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
事情发展到现在更不想回去了。
瑾安问祝沅晞：“我们如今还在羏国？”这屋子里的摆设她没见过，看着也不像之前住过的府邸。
祝沅晞看了她好一会儿，把瑾安看得忍不住移开视线时才点头。
“这一仗我们胜了，大军已经拔营回去了。你之前突然昏过去，状况不好不易长途跋涉，再则也没人敢动你，就先在这边治着。等你好些再回去。”
“沈……”瑾安觉得如果沈怀铮没si，此刻在她身边的一定会是他，但还是不si心要确认一下。
祝沅晞有些不耐烦，直接打断她，语气淡漠，不想多谈：“si了。”
瑾安的胸口好像空了一块，没由来的不舒服。沈怀铮的si再一次被证实了，瑾安没办法再自欺欺人。确实如那个假的沈怀铮所说，si了真的便什么也不剩了。
她难过之余又不免感慨，大军胜了，但沈怀铮这个把胜利带回来的人却离开了，也不知道沈良将军怎么样了。为了这一仗的胜利，为了一国暂时的安全，又有多少人失去至亲至爱了呢……
祝沅晞见瑾安神色黯然，知道她还在想那个已经si了的沈怀铮。
这些日子他从瑾安身边的医女那里听了不少他们二人的事。
还有那个马桂。见领到旨前来羏国接瑾安的人是自己之后，si活也不肯随军回京。说什么要护着长公主和韩王，护送他们回京好将功折罪。
马桂那吃惊又如临大敌的表情他到现在还记得。以为自己会和一个si人争吗？
可笑至极。si了还有什么好争的。
他调整了一下坐着的姿势，稳住心神，不让瑾安再继续想那个人：“我正巧在附近，接到消息就来了。”
祝沅晞见瑾安的双眼染上了猜疑之色，便知道她是在琢磨自己刚说出口的话了。
意料之中的反应罢了，不过因这神色是猜疑，他对瑾安的表现谈不上多么愉快。
一个si人，呵。
瑾安确实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正巧在附近？
那未免也太巧了吧。
瑾安估计了下时日，就算祝沅晞在羏国附近，书信从羏国到京城再到祝沅晞手中，这一来一回的，跑si几匹马也没这么快吧？
算了，随他怎么说，他就算这一世又当了皇帝，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瑾安又问：“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你还怕我对你怎么样不成？”
祝沅晞的得意转瞬即逝，他冷笑了一下：“连城、羏国、军营，你都敢孤身一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这一路上游山玩水，殿下可尽兴了？”
他知道现在瑾安刚醒，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更不该用这种语气和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说话，但他就是忍不住，也不想忍了。
她那么惦记沈怀铮，醒了还没说几句话便要绕到他身上，就连在梦里都念叨着他的名字，却这么想自己！这不公平。
祝沅晞神色阴沉，眼神中流露出的受伤之意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盯着瑾安，言语间的嘲讽不知道是在指向谁：“殿下这一路见了多少素昧平生之人，和她们形同莫逆，眼下反倒防备起我来了？”
瑾安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了。我只不过平常一问，他说这么多不相干的做什么？
但她也被这一长串阴阳怪气的话砸得冒出火气来：“我刚醒！你——”
话已出口，听着倒有些委屈。瑾安忙提高了嗓门：“你就这么说我！我怕你？我为什么要怕你，我连si人都见过！我还怕你一个大活人？！”
她一口气说完就开始咳嗽起来。瑾安按住火燎燎疼的胸口，双眼通红，鼻尖发酸
见过si人？她怎么会见过si人？
想来是那个姓沈的没保护好瑾安了。这部分的事情倒是没听医女说起过。祝沅晞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现在不是问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可他也不想让瑾安再回忆起这段不好的经历。不知道那个马桂是否清楚，改日问他便是。
祝沅晞缓和下来，再次把温水递到瑾安面前：“好了，是我不对。别哭了。”
“我才没有！”瑾安扭过头，用手背狠狠地擦过眼睛，“你看，我没哭！”
那没有多少血色的手背上明明有水痕。祝沅晞看着睁眼说瞎话的瑾安，也不拆穿她，轻轻握住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才刚醒，精气神就这么好。”
祝沅晞用指腹擦去瑾安眼角的泪：“好好躺着，我去把那个医女叫来。这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你可安心了？”
他是想过放手的，也确实那么做了。可谁让沈怀铮si了呢。他不是没给过时间和选择的权利。
所以瑾安的一世周全，还是由他来护着吧。
天意如此。
……
祝沅晞走了之后，瑾安整个人都被抽走了气力一般，软塌塌地倚在垫子上。
如果没有祝沅晞和她吵起来，她都不知道要在回忆里陷多久才能出来。看他那副样子一定是照顾自己好多天了，怎么就和他吵起来了呢。
明明应该谢谢他才是。
瑾安叹气。看着陌生的桌椅出神。
此时她已经提不起劲头去想任何事情了，但那念头却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根本不受控制。
在识海中见到的一切，混乱地浮现，它们闪着扭曲的光，交织在一起。瑾安的头也跟着一阵一阵地痛，好像戴了孙猴子的金箍，又被唐僧没完没了地念咒一样。
瑾安呻-吟出声。她慢慢地滑下去，咬着被子的一角，把自己埋进干燥的棉布之中。
别想了！别再想了！我不想知道这些！至少不要是现在！我不想再回忆起来了！
为什么会这么疼。
瑾安恨不得去撞墙止痛。很快被子就被她的汗打湿了。
祝沅晞回来时见到的就是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瑾安。
他轻轻拍了拍被子，告诉瑾安他回来了，又俯下身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就见瑾安从被子里探出一张粉嫩嫩的小脸来：“头疼。”
