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那天女医和瑾安分析了好一阵子,瑾安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自己应该可能就是喜欢沈怀铮的。哪怕不是喜欢,也是有好感,属意于他的。

    只不过因为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她有些不确定这份感情。虽说自己之前一直惦记着报恩,但被他拒绝还坚持了好一阵子,似乎也不太符合一个人对恩人的那种情感。

    但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她便没法不去想沈怀铮一直拒绝自己的事。尽管他最近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但也并不能说明他也是喜欢自己的。至于他和女医说的什么要娶她的话,那自然就是乱说的。

    她更盼着沈怀铮回来了。

    说也奇怪,这期间竟然一直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传回来。女医来了几次,说的也都是大启军队获胜,但杳国还在抵抗,战事没有结束这样的话。

    她想知道沈怀铮个人的情况,却始终不得而知。

    又几日过去,瑾安竟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

    瑾安看着在原地蹦跶的鸽子,一时无话。两军对垒,她实在无法想象这鸽子是怎么从前线飞到后方的。

    比鸽子能把信传回来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信是沈怀铮写给她的。

    不过也是,除了沈怀铮,好像也没旁的人会写信给她了。

    可能是怕被有心人截下,信上只有“铮安”二字。除了他的名字,就是瑾安的,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嗯,这看起来倒也像是沈怀铮在报平安。

    瑾安的心里一时间被一种陌生的情绪填满,她把信妥帖收好,贴身放着,转而去看还在门口不肯离去的信鸽。

    是要拿了回信才会飞走吗?瑾安不知写什么好,便拿了张纸,在上面画了一朵小花。

    她隐约记得有这样的诗句“葵藿倾太阳,物性固难夺。”“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她所想表达的个中意思,真是既希望沈怀铮看得懂,又希望沈怀铮猜不出。

    瑾安的脸又开始发烫了,她想了想还是把沈怀铮的信放在了更好的地方——一个小匣子里,那里放着她娘唯一留下的金钏,她一直随身带着。

    说起来这金钏还是沈怀铮寻回的。不为过的说,是沈怀铮让她知道了自己的根在哪里。

    如果没有牵绊,就会一直感到无依无靠,和这个人世间没有深刻的联系,随时都可以离去。如今父母不在,所谓的亲人更是在宫廷这个漩涡中,她已经知道那亲情并不纯粹,所以,沈怀铮可以做自己的牵绊吗?

    也许可以一试。瑾安觉得这值得自己再试一试。

    女医也建议她直接说明白,问清楚。这样对大家都好。

    好吧,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等沈怀铮凯旋。到那时,如果他感到为难,就继续保持“君臣”的关系,如果他喜欢自己,却又感到为难,自己完全可以扫清他所为难的。

    就比如,“皇室不得与官员结亲”这一条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她不想像二姐延瑞一样。她的二姐夫仕途中止了,但沈怀铮不可以。沈家只有他一个儿子,而且大启也不能失去一个优秀的将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个道理瑾安还是明白的,所以只要自己不再是所谓的长公主,一切问题便不再是问题。

    也许,自己很快就要有个家了。瑾安开心地想着。

    闲来无事,她想了很多种可能,甚至想到了,若二人真在一起,之后的生活,大到要住什么样的园子,小到要在屋子里放什么摆件。而且不考虑沈怀铮的俸禄,自己也可以开酒楼,赚银子。

    她也想了二人若是起了争执要怎么办。

    她好的坏的都想了。唯独没想到沈怀铮会死。

    沈怀铮死了。

    他是真的死了。不是自己瞎猜,是他的好友,同他一起作战的马桂带回来的消息。

    知道消息的那日,女医来找她闲聊,正聊到沈怀铮会不会同她吵架,沈良将军知道会作何反应。

    马桂顾不得其他,冲进园子就开始大喊“殿下”。

    瑾安隐约听到声音,刚要出门看个究竟,就见到马桂脸上染血,不管不顾地说出那句“沈怀铮死了”。

    瑾安的耳朵突然嗡鸣,她两腿一软,还好女医在一旁撑住了她。

    她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碾压着,很疼。瑾安想问个明白,张口后声音哑在嗓子里,先出来的却是一口鲜血。

    “你!你快坐下!”女医见瑾安的脸顷刻间没了血色,又吐出血来,要扶着她坐下。

    瑾安下意识地想抬手擦擦嘴,可胳膊还没抬起来,便眼前一黑,什么也听不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意识回笼,感觉自己飘荡在虚空中,到处是粘稠的灰色。

