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沈怀铮本来想借此机会哄瑾安亲自下厨,但又觉得这种值得纪念的事情若是发生在羏国这种地方,其作为回忆的美好程度会略打折扣,应该等到大军凯旋的时候再说。

    而且他现在也有事要忙,抽不开身,倒不如暂且搁置此事。不过还得向瑾安要个承诺。

    “这样吧,我既然帮了你,你也应该答应我一件事,这样才算礼尚往来,对不对?”

    “至于是什么事情,我暂时没想好,先欠着我,怎么样?”

    瑾安想也没想便伸出手和沈怀铮击掌为誓:“好,我答应你。那这件事我们就说定了。”

    她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沈怀铮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的。她脚步轻快地往回走,行李简单,没什么好收拾的,她也没什么东西要带走,不过得先去和女医告个别,再回来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好。

    她和女医吃了最后的一顿饭,谈笑间女医还是提了句,劝她不要去军营。瑾安笑着摇了摇头。她觉得现在没有比那更好的去处了。

    回到家中,瑾安简单整理了一下,她打算把剩下的活在几日里赶出来,做不完的就分给邻居,工钱什么的也都给她,至于教其他人女红这件事,只能作罢了。

    躺在床上的瑾安有些睡不着,虽然她这段时间就没睡踏实过,但今天的心情和往日是不同的。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在想什么,索性披了件袄,拿出纸笔,依着记忆把刺绣的针法、步骤尽量详细地写下来——毕竟这种技艺还是手把手面对面地教授才好,付诸于纸笔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瑾安本来以为距离去军营还有一段日子,没想到这天她一拉开门,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沈怀铮。估摸着是等了许久,从他怀里拿出的饼都不怎么热了。

    瑾安有些不好意思,日上三竿了她才起来,还被沈怀铮看见。她忙把他请进屋:“等很久了吧,我昨日睡得有些晚,今早就没起来。”

    沈怀铮把包裹放在桌上,接过浸过热水的布擦了擦手:“是我来早了。”

    “这是士兵的衣服,新的,你等下看看合不合身。可以的话我们再过半个时辰就走。”

    “这么快?那你坐着稍等我一下,我去送个东西。”

    沈怀铮慢悠悠地喝了口热水:“吃完再去。”

    别说,这饼很是松软。吃完之后她急匆匆地把那一沓纸和没做完的活一并交给了邻居,然后换上沈怀铮带来的衣服,和他一道去了军营。

    ……

    “沈小将军。”守门的两个士兵手握长枪目不斜视,见了二人没有多问什么。

    沈怀铮点点头,算是回应,接着长腿一迈,走了进去。

    瑾安看他大摇大摆的,忙快走几步紧紧跟在沈怀铮身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一双眼睛直视前方,盯着沈怀铮挺拔的背,生怕被拦下盘问一番。

    ——如此心虚皆因脸上没抹灰。

    太过与众不同。

    来之前她本想把脸涂黑,手都伸进炉灶了,却被沈怀铮拦下。

    后者言之凿凿,说她抹了灰更奇怪,倒不如素净着脸过去,坦坦荡荡,虽说军中没有这样白嫩的男子,也比抹了灰不伦不类的让人生疑要好。毕竟抹灰这件事充满不确定性,万一遇着个雨天,或是擦汗,到时候便会露馅,补救都来不及。

    沈怀铮的声音中带了些许笑意:“殿下你还是要远离话本,回归生活。”

    瑾安觉得他言之有理,便把手上的灰抹在了衣服上:“这下够生活了吧。”

    她自认没有多么白皙的肤色,又不爱涂脂抹粉,加上这么些日子不在宫中,没了那些美容养颜的东西,皮肤定然是变粗糙了,可也没想到即便粗糙了还是和士兵们差这么多。

    毕竟她见到过的将士只有沈怀铮一人,风吹日晒雨淋的也没见他比在京中之时有太大的变化。

    她还是低估了前线的苦。

    瑾安心里叹了口气,复又偷偷打量起周围。这个时间营中行走的人并不多,只遇见了一队巡逻的,他们甚至连招呼都没打,继续沿着自己的巡逻路线前进。

    大部分士兵似乎是在某个地方操练,整齐又响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瑾安只是听着也为之一振。她莫名其妙地鼻尖一酸,是激动的。

    她跟着沈怀铮在营帐间绕来绕去,沈怀铮小声地告诉她这是谁的营帐,哪里不要靠近……

    对于自己没有和新入营的士兵一起回来这件事,瑾安虽然有疑问,但也知道这应该是沈怀铮的安排,便没多想。

    ——直到她被带进了沈怀铮的营帐。

    沈怀铮转过身,看见瑾安紧绷的一张脸:“殿下是紧张了吗?有我在,殿下还有什么放心的?就算生疑他们也不敢说什么的。”

    这样真的好吗?瑾安有些担心,万一谁带回来个奸细……

    “你先坐,我和你简单说说以后在这里要做什么。”沈怀铮拽过一旁的毯子铺在木凳上,又给瑾安面前的杯子里添了水,“干净的。”

    瑾安注意到,这个杯子和桌上其他杯子不同,是个银杯子。

    哪里用得着这么小心。瑾安暖心于沈怀铮的细致,想谢谢他,说不用这么麻烦,又怕说完沈怀铮会多想——上午也是这样,她差点就随口问出“你怎么不敲门”这样的话,听起来似乎像是推卸责任,有点埋怨的意思。

