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

    十块钱成了她的原罪,时时被崔秀芝挂在嘴边,为此,林画满十六岁可以办理身份证,跟着南下的人一起打工时,崔秀芝硬是没让她去,她的原话是:“小时偷针,大了偷金。小小年纪都敢昧钱,现在翅膀硬了,去到外面天高皇帝远,怕是连回来也不回来了。”

    崔秀芝既想让林画外出挣钱,又怕出去后她控制不了,索性放在身边,准备找个合适的人把林画嫁了,捞笔彩礼钱翻盖家里的房子。

    直到十八岁,考上高中的张威用一根剁掉的小拇指逼着父母上门提亲,崔秀芝开心收下彩礼,满意地给林画上了户口,办了身份证。

    两家商定等张威高中毕业再结婚,在此之前,林画就在张威上学的县城找个工作陪读,顺便照顾他。

    两家的父母都没有想到林画这个陪读太过称职,不抱希望的张威居然考了个不错的大学。这么光宗耀祖的事情当然要继续读下去,更何况学费什么的还都是林画挣来的。

    婚期也顺理成章的推到了大学毕业、研究生毕业,乃至张威非常俗套的被领导的女儿相中。

    两家人瞒着林画商量好,张威和新婚的妻子住在城里,城里的闺女娇气,让林画回老家伺候父母和公婆,张威一年抽空回来一趟看看就行。

    “要是贤惠听话,就给她个孩子,最好是个闺女,我金孙子还得城里的媳妇儿生,那才聪明。”这是张威的父母说的话。

    “女人一辈子活的不就是男人和孩子,画儿能跟着张威,我这脸上也有光,到时候给你家生了娇孙女,我去伺候月子。”这是崔秀芝拿到张威送上门的钱后说的话。

    “我还是很喜欢画儿的,毕竟她为我付出这么多。只是我现在外面大城市工作,画儿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跟我不匹配了,带她出门应酬什么的也不合适,但我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以后我不让她工作,只要在老家帮我照顾父母就行,我养她一辈子。”这是跟林画一起长大,亲手把他一点点推到事业有成位置上的男人说的话。

    说话的这些人并不知道,他们嘴里高攀的林画那时已经在张威拼命想留下的城市里有了不菲身家,张威想要出人头地根本不需要去费尽心思讨好领导,林画原本已经打算把一切双手奉上。

    从进入腊月开始,镇上办理年货的人就从早到晚络绎不绝没有断过,到了中旬,放了寒假的孩子们更是满大街的跑。

    林芳大姐的婚礼定在腊月二十二,二大娘忙得脚不沾地置办各种嫁妆,给林小莲做新衣时,也给林芳做了两身,留着过年和送亲时穿。

    到店里做衣服时,李雪英对王秋灵笑道:“ 我替画儿给你告个假,喜日子那天我要借走送闺女出嫁,你可别不准。”

    王秋灵满口答应,她一直觉得林画整天闷在店里,闲了也不知道出去转,趁这机会透透气挺好。

    林芳的尺寸是林画在量,要做衣服的面料也是在林画的指点下缠着李雪英买的,她悄悄道:“画儿,我里面不想穿棉袄,你把尺寸做小点,别做得又胖又大。”

    林画会意点头,也压低了声音道:“我在杂志上看到一个款式特别适合你,就照着那个做。”

    林芳对林画向来信任,闻言根本没想杂志上的衣服是不是林画一个刚学做衣服半年不到的人能做出来的,就兴奋道:“你眼光好,听你的。”

    腊月二十一下午,林画就回村了,没有回家,直接去了林芳家。

    胡同口站着不少帮忙的人,林建国和崔秀芝都在里面,看到林画让她赶紧进去。

    林小莲的婆家很满意这个儿媳妇,给足了体面,不仅该有的都有了,还特意到县城买了三金,羡煞了周围的小媳妇们和待嫁的小闺女,林画进屋时就看到林芳正拿着她姐的金项链对着镜子在自己脖子上比划。

    “画儿,快来看,金的哎,真好看。”林芳从镜子里看到林画招手道,“还有耳环和手链。”

    “小莲姐。”林画打个招呼,走到林芳跟前,点头道:“嗯,好看。”

    “以后我结婚时也要买。”林芳说完,想起来赶紧在林画面前转了一圈,开心道:“画儿,这就是你说的杂志上的衣服吧,太好看了。”

    不同于现在女孩子的衣服要么花花绿绿,不然就是老气横秋,林芳穿的是一身格子装,每个格子之间都仔细拼结到了一起,没有出现错格,修身的剪裁又在里面缝了一层薄薄的丝棉,保暖又舒适,这个天气打底穿个毛衣刚刚好。

    领口做成了娃娃领,镶了一圈黑边,中间别了一个蝴蝶结,林芳把头发高高扎起来,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甜美又稳重,让人眼前一亮。

    “这衣服是画儿做的?”林小莲惊讶,她在县城都没看到类似款式的衣服。

    “杂志上看的款式,让店里老板娘做的。”林画不好意思道。

    “没想到咱街上居然有这么手巧的店。”林小莲点头道。

    林芳疑惑,画儿明明说是她做,怎么变成老板娘了?

