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病了。”于瑞道。
把柳棠送回房间，她又折返回来。
“无望的等待和看不到的希望耗费了她所有的心神，她却还不愿意放过自己，自虐一般让心底的伤口保持鲜血淋漓的模样。即便是机器长时间的磨损不修理也会出现问题，更何况是血肉之躯，老天爷不会特别眷顾她。七年前我隐约感觉到她不对劲，并没有放在心上，太容易共情的人演的角色都像是呕心沥血从心里抠出来的，我以为她只是暂时没出戏，便慢慢减少了她的工作安排，看着她逐渐开朗，谁能想到都是她演出来的呢？”
“直到半年前，我发觉她有轻生的倾向！”于瑞自嘲，“你永远猜不透一个顶级演员她的行为是真实还是虚假，我们相识了几十年照样把我瞒的滴水不漏。”
“你说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林画没想到猜测是真的，柳棠的死亡是自杀。
“我不知道。”于瑞苦笑，“柳棠很聪明，她的职业能让她假装自己是个健康人骗过测试，我根本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好转，或者严重到什么地步！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一个转身看到她留给我一具尸体！”
林画知道会！于瑞的担忧最后成了事实！
“你觉得我能改变她？”林画道。
“看到她连夜联系律师，我觉得你能。”于瑞眼里出现光彩和希翼:“丢失的女儿是心病，你就是心药。”
复健室里，林画按照医生的指示重复着枯燥的动作，一点点增加难度。
因为她躺在床上的时间不算太长，又有看护精心照顾，肢体上的恢复还算可以，行走不是问题，现在主要练习力量和精细动作。
窗户外有人影一闪而过，林画低着头没有发现。
手里握着的东西一个失神滚了出去，林画追了两步力不从心倒在了垫子上，旁边的护士观察记录并不上前。
林画喘了两口气，顺势趴在那里休息一下。
窗外的人影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看林画站起来有些吃力，才迟疑着迈步。
一双细长白皙仿若艺术品的手捡起地上的东西递给林画。
林画顺着手指抬头，对上柳棠看不出情绪的脸。
“谢谢。”林画接过，练习了两遍后，指着不远处的另一件器材，“可以麻烦你把那个递给我吗？”
柳棠看她一眼，拿了过来。
复健室有一面落地窗，视野开阔，大概是为了让复健的人有个好心情。靠墙的地方摆着椅子以便休息，柳棠表情淡淡坐在那里，望着窗外。
完成当天的进度，护士微笑着鼓励了她几句，拿着记录本离开，林画走过来坐到柳棠一桌之隔处，给手脚做舒缓放松的动作。
“疼吗？”
“嗯？”林画回神，看到柳棠盯着她的胳膊上的伤疤。
“我说不疼你肯定不信。”林画拉起袖子，手臂上伤疤触目惊心，她道:“受伤最严重的时候我昏迷了，等我醒过来最难受的阶段已经过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问的不是这些。”柳棠道。
“？”
“算了。”柳棠摇头，现在不管问什么都显得多余，林画经历过什么，遇到过哪些不开心，在遭遇过男朋友的背叛和家人的冷漠一个人醒来后什么样的心情，她一概不知，迟来的关心和安慰于事无补又虚伪，她现在知道了，糟心的生活也已经把林画打磨得足以保护自己了。
“我有一套房子转移到你名下了，那里环境不错，安保也负责，很适合休养，你出院后可以住在那里，不会有人去打扰。”柳棠换了个话题，并做好了拒绝的准备。
“好，我会考虑。”出乎柳棠的意料，林画爽快答应了。
“你找的那个律师能力不错，但对付地痞无赖没有经验，我给你介绍一个，让他们沟通。”柳棠没有掩盖自己调查了林画，一个陌生人找上门来，即便有血缘关系，也会查清楚来人的来龙去脉。
“行，我让孔翎和他联系。”
从这天开始，林画每天做复健时，柳棠都会出现，坐在窗前的位置看风景，有时会说上两句话，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沉默不语，直到出院。
徐诺开车来接林画，把人送到市中心一个价格和名字同样响亮的小区，忍不住啧啧称道，她和林画也算略有身家了，但要说买这里的房子还有些舍不得。
她没问林画和柳棠什么关系，也没问林画为什么选择住进这里，人都有秘密，只不过林画的多一些。
“居然连睡衣都准备了，这是拎包入住啊，真够体贴的。”采光超级好的大平层里装修温馨里透着小清新，徐诺参观一圈，流下羡慕的口水，发誓三年内也要拿下。