    是以此刻瑾安便只是喝了水,等沈怀铮说下去。

    这两日沈怀铮设想了很多种可能,要怎么安排才能把瑾安完美地安置在军营中,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最好的方法就是灯下黑,可堂堂的一国长公主,若是真这么做了,万一将来传出去,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了。没有人会说长公主平易近人的,最有可能发生的是——他们只会说长公主一个女子,进入军营荒唐可笑,甚至会散播出什么毁人清誉的谣言来。

    若真到了那个地步,颜面扫地的是皇家,是大启的天子,脑袋扫地的恐怕就是身为长公主的瑾安和他沈家了。

    “殿下暂时委屈一下,睡我的床榻吧。军中物资皆有定数,不好在此时给你添置一张新的。”——银杯子自然不算,那是武神系统弄出来的瞒天过海之物。祂还说长公主看了一定会很开心,现下看来……她似乎并无反应?

    沈怀铮收回思绪:“殿下可以放心,这里平时不会有人接近,即便要议事也是在主帐。这帐子你就先住着,我会去外面睡。”

    瑾安脱口而出:“这怎么行?你要上战场的,需要休息好……”但她说完也知道不妥,如果不在这里,沈怀铮怕是要再为自己另找一个住处,那岂不是更给他添乱了。

    “好吧,我听你的安排。”

    “嗯。我已经将你的名字登记在伙头兵的名册上了,就还用你之前给自己想出的名字。”

    瑾安脸一热,之前的名字……那岂不是从了沈怀铮的姓。

    她听沈怀铮缓缓说道:“所以‘沈安'就是你的新名字了,这几日若是有人叫你,可不要反应不过来。以防万一,等会儿我带你再去认一遍路。”

    看瑾安准备大显身手的样子,沈怀铮赶紧泼冷水浇灭她的热情:“只是把名字登记在册,并不是要你真的去做。”

    “殿下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我的营帐中吧。我不在的时候也尽量不要出去。”

    瑾安越听越皱眉,她斟酌道:“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这件事也确实让你为难了,但是我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我不是任性随便说说,是真的考虑好了,想做些什么的。”

    “可你要知道,军中人多口杂,我……”

    沈怀铮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么殿下可愿做我的小厮?”

    他不肯放过瑾安脸上的任何表情,继续试探道:“这样殿下出入便都名正言顺,只是,这太过委屈你了……”

    “做你的小厮……都需要做什么?”瑾安掰着手指头,“端茶、倒水、更衣……”

    听到这里沈怀铮呼吸一紧,忙抬手打断她:“这些我都自己来,殿下只需要……听我的,就好了。”

    这样不仍是什么也不做,干巴巴待着?

    最后还是沈怀铮败下阵来,不过确切地说是双方各退一步,沈怀铮只答应了瑾安在伙房打杂,不可以去碰灶台。毕竟大锅饭可不是好做的,虽然不是要她一个人去准备全军的,但单说那勺啊铲的,估计瑾安只做一次,第二日便会抬不起胳膊来。

    ——让她去伙房体验一日,便会知难而退了。

    沈怀铮如是想。

    ……

    瑾安和新入营的一同去了伙房,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同。这里比她见过的伙房都要简陋,但又处处透露着细节,一应食物摆放得井井有条,柱子上还挂着个已经被油烟熏得发黄的卷边的册子,上面甚至还印上了一些料汁。

    而在伙房里忙活着的人见到有新兵来也没停手,最好奇的人也左不过是斜着眼睛看了一下,然后便低下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新兵中安排到伙房的人并不多,每个人负责什么早已经安排好了,领头的简单交代了几句,告诉众人每日须得在什么时辰做好饭菜后,又详细说了每位将军的忌口。瑾安察觉到他说话的时候视线来回扫过自己这边,她依旧保持着初进军营时候生人勿近的一张冷脸。那领头的看来看去,最终也没说什么。

    等人走后她立刻泄了劲,把微微踮起的脚落了下来。她记着沈怀铮嘱咐的,转过身要去做自己的事情,就发现方才老老实实做菜的厨子们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活。

    有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抱着膀子走到众人面前:“方才的话你们可得好好记着,千万不要触了将军们的霉头。还有一点,那就是好好做事,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说到歪心思,他还特意看了瑾安一眼。

    “出去了不管,在这里就要听方头儿的话!”

    他说着,向侧后方看去,那里站着一个年纪偏大,有络腮胡子的男人。

    原来他只是个递话的。

    瑾安想,原是狐假虎威来着。

    “夺!”

    站在砧板后的厨子突然齐齐抬手,手起刀落,剁在砧板上。

    饶是有所准备,瑾安还是一个激灵——这是下马威吗?军营里还搞这一套?

    还好这一场小风波没持续多久,很快大家就重新忙碌起来。

    瑾安走到角落,弯下腰刚抱起地上的一筐菜,还没等完全直起身来,就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

    她踉跄了一下,向身后看去,一个脸上有疤的火头兵咧着嘴冲她笑了下:“你叫啥?”

    瑾安突然生出怕意,她后退半步,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最后她粗着嗓子充满戒备地回道:“沈安。”

    既然要在这里待着,名字早晚都会被其他人知道。

    “你咋长得这白净?”

    那兵笑嘻嘻地没个正经样子,瑾安不愿与他多说,回道:“我干活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总觉得直到自己走出伙房,身后那种黏人的视线才消失。

    后来瑾安再去伙房,因为时间错开的原因,遇见的人就少了,而她似乎再也没见过脸上有疤的火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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