    然后瑾安便看到了一些不敢相信,但似乎真的发生过的事情。

    那些事情太刺眼了,那些痛觉太深刻了。

    她看见自己坐在软轿里,眨眼间到了厢房,一个陌生男子坐在一旁,挑了她的盖头,接下来身影一转,她和沈怀铮在宴上叙旧,紧跟着永福指着自己,不知在骂些什么。

    又变成她同永福几人去寺庙祈福,沈怀铮在前面骑马,她和“相公”还有永福坐在轿子里。

    颠簸的感觉如此真实,摔下山崖的感觉也如此真实。

    她感觉自己在坠落,同时又看见自己穿着大红的嫁衣,跟着沈怀铮的军队来到大启和羏国的交界处。

    他们在休整,她跑到溪边拨弄水,然后沈怀铮出现在她的身后,他说:“殿下,臣迫不得已,要用你来祭旗了。”

    她还不懂祭旗是什么意思,就看见银光一闪,自己的血溅在了草地上。冰凉干净的溪水也被自己滚烫的鲜血染红,然后沈怀铮抱着自己还没凉透的尸体,走到大军前。

    “杳国的奸细偷袭了我们的营地,他们杀了长公主,我们要为殿下报仇!”

    一时间,士兵们举枪拿箭,高呼着,声音仿佛穿透了灵魂。

    还没等瑾安觉得荒唐,更加荒唐的场面出现了。

    仍是沈怀铮,仍是军营里,他在营帐中递给瑾安一柄剑。“剑斩君子,殿下就用此剑了断吧。”

    而她,那个时候的瑾安竟然真的接过剑,走到大军前说了什么,然后挥剑自刎而死。

    ……

    一个个故事仍在重复上演。远没有结束。

    瑾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抽空了,同时还有些想吐。

    远处一个模糊的影子渐渐凝出了真正的容貌,沈怀铮——确切地说是少年时期的沈怀铮——出现在了瑾安面前。

    她觉得熟悉,不是上辈子那种熟悉,这个沈怀铮,更像是自己在连城遇见的那个,最后为了救自己而死去,尸体离奇消失的“沈怀铮”。

    “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面。”那个“沈怀铮”开口道。

    瑾安走向他:“所以我是死了吗?”

    “还没有。”

    “沈怀铮”见瑾安并没有很亲近地走过来,而是停在了一个不远不近,自己碰不到她的位置。祂叹了口气:“你都看到了?”

    “吾很抱歉,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些全部,都是你的前世。”

    瑾安声音颤抖,她不愿相信那是自己经历过的:“所以这辈子,我还是会被沈怀铮杀死吗?”

    “不,”瑾安意识到不对之处,“我不是每次都被他杀死,我,我上辈子,是被永福害死的。”

    “既然你都看到了,吾也不妨告诉你,你上辈子若是没遇见沈怀铮,若是沈怀铮没送你出嫁,没帮你逃跑,你也不用死。”

    “永福在你逃跑的路上劫杀你,若你不跑,而是嫁人,就不会死。”

    “所以沈怀铮,还是间接地害死了你。准确地说,你每一世,都是因他而死。”

    “还是不愿意相信吗?越是残酷,越是现实。你应该明白的。”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瑾安腿软,还是强装镇定:“那么,你是谁?”

    祂没有直接回答瑾安的问题,而是说:“吾是来帮他一把,助他和你走向一个完满结局的人。”

    “助他?你如何助他?”

    “沈怀铮”的声音有些冰冷,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真相:“是的。吾来助他。你们不能再像之前一样了,不然这个轮回永远不会结束,大家都无法善终。”

    “不过吾只是安排一些任务给他,做与不做,也多半随了他自己的心意。吾并未做太多的干涉。”

    “虽然这辈子的初始依旧艰难,好在中途峰回路转,倒也和之前几次不同了。之前沈怀铮对你什么态度,你不会感觉不到吧。但他最近的变化吾想你也看到了。”

    “沈怀铮”摇头苦笑:“只是没想到这次会是以这种方式中止。”

    这一切若是真的,实在太过可怕。可若不是真的,自己看见的,听到的这些又该作何解释?瑾安想不出来。“按你所说……这一世我并未因他而死,那么这一世便结束了?”

    “目前看起来,是这样的。你的人生中,再也没有沈怀铮,你接下来的路,全看你自己怎么走。没有所谓的命运纠缠了。”

    瑾安不说话了,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人。

    她实在不知道该对这一切做出怎样的反应了。

    过了很久,她开口问了“沈怀铮”一个可能没有答案的问题:“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会一次次地轮回?只是因为我死了,所以一切就会重新开始?”

    “沈怀铮”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最后他选择说:“吾也不清楚。”

    瑾安第一次体会到了“崩溃”二字。

    她擦眼泪的手一直在抖,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声音了。

    她崩溃地哭喊出来,又努力地压制自己的失态,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所以,上辈子……沈怀铮还是救了我的,对吗?”

    “沈怀铮”换上了一种怜悯的神情,但这种怜悯,并不像是人和人之间会流露的那种。

    他说:“你若偏要如此想,那么确实是这样的。”

    “他虽然害了你,但也救了你。”

    “他是因为救你,才害了你,也害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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