“你安心住下吧，工作室的事暂时不用操心。”林画醒来，徐诺顿时有了主心骨，做服装审美是关键，而审美这种东西对有些人来说是天赋，强求不来。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林画真诚道，三个月能做太多事了，但凡徐诺动下歪心思，她的情况都会比现在糟糕得多。
“爱情亲情都没了，我不能让你连友情也失去吧？”徐诺忍不住刻薄了一句。
“是是是，多谢你，让我知道我没全瞎。”林画毫不反驳，毕竟说的事实。
“却之不恭！”
“那谁要结婚了。”坐下喝茶，徐诺看似随意道。
“哦，祝他百年好合。”命运真是奇妙，兜兜转转该遇见的人总是会遇到，张威即将结婚的女朋友还是宋玉卉，这是什么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
“你真的一点不伤心了吧？不开心一定要说出来，我当你垃圾桶，你这身体外强中干经不起考验。”徐诺半信半疑，她相信林画的感情洁癖，但不相信她的心情没有波动，养了三个月的狗走丢了都会失落一下的。
“晏氏知道吧？”林画问，得到徐诺的点头后，平静地扔下一个炸.弹道:“我相中晏奕的侄子，晏氏投资部的晏迟了。”
徐诺以为自己听错了，要不就是林画发烧了，或者是昏迷中被人夺舍了，“你认识他？”
“医院见过两次。”
“你牛，我支持你，并恭喜你眼光有了质的飞跃。”徐诺竖起大拇指，她在商务酒会上见过晏迟，标准的才俊，且看着不太好接近。
徐诺欣慰，不管是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走出失恋最好的办法果然是开始新的感情，诚不欺我。
确定林画这里一切完善没有用到她的地方，徐诺准备离开，她开门看着气派宽敞可以打羽毛球的走廊道:“这个开发商真是不会体察民情，一梯两户的设计弄这么宽的走廊纯属浪费面积，花钱全买了公摊。”
身后的电梯门无声打开，晏迟刚好听到了完整的吐槽，也看到了倚在门口微笑的林画。
徐诺察觉身后有人，发现是晏迟微讶，看到他走到另一户门前用指纹开锁是震惊。
“这位女士的意见，我会转达给鄙公司的设计师们，不过有没有一种可能，本小区的业主追求的是舒适和方便。”晏迟关门前道，然后点头示意:“再见。”
“他什么意思？！”徐诺指着关闭的房门，“是不是说我山猪吃不了细糠，不懂有钱人的世界？”
“应该不是，你误会了。”林画忍笑，晏迟或许是正常解释，但徐诺的曲解也没毛病。
“你知道他住在这里？”徐诺眯眼，怀疑林画早有预谋。
“这个真不知道，纯属意外。”林画严词澄清，她看到晏迟比徐诺还要惊讶。
“我怎么有点不信？”
“请一定相信。”林画抱拳送徐诺离开。
这是晏氏开发的高档小区林画知道，晏迟住在这里且在柳棠房子的对面属实没想到。
站在阳台上，可以欣赏到城市里少见的星空，已经因为光害找不到几颗，也就愈发显得珍贵。
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梦里经历的也不是虚幻，林画伸出手，只抓住了一把空气。
虽然近水楼台，林画嘴上也说得豪迈，但其实拜小区注重隐私所致，除非她时刻盯着晏迟的房门，要不然两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几率还没有和门卫保安大。
掐指算算，所以林画搬进来快半个月了，却再也没有见过对面的邻居，让她怀疑那天晚上看到的是幻觉。
“明天她要去一个很喜欢的山庄住几天，我提前给你订房间。”于瑞在电话那头道。
林画按下免提，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去厨房把热好的牛奶拿出来，“你觉得这么做有用吗？我听你的，接受了她的照顾，除此之外，我并没有看到她有和我交流或接近的迹象。”
“有。”于瑞固执道，“她已经一年多没有说自己想去什么地方了，现在就是好的转变。”
“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自己过去。”林画道，她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和知道真相的柳棠主动接触，遂接受了于瑞的提议。
此时距离林画知道的柳棠自杀时间还有一个月，而按照于瑞观察，柳棠情绪平稳，作息规律，并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