祝沅晞见她泪眼汪汪，心都要化了似的。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示弱。
“那个医女在煎药，等药煎好她就过来了。到时再让她给你瞧瞧。”他坐到一边，伸出手搭在瑾安的头上，“我先给你按按吧。”
那双手靠过来的时候，带来一阵竹子的清香，瑾安绷紧了身体，但在祝沅晞的手碰到自己的那一瞬间还是没忍住颤了一下。
她压下心底的别扭，微微扬起头：“祝沅晞，谢谢你能过来。”
后者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趁机说些别的。
又过了一会儿。
祝沅晞问：“感觉好些了吗？”
瑾安回应的声音很小，头也歪到一边，已经被祝沅晞轻柔的手法按得有些想睡了。
室外有风声，寒意被隔挡在外。两人就这么一个按着，一个躺着，意外地和谐。
女医看着二人映在屏风上的影子，不忍去破坏这份宁静。
很难把此时温柔似水的翩翩君子和彼时刚到羏国的祝沅晞联系在一起呢。
想起那张艳丽又杀气冲天的脸，女医打了个激灵。没想到当初扬言要他们陪葬的男人也有这样的一面。
这姑娘到底怎么把他招惹来的？女医对他们之间的事情很是好奇，但祝沅晞不会讲给她，她也不敢问。现下终于可以听到了。
至于沈怀铮，她只能说有些可惜。之前女医觉得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现在又觉得祝沅晞也不错。阴险狡诈狠毒的商人和纯洁善良娇弱“鲜花”的故事难道不好看吗？
收回思绪，女医故意弄了点动静出来。还是进去吧，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她磨磨蹭蹭地走到床边，放轻声音：“我……没打扰你们吧。”
瑾安透着刚睡醒的迷茫，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来人是谁。“女医！”她坐起来，“这些日子多谢你了。”
“没什么，倒是你当时真的是把我吓得不轻。”女医笑道，“等你好了，可一定要请我去最好的酒楼吃上一顿！”
“这是自然。”
瑾安明快的神色被祝沅晞尽收眼底，他眉头微皱，对女医的行为有所不满。这人过于聒噪，未免她日后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出去，还是解决了比较好。
虽然瑾安看上去有些在意她，但这种隐患还是留不得。不能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大启的长公主曾在军营中待过一段时日。
他拿过盛了药汤的碗：“先喝药，再叙旧吧。”
瑾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扭头去喝祝沅晞喂给她的药。
女医耸了耸肩，对祝沅晞的举动习以为常。除了换衣沐浴送药，其他时间祝沅晞都不让她靠近这屋子的。
见瑾安苦兮兮地，祝沅晞喂一勺，她便喝一口，女医暗叹，如此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就这般被心比海深的男人拿捏得死死的。
女医还是不够了解她们。
瑾安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顺着祝沅晞，想快些喝完，可药实在太苦了。
她想和女医说说话，缓一缓这苦意，刚一抬头便被女医的怪表情逗笑，不小心就呛到了。
祝沅晞拍了拍她背：“好好喝药。”说完又瞥了女医一眼。
女医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人不会是连姑娘的醋也要吃吧？
她开始没话找话：“嗯……其实，这些日子也多亏他照顾着你呢。你不知道，他没日没夜地守着你，几乎事事亲为呢，不论是给你的粥啊，还是药啊，都要先尝过才喂你。那小心地，连我都跟着怀疑会不会有人要给你下毒了。”
瑾安脸越听脸越红，拿起碗把药一饮而尽。
祝沅晞则一脸云淡风轻，对这“夸奖”毫不在意的样子。他盯着恢复血色的瑾安，眼睛眯起，闪着狡黠的光：“喝这么急。”
又拿了帕子擦拭瑾安沾上药汁的嘴角：“这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做完这些之后，他把空碗放到桌上，经过女医时轻飘飘地看了她。
女医松了一口气，又觉得不对劲。
奇怪，她这么讨好祝沅晞做什么。女医摸了摸发凉的脖子，他是个商人，而她治病救人，完全不会有交集，怕他作甚？
唉，管他呢！
女医又讲了些祝沅晞口中的“小事”，最后把问题引向她最想知道的那个——
“他这么对你，我都有些好奇你们的关系了。该不会他也是你的相好吧？”
瑾安简直比木鸡还要呆了。
她若想知道，好歹也等祝沅晞不在，只剩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再问呀。
她偷偷看向祝沅晞……
这人怎么会一脸期待？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见瑾安不回答，女医笑道：“大启的女子都像你这样吗？说说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正好也在这里，如此，你就不能诓骗我了吧？”
“哦？她在这种事情上骗过你？”祝沅晞看着瑾安问女医。
“这么说倒也不对，是我说错了。那时是她还不明白自己的喜欢，不是骗我。”女医说的当然是沈怀铮，但她不觉得此时提起这事有什么不对。
既然si了，那当然是要去找下一个了。何况瑾安都不用找，下一个人自己就出现了。和祝沅晞在一起，瑾安也能快些走出失去爱人的伤痛。
瑾安听着女医的话有些不适，她刚明确了自己的心意，意中人便si了。女医知道这一切，现在又说出这样一番话，瑾安不知道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但她终究也没多说什么。
心悦沈怀铮的人是她又不是女医，而且嘴长在女医身上，天底下也没有什么道理，让她必须对此事避而不谈。
就像女医不了解她的想法一样，她也不了解女医。更何况二人一个生于大启，一个长在羏国，许是这边的女子……
瑾安的肩上传来暖意。
只见祝沅晞一改方才的态度，不再作壁上观。
祝沅晞安抚地拍了拍瑾安的肩：“我是她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