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林城。
庄晓梦一家在为第二天的开学忙前忙后。
“梦梦，这个要拿过去吧？”
“要。”
“你证件都带齐了？”
“前几天已经放到书包了。”
庄母唠叨着语重心长的话，没过多久，便喊庄父赶紧将行李搬到楼下。
做梦吧：学弟，打扰啦！听说学校超市有洗衣机卖，能不能麻烦帮忙问一下价格大概多少，还有能不能上门安装和保修的问题！
女孩熟练地敲着键盘，登上学校的官网填写注册信息。另一边，微信那头回复了信息。
游弋：好的姐姐！我刚回到学校，收拾一下就去。
做梦吧：不急不急，谢谢你！
游弋：[不客气]
游弋是庄晓梦的学弟，开学升大三。应大的老生比新生早一天返校，庄晓梦也因此麻烦游弋去帮忙看一下洗衣机——宿舍群已经因为洗衣机烦恼了一个星期。
“要不要给梦梦做个梯子？”
“家长如果进不了宿舍就白搭！”
“那你说怎么办？”
“买那种软护垫让梦梦拿去学校贴。”
“不行，那东西很容易滑脚。”
“那你说怎么办？”
早上的时候，庄父庄母已经在为新宿舍是上床下桌而吵了一架，他们认为这对于运动能力与平衡感极差的女儿来说是个巨大的麻烦——从初中到本科，庄晓梦一直睡的是下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刚上大学。
没过多久，对面发来了一张照片，上面标注了美的和海尔的洗衣机价格。一台699，一台749。庄晓梦先将图片转发到宿舍群，然后重新进入到与游弋的聊天框中。
游弋：可上门安装，全国联保。周一过后安装，和超市的阿姨提前说好可选一天上门。
做梦吧：学弟，你还在超市吗？
游弋：在的。
游弋：你要现在预订吗，还是明天？
宿舍群里还在商量，庄晓梦回了句：如果急用的话就买上午预订好的那台。
做梦吧：虽然贵了点。
很快，得到了一致同意。
做梦吧：学弟，暂时不预订了…
庄晓梦看了眼时间，连忙加快了打字速度：不早了，你快去吃饭吧。
游弋：好的。
做梦吧：谢谢学弟[开心]
游弋：不用谢，姐姐。[高兴]
解决完开学前的最后一个问题后，她终于能够闲下心和闺蜜聊天。
做梦吧：怎么样了宝？
做梦吧：单位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呀？
做梦吧：明天就要开学啦。
做梦吧：到时候给你分享我的日常嘿嘿。
本科四年的舍友乔夏凉迟迟没有回复。庄晓梦也知道毕业之后大家都很忙，消息不怎么有空回，不觉有什么。她退出聊天界面，点开了她目前唯二的另一个好友。
做梦吧：[转发做梦吧与YoYi的聊天记录]
做梦吧：艹我真的对姐姐这两个字没有任何抵抗力
做梦吧：弟弟真的好可爱
邵一帆：？
做梦吧：之前在现实见过几次，他一直都叫我姐姐。
邵一帆：上！
做梦吧：？
邵一帆：好不容易续费了三年，好好把握机会。
做梦吧：不是我说，考本校其实没怎么努力。
做梦吧：而且和宋之问谈过之后…我不觉得我可以找弟弟的类型。
邵一帆：弟弟不挺好的么。年龄和幼稚无关，你上次不还说他做事很稳妥？
邵一帆：而且他开学是大三吧？你们差不了几年…两年？还是三年？
邵一帆：要不然就你那学校能见到几个男的？
做梦吧：是的，本科认识的男的不超过十个。
做梦吧：扎心了哥。
做梦吧：[打你]
邵一帆：[摸头]
做梦吧：但我和学弟压根也不熟啊，只是父母认识。
邵一帆：那就好好认识一下呗。之前都在一个学校了，不就是怂吗。
邵一帆：我觉得你应该适当勇敢一些。
邵一帆：但凡你毕业之后勇敢点…
邵一帆指的是三年前同学聚会的那件荒唐事。不提，庄晓梦早就忘了个底朝天。一提，她整个人似乎都热了起来。