    晚上,依照习俗,她们两个要陪着林小莲。

    第二天,天不亮林小莲的准丈夫就来接她去镇上盘头化妆,然后再把她送回来,自己匆匆赶回去,等着送亲的队伍上门。

    王斌百无聊赖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嗑瓜子等着喜宴开始,他爹太忙走不开,大喜的日子礼要随人又要到,他是真不想来。

    听到鞭炮声响起,知道新娘子终于到了,他踢踢旁边的人,问道:“少爷,你暑假刚来过,才隔几个月又来,这穷乡僻壤比你那大城市好吗?”

    晏迟懒懒抬头,“我过来给你的游戏机更新换代。”

    王斌嗤笑一声,他们两个同岁,晏迟比他小两个月,之前十几年没见过几回面,但凡见面回回都要掐,这个暑假居然和平共处也算奇迹。

    王斌归结于游戏机的功劳。

    “明年要高考了,想好报哪个大学了吗?”王斌看在游戏机的份上,觉得有必要和这个表弟打好关系。

    “Z大的医学院。”晏迟道。

    王斌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居然得到了答案,愣了一下想说怎么改了,注意力被两个手拉手走过的女生转移了。

    “这小姑娘跟你一样从城里来的吧,穿的真洋气。”王斌道。

    晏迟的视线从另一个女生身上收回,随意应了声。

    ——

    两年,七百三十多个日夜,无声流过的光阴,让地里的庄稼收割四茬,让老人额头的皱纹再添上几根。

    很多东西看似一成不变,却也在悄悄改变,比如说镇上的服装店不知不觉多了几家,与此同时,裁缝店的生意在慢慢变差。

    比如,南下打工成了人们口中提起频率变多的词,逢年过节开始打听哪里的工资高,哪里适合自家孩子去。

    比如,有媒人开始踩林画家的门槛。

    长得齐整能说会道,又有手艺不愁吃喝,这样的小闺女是当儿媳妇的最佳人选,养女的身份会劝退一些人,但也有些人不计较。

    王秋灵的店里做了整改,楼下的店面一半挂满了批发来的成衣,一半还是和以前一样用来裁布量体。

    一开始的时候,王秋灵不愿意卖成衣,觉得衣服不是太贵就是质量太差,不如量身定做穿的舒服,可是禁不起林画三天两头敲边鼓,慢慢就心动了,卖成衣可比做衣服轻松多了,卖开了挣的钱也会更多,而且她确实感觉来做衣服的年轻人越来越少。

    送走一个只看不买的婶子,林画随手整理有些凌乱的衣架,一直站在柜台后面的王秋灵带着几分揶揄道:“画儿,刚刚那人不像是看衣服,倒像是来看人的。”

    近两个月,时不时有些婶子大娘打着买衣服的名义来行相人的事实,林画知道已经有人上门试探了崔秀芝的想法。

    “灵姨,你这是嫌我做的不好,想打发我走了吧?”林画从袋子里掏出一件上衣穿到空了的模特身上。

    “我可舍不得,咱街上谁不知道你能干,有你在店里里里外外全都不用我操心。”王秋灵叹气:“要说你还不到十七,这时候讲嫁人的确是太早了点。”

    要是她闺女,她是绝对不答应这个年龄出嫁的,只是她一个外人,能说的终究有限。

    据王秋灵所知,街上有几家一直盯着林画,想把她娶回家帮着照顾生意,她不舍归不舍,如果阻止不了,也真心希望林画能找个好人家。

    门又被推开,进来的是刘江,他长高了几分,二十初头的年纪看着成熟稳重,现在他家店里除了冷饮,还试着存了些冷冻食品,大部分的事都是他负责,刘长胜也就只管收个钱,和邻里乡亲喝茶下棋。

    他先给王秋灵打个招呼,然后把手里提着的水果熟捻地递过去道:“我去城里进货,看到从外地运回来的葡萄,又大又甜,给王姨送点您尝尝。”

    王秋灵只是笑并不接,道:“你三天两头往我店里送东西,无功不受禄,这水果我吃得不安心啊。”

    刘江把水果放到桌子上,熟练客套道:“王姨说的哪里话,您是长辈,给您送东西是应该的。”

    说完,也不坐下,像往常一样推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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