歪。

    当张发平下意识扣死扳机时,一串子|弹飞上了天,直到弹|夹被打空。

    没了枪,张发平就是被拔了爪牙的病虎。叶烟一棍将他劈倒在地,劈头盖脸地胡乱打下去,直打得对方满地翻滚,哀哀惨叫。

    叶烟打得累了些,停下手,拿衣服撕开的布条捆住了张发平的双手,然后把他地上拽起来,像牵牲口一样扯着他,朝山里走去。

    张发平跌跌撞撞地跟在她身后,嘴里污言秽语地辱骂着。但当他发现这个方向是去往那座辽金古墓的时候,他忽地就委顿在地,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了。

    “我愿意坐牢,让我去坐牢!我要见警察,我要自首,让我去警察局!”

    叶烟恍若未闻,只是在他赖在地上不肯走的时候,用甩棍狠狠给他来上几下,逼着他爬也要爬过去。

    终于来到古墓的原址前,这里满地杂乱土石,野草丛生,如果不是不远处的那座破败荒庙,叶烟几乎要认不出。

    她按照当年墓坑的方位,把张发平推过去,围着他转了两圈。

    张发平涕泪横流,软得站也站不起来,瘫成一团。

    他知道叶烟带他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了。

    在古老的民俗中,尚在人间的亲友们,向亡者供奉的不是什么纸钱牲畜,而是以血食相祭,使亡者在九泉下也能得意啜饮享用仇人的血与肉。

    “别、别杀我,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求求你!”

    叶烟说:“你有什么话,不用和我说,去亲自和我父亲说吧。”

    太阳将坠入无尽黑暗中,最后的光芒铺出漫天赤色云霞。云州的天格外高远,那云也格外清透,像是染着大团血迹的巨幅绸缎。

    在这殷红光线中,叶烟举起甩棍,棍体漆黑而刚韧,用尽全力下砸时能够轻易碎开坚硬颅骨。

    当甩棍携劲风下劈,张发平的脸狰狞到变形,他不顾一切朝叶烟撞了过来,被捆住的双手间持着什么东西,重重刺向叶烟!

    咔嚓。

    张发平的额头正中缓缓流下红红白白的液体,整张脸变了形,表情永远凝固在目眦尽裂的这一刻,然后向后倒去。

    当啷一声,叶烟手中的甩棍掉在地上。她低头看去,腹部插着一把尖锥,已插到了底。

    忽然的头晕目眩,叶烟连着向后退了几步。

    肾上腺素没能压制多久,剧痛像飓风般席卷了全身,从腹部那一处向全身扩散,肠子在蠕动,泛起奇怪的灼痛,好像在和尖锥摩擦。

    她挣扎着,走到荒庙中,扶着腐朽木柱,靠着残墙,缓缓坐倒。有血从她的身下漫了出来,在渐暗的光线下,像是黑色的深潭。

    叶烟半阖着眼帘,只觉得越来越冷,手脚渐渐麻木,没有了感觉。时间在此刻似乎拉长到永恒,又似乎停滞不动,而时间已经与她无意义。

    眼前一切都看不清晰,她慢慢地,闭上了双眼,无声呼出一口气。

    有光芒在叶烟胸前亮起,越来越明亮,直至整间荒庙都被笼罩在白色光芒中。

    当光芒散去,忽地,荒庙斗拱上木骨泥胎的角神动了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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