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打开装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里面占了大半位置的是他妈让他带给晏迟的各种吃的，他自己的私人用品可怜地挤在一个小角落，明晃晃向他控诉何谓厚此薄彼和偏心。
拨通晏迟的电话，王斌半躺在沙发上懒散地道：“我妈给你带的特产，空了自己来拿。”
“你回来了？”晏迟已经泡在实验室里一天一夜了，闭眼捏捏鼻梁缓解疲惫，问道：“舅舅舅妈怎么样？”
“能吃能睡老样子，被你给他们买的东西哄得心花怒放，嫌弃我这个儿子是捡来的，听了半个月的唠叨。”王斌道。
“一直没有时间去看他们，只能在这些东西上尽孝心了。”
“啧，知道你是大忙人。”
两人闲聊了几句，王斌突然想起来道：“我妈问起你的感情生活，我告诉她你有女朋友了，提前给你说一声，万一她问起来你有个心理准备。”
“是你被催婚拿我当挡箭牌吧？”晏迟无语，“舅妈知道我有女朋友后，会更着急逼着你找，你这算盘打错地方了。”
“管他呢，能躲一时算一时，先过初一再管十五。”王斌死猪不怕开水烫，催就催吧，他还能去大街上现拉一个女朋友咋的，“我还没见过你女朋友呢，突然就结束单身了，对象跟从天上掉下来似的，我挺好奇，什么时候介绍我们认识？话说你们应该没分手呢吧？”
“不好意思，我们好着呢，感情这种事你一个孤家寡人是不会明白的。”晏迟道。
“约个时间，我一定要见见是何方神圣收了你这孽畜。”王斌被刺激得不轻，说好谁先脱单谁是狗，结果狗粮递到了他嘴边，差点把他噎死。
“我这两天都行，不过得问问女朋友的时间，毕竟不像你是一个人，我们要互相迁就。”晏迟叹气为难道。
“滚吧！”王斌二话不说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暖气开得适宜，林画一只手在文件上翻页一手滑开收到信息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文字让林画右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从上到下把内容全部看完，随手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没完成的工作。
内线电话亮了，前台的声音传来：“林总，一位女士找您，没有预约，说是您的旧识。”
林画意外，按照她刚收到的信息推测，旧识们现在应该还在路上，没有这么快出现在她面前才对，而且也不应该是一个人。
“叫什么名字？”林画审视着又一份文件，确定没问题，在上面签字。
“林芳，双木林，芳草的芳。”
“咔嚓！”用力过猛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重重的痕迹。
“让她稍等，我现在下去。”
电梯门无声滑开，林画一眼看到站在大厅里的年轻女孩。
“林总。”前台道：“就是这位女士找您。”
女孩转身，对上林画的视线，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像是突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你—？”林芳在家过春节时，无意中听到了林画养父母要来找她的消息，凭着对这家人的了解，她下意识的念头不是林画终于找到了，而是这对夫妻又想在林画身上得到什么，林娇得意的嘴脸更清楚证明，林画的现状一定超出预料的非常好，才会让他们如此迫不及待。
脑子一热，从林娇那里得到了林画公司的地址后，丝毫没有耽搁就赶了过来，等到她站在前台大厅，被一声林总激得理智重新回了来，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太想当然了。
林总啊！
面前的人已经不是五年前任人宰割的小姑娘了，她不过是个少年玩伴，林画当初选择一走了之不再和任何人联系，埋葬的过往里当然也包括了她，她理所应当认为林画不愿意见那家人，跑来提醒她要小心，却忘了她或许同样在不想见的那些人里面。
“抱歉，我来得太唐突了。”林芳看看眼神好奇望着她的前台和大厅里不时路过跟林画打招呼的男女们，重新组织语言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路过顺便看看你。”
看到她出现，不用说什么，以林画的聪慧应该就能猜到原因，或许再仔细看看，还能从林画眼里找到防备和抵触，林芳自嘲。
“没有别的事，我先告辞了，再见—”林芳没说完的话被一个紧紧的拥抱给噎了回去，紧扣在背上的双手让她迟疑一下，回抱住林画。
林画办公室，助理送进来两杯咖啡后，轻轻关上门。
