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情急之下,叶烟一缩头躲回暗道。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冲出去突围啊!】

    “闭嘴!你没看到他们拿着枪吗?!”

    叶烟当机立断,扛着背包就往来时的方向狂奔。暗道里路面崎岖不平,提不起速度,再加上一身负重不轻,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暗道中跋涉。

    身后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是下洞追击的城堡守卫。叶烟咬牙,呼吸中夹杂血腥气,拽着背带加快步伐,青铜鸮形卣窝在她的脖子里,四只器足抓得很紧。

    废弃暗道内漆黑破败,年久失修,部分区域出现坍塌痕迹,天花板墙角层层叠叠的蛛网,脚面上时不时有啮齿类动物蹿过去。

    叶烟之前走过一遍,对地形更熟悉些;而守卫们是第一次走,准备不足,虽是轻装上阵但却一时无法立刻追上叶烟。

    然而,好景不长,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束照了过来,暗道内被照得清清楚楚,叶烟转头,被强光晃得眯起眼睛。

    白晃晃的视野中,叶烟隐约看到有人举起枪。来不及多想,她猛然扑向暗道转弯处,一颗子弹追着她的脚步打进墙面,墙上砖石迸溅开来,一时整个暗道内都是开枪的轰鸣。

    叶烟背靠墙面,一边努力平复喘息,一边将西服脱下,小心放在角落,并将裤袋中的文物也都掏出来放在衣服上。

    【你在干什么?!】龙焦虑道,【继续跑啊!】

    “跑不掉的。”叶烟喘着气,“子弹无眼,别伤了它们。”

    叶烟伸手,把青铜鸮形卣从身上拿下来,放在衣服上,最后轻轻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对不起啊,小家伙,没办法送你回家了。”

    【别怕!本龙救你出去!】

    叶烟手腕上的黑线“咻”地钻出手腕,气势汹汹地冲出拐弯,朝守卫们扑去。

    但不多时,黑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我触碰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见我,我的力量还是太弱……对不起,我食言了。】

    叶烟反而笑了:“好了,小纹身,别自责了。”

    脱去西装,叶烟看起来利落许多。她挽了挽衬衣袖子,将长发束在脑后,反手活动了一下筋骨。

    “我作出的选择,我承担后果。”

    暗道狭窄,当第一个守卫走入拐弯处时,站在视线死角处的叶烟骤然出手,一把勒住对方的脖子,借助惯性将对方掼倒在地后,手臂发力绞紧,守卫无力地挣扎了两下,失去了知觉。

    叶烟松开手臂,扑向对方手旁脱力掉落的枪,而第二个守卫此时已经走了进来,见状当机立断举枪朝叶烟扣动扳机。

    幸好第二个守卫抬手便射,仓促间准头不行,并未击中叶烟,只在地上激起半米高的烟尘。

    守卫端枪连连射击,暗黑地道中,枪口吞吐的火光突兀耀眼,叶烟抓着枪狼狈地在地上连续翻滚,躲避身后紧追不舍的子弹。

    弹夹容量有限,而守卫过于紧张未计算子弹余量,竟一口气将弹夹射空。在守卫更换弹夹的空隙中,听到枪声停歇,叶烟稳住身形反身举枪反击,第二个守卫应声倒地。

    然而,更多的守卫涌向此处。但叶烟位于暗道隘口处,极窄,仅容一人通过,他们畏惧叶烟手上的枪,并不敢贸然突入,但在外面朝里开枪却是可以接受的风险程度。

    一时间,暗道内枪声大作,土石墙砖崩塌溅落,硝烟混着尘土,烟尘充斥着整条通道,几乎无法让人呼吸。

    叶烟蜷缩躲在死角处,几乎没有子弹能够直接击中她。但在狭窄空间内短时间密集开枪,难免有子弹在射中建筑表面后被反射回弹,形成跳弹。

    一颗子弹在暗道墙壁被反弹多次,变形扭曲的弹头最终朝叶烟的方向而来!