一阵沉默中，林画开口道：“你最近应该正忙着毕业实习的事吧？怎么会在家待这么长时间？”
“我妈最近身体不舒服，在家多陪陪她。”林画问得太随意，让林芳有种两个人并没有分开五年的错觉，林芳想着林画大概是根据时间推算出来她在实习的。
林画记得林芳母亲身体一直不错，偶尔有些小毛病没什么大碍。
“在H大怎么样？学了四年的专业是你喜欢的吗？”林画把咖啡递到林芳冰凉的手里，微笑。
“没什么喜不喜欢，你知道我对数字向来天赋一般。”林芳握紧杯子，手心贴着微烫的杯壁带来轻麻轻痒的触感。
“我以为你的梦想是画漫画。”林画道。
攥在手里的咖啡晃出一圈涟漪，林芳抽出一张纸巾，擦着手背溅上的液体，慢慢道：“我高三填志愿的时候跟家里大吵了一回，不愿意听从父母的安排，又不确定坚持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对的，那段时间我哥我姐轮番劝我，说父母都是为我好，说他们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都多，说我一个女孩子学个安稳的专业以后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这样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
“我本来已经快要被说服了，作为村里第一个能考出去的女孩子，干什么要学父母听都没听过的专业，毕业后做个老师当个公务员才是他们最期盼的。”
“就在这时候，我收到了一封信。”林芳盯着面前带着笑意的人，不错过林画的任何表情，“信里分析了我分数线能达到的各个学校的利弊，特别是我正在犹豫和迷茫的志愿，写得非常详细，是小县城里的负责报考学校的老师们都做不到的专业，我当时脑子一热，没弄明白这封奇怪的信是从哪冒出来的，咬牙背着父母改了志愿，事后虽然免不了一顿臭骂，但木已成舟，他们也只能认了。”
“后来我几次想查到寄件人都没有结果，只根据邮戳知道是H市寄出的，我当时一个从没离开过家的高三生，不可能认识外面的什么人，过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全当是别人寄错了信，阴差阳错帮了我。”
“林画，你知道这封从H市寄出的信是谁写给我的吗？”林芳看着林画问道。
林芳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些荒诞，可还是问出来了。
林画笑了，她从林芳手里拿过纸巾扔进垃圾桶，道：“说什么自己天赋一般不就是在试探我？你学什么漫画啊，去做侦探多好。”
悬而未解的事情终于得到了答案，林芳觉得大概是最近几天没有休息好，眼睛被咖啡的热气熏得有些酸疼。
“我才不是什么侦探，我要真像你说的聪明，怎么会没有看出来你一直想要离开，不，我应该早点帮你离开的，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一家人，凭什么让我们画儿小小年纪一个人背井离乡？”不管家里的人怎么说，林芳始终坚信林画一定在外面活得好好的，这种坚定里有一大部分是愧疚在支撑。
林芳自认是林画最亲近的人，没有察觉到林画的心思就算了，也没在林画离开时帮上任何忙。
特别是在收到这封信时，直觉告诉她是林画，理智提醒她林画就此离开或许不是坏事，当时恰逢派出所的人最后一次上门询问，林芳既害怕她的隐瞒会让林画遭遇不测，又担心说出来让终于离开的林画重回牢宠，惴惴不安左右煎熬咬着被子痛哭了一夜，把这件事埋在了心里谁也没说。
林画和她不一样，不能用她的想法去揣测林画的生活，林芳一直记得母亲告诉她的这句话。
“我早应该看出来的。在收到信我就应该过来找你的。”林芳尝到了咸涩的味道，才察觉到自己哭了，深吸一口气低头擦去痕迹不想让林画看到，事隔几年重提旧事，矫情又显得无能。
林画叹气，林芳这爱自责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前世，林芳发现张威不是良人时，一边怒骂他负心薄幸，一边安慰林画两条腿的男人到处是，一边又埋怨自己识人不清，没能替林画认清张威的真面目。
林画抱住林芳，轻声道：“我过得很好，前所未有的好，谢谢你替我隐瞒。”
“真的很好？没有骗我？”林芳吸吸鼻子。
“我现在可是公司老板，有车有房有钱。”林画扬眉。
“也有男朋友？”林芳下意识问，“让你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的男朋友？”
林画失笑，这莫不是林芳的执念。
“有。”林画擦去林芳又流下来的眼泪，认真道：“一个对我很好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