    但这颗跳弹没能击中叶烟。

    千钧一发之际,青铜鸮形卣弹射起步,飞起挡在叶烟面前,遽然转头,电光火石间一把叼住跳弹!

    它扬起脖,将跳弹吞入腹中,打了一个火药味儿的嗝。

    青铜鸮形卣落在叶烟伤痕累累的手上,她伸手捧起小猫头鹰,轻轻抚了抚它冰冷坚硬的青绿器身。

    青铜鸮形卣依恋地蹭了蹭叶烟,随即向外飞去,它转头,最后看了叶烟一眼,然后身形蓦地膨大拉长,从圆滚酒器变身为青铜雕鸮,一双眼在黑暗中闪着不祥的光芒,弯曲钩状的喙闪着尖锐寒光,青铜羽毛如匕首般鳞次栉比。它握了握爪子,坚实有力,在地上刻下深深痕迹,轻易将石头压为碎块。

    青铜雕鸮长而尖锐地鸣叫一声,如夜鬼嚎哭,随即,它扇动巨大的翅膀向外飞去,风过处卷起尘土碎石。

    守卫们只见一道巨大的阴影突然从拐角处扑出,带来上古蛮荒而血腥的风,不待他们作出反应,那漆黑而锋锐的巨爪陡然伸出,精准抓向守卫头颅,只一收紧,便深深钉入颅骨!

    青铜雕鸮有力扇动着翅膀,带动着守卫腾飞,然后松爪,守卫尸体便无力地从半空中掉下,重重砸在地面。

    接着,青铜雕鸮俯冲向另一个守卫,惊惶下守卫试图蹲下躲避,却感到脖颈一痛,接下来便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青铜雕鸮抓着一根血淋淋的脊椎,在空中盘旋。随即又俯冲向精神崩溃试图逃跑的守卫,弯钩般的喙重重凿击而下!

    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了铁锈腥气,血液溅射墙壁,尸体上流出的血渐渐淹没地面浸湿土地,青铜雕鸮仰起头,尖利而雀跃地啸叫一声。

    ——这是它所熟悉的气息,是它熟悉的场景,虽然简陋,但曾经向诸神奉献祭礼、人牲殉神的时代短暂在此重现。

    撒满尸骨的平原,向天卜问的祭司,鬼神群聚只为餐飨这盛大的血祭,高耸祭台上流血伏尸,人与牲畜共为祭品。

    青铜雕鸮杀得兴起,青铜羽毛蒙上一层血色光晕,反击的子弹打上去只一声金属脆响,连痕迹都留不下,反倒更激起它的凶性。

    闪着冷光的锋锐翅尖劈过,守卫眉骨以上被砍开,他并没有马上死去,手握战术手电胡乱地朝上舞了几下,惨白光芒中只见红红白白之物顺着残留的鼻梁下颚流下;

    青铜雕鸮粗壮的爪子摁住另一个举枪射击的守卫,当对方在极度恐惧中挣扎时,它垂头猛啄,剖腹取肠,随即仰头,尖喙上扯出血肉模糊的条状物。

    叶烟瞠目结舌,反应过来便摁着手腕纹身,恨不得把线条揪出来,“快让它停下来!”

    【为什么?】龙不解问道,【把他们都杀光了你不就能出去了吗?】

    叶烟:“我此行只取宝不杀人,更别提虐杀!”

    【可是他们想杀了你。如果不是小鸟出手,刚刚死的就是你了。】

    叶烟摇摇头,“为生存而搏命是一回事,但将弃战而逃敌人的脊椎骨和肠子扯出来是另一回事。”

    【真够麻烦的……】

    被叶烟用力敲了一记,龙才不情愿地说道:【就当你说的有道理。】

    叶烟手腕上的黑线缓缓蔓延,绕过满地尸体,蜿蜒攀爬至青铜雕鸮的巨爪,一阵微芒闪过,黑线倒拉着青铜雕鸮急速收回。

    在这一过程中,青铜雕鸮体形逐渐变小,直至变回圆滚滚的鸮形卣,最终落入叶烟手中。

    青铜鸮形卣亲热地在叶烟手心打了个滚,娇嗲地用喙反复擦蹭叶烟的手指,哼哼唧唧发出小鸡叫。

    叶烟乍着手,如同捧着一个火炭,心情复杂道:“别卖萌了,你身上都是血。”

    青铜鸮形卣器身上细密的雕刻纹理里沁满了血肉,尚未干涸的血液顺着雕纹缓缓向下流动,也许这才是它在千年前的真实模样。

    叶烟把青铜鸮形卣放在肩上,捡起西装拍拍灰,重新穿上身,拎起背包,转身朝暗道入口走去。

    【哎,方向反了!】

    “没反。”叶烟脚步不停,“现在城堡的守卫都集中在暗道出口了,城堡内部防备疏松,反而更有可能逃出去。”

    果然,城堡内几乎没有守卫,只有不明所以的宾客和侍从,不安的气氛在整座城堡中蔓延。

    皮开肉绽形容惨烈的守卫从暗道出口逃出,他们身上那巨大而狰狞的伤口和关于地道怪物的惊恐叙述,将城堡推向前所未有的混乱。

    不止一个宾客要求马上离开城堡,其中有一些人享有不亚于公爵的权势与财富,即使那个胆大妄为的小贼还没有被找到,但阿特斯公爵无法与这么多人同时为敌,一辆又一辆豪车开出去,城堡的封锁状态被从内突破,如同大坝溃堤,更多的人涌了出去。

    叶烟趁乱裹挟在人群中离开城堡。

    *****

    筋疲力尽回到落脚地,叶烟顾不上清理伤口,将西装和背包里的文物都一一取出,还好文物们都没有受损。

    拿到最后时,叶烟感觉手感不太对,她顿了一下,缓缓将圣母子像取出背包

    ——慈爱母亲哺育幼子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虎妈膝头卧熊儿,掌击娇臀显母爱。

    叶烟:…………

    叶烟抱头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怎么了?】

    龙霍然从叶烟的手腕上站起来,黑线左右移动作观望状。

    叶烟疯狂甩动手腕:“你干了什么?我好端端的雕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别晃你别晃,我头晕。怎么了,这雕塑不是挺好的吗?】

    叶烟抓狂:“这应该是圣母哺育圣子像!而不是什么圣母打屁股像!”

    【呃——】龙沉默了。

    “现在雕像变成这个样子,我要怎么解释——‘哦,不好意思,但这是世上仅存独一无二的圣母教儿像,是的,打屁股也是教儿’——简直是一场灾难!”

    【冷静些冷静些,可能只是出现了一点小问题。你放心,明天一定会恢复原状。目前可能只是有些卡顿,毕竟西方文物和东方玄学存在文化隔离。】

    【你懂,有些老旧型号偶尔会出现不适配的情况,就像诺基亚装安卓,硬件软件不匹配,调试一下就好。】

    叶烟半信半疑道:“你确定?你能保证明天一定会恢复原状?”

    龙斩钉截铁:【我保证!】

    然而,第二天,叶烟被一阵又一阵的吵闹声惊醒。

    一肚子起床气,叶烟用力掀开被子坐起,她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敢扰人清梦!但

    ——为什么她看到昨天带回来的文物们全部都在动?!

    汉代镶宝金虎伏低身体,慢慢潜行靠近不远处的古埃及蓝釉陶河马;

    黄金战车上的波斯人一手挥舞长矛,一手执鞭驱赶战马,红琥珀希腊小人拎着长袍逃得气喘吁吁;

    有着卷曲长角的狮鹫兽来通杯被绳子套住,疯狂地甩头挣扎,不远处一排非洲原始木雕小人嘿咻嘿咻地扯着绳子。

    圣子光屁股满屋子乱蹿,圣母拎着根玉琮在后面追,气得鬓发凌乱仪态全无。

    浮雕上的玛雅人扒着岩壁,好奇地探出脑袋左右观察,与叶烟对上眼神,脖子一缩躲回岩壁,色厉内荏地示威般举了举石刃。

    叶烟机械地躺回去,一把将被子拉过头顶,安详闭眼

    “我应该是还没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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