做梦吧：哥。
做梦吧：[闭嘴]
邵一帆：知道啦知道啦，我不提了。
做梦吧：老实说，我现在一点恋爱想法都没有。
做梦吧：谈恋爱获得的情绪价值还不如我追一部剧磕cp来得多…
邵一帆：你好像提醒了我今天b站有更新。
做梦吧：还在磕那对cp？
两人闲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后，邵一帆催庄晓梦去睡觉。她“敷衍”地道了声晚安后，还是没有等到乔夏凉的回复。
适逢庄母经过卧室发现灯还亮着，问她怎么还不睡。
“梦梦，明天要早起坐车去穗城。你不睡会晕车。”
“我现在就睡。”
“嗯。晚安。”
“妈妈晚安。”
可直到凌晨两点，两只眼睛还在那亮晶晶地眨着。
庄晓梦意料之中地失眠了。
她不得不承认，开学综合征诚不欺我。
女孩蹑手蹑脚地爬出了房门，摸着墙壁去了趟洗手间，然后重新回到床上。
为了打发接下来不知道还要熬多久的时间，她决定玩几局斗地主。
“顺子！”
“炸弹！”
“王炸！”
“只剩一张牌啦。”
“不要。”
“要不起。”
“10。”
气死了！怎么又输了！
失败的画面上，庄晓梦本不富裕的欢乐豆一下子被扣了个雪上加霜。她已经输到家底都交出去了，怎么，心情差的时候连斗地主都能变成豆递主？
她看着时间已经来到了三点，沮丧地想着这催睡觉的法子也不是这么用啊。她再看了看赚取欢乐豆的任务条件，摇了摇头，算了。
再来一局。
心里这么想着，手指也就点开了好友助力的页面。她转发给微信置顶的自己的小号。
“分享成功”的弹窗消失后，她退出微信，重新登陆账号。
欸？
小号的聊天界面里只有上次给乔夏凉转发的重要文件，其他的，框框一片空白。
怎么没有助力信息…
是还没刷新吗？
她再三拉动着聊天框，都没等来斗地主的助力推送。
不是…
她不会发错人了吧？
庄晓梦连忙切换账号，陌生而又熟悉的红点点过分惊悚地跌入了她的眼帘。
靠。
还真发错人了。
3:03分
S：“还没睡？”
S：“失眠了？”
3:08分
S：“已助力。”
社死。这是社死吧。
她刚刚酝酿的那一点点睡意现在可是彻彻底底没了。
做梦吧：[转发做梦吧与TAN的聊天记录]
做梦吧：妈的，我把斗地主助力分享给沈谭清了…
做梦吧：怎么就这么手贱。
做梦吧：我就不应该打开斗地主!
庄晓梦连发了几条消息给邵一帆。
邵一帆：？
邵一帆：没事。
邵一帆：和他说一声不小心，多大点事。
邵一帆：刚做完明天的项目策划，先睡了哈。
庄晓梦惊讶于邵一帆这么晚还没睡，她本来只是想发个消息平复下此刻的社死心情，倒没想过对方会回复。
现代人的聊天都是碎片化兼有时差的，庄晓梦如此，她的朋友们也如此。因此，谁也不会觉得不回消息或是迟回消息是怠慢了对方。
做梦吧：快去睡！
邵一帆：你也睡。失眠的话也躺回，闭目养神。
做梦吧：好。
邵一帆：刚刚的事情，明天回复你。
做梦吧：晚安哥。
邵一帆：晚安。
好了。
和邵一帆闲聊了几句后，庄晓梦反倒平复了紧张的情绪。她终于鼓起勇气，点开了与沈谭清的聊天界面。
做梦吧：“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刚才发错人了。”
S：“没事。”
做梦吧：“嗯嗯。”
按照道理来说，两人的聊天就到此为止了。庄晓梦不觉得，以沈谭清的性格还会和她打打太极，问候问候老同学。
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冷淡却又不疏离，熟悉却又不热络。
这是庄晓梦对他一直以来的印象。
她正准备重新点开斗地主，手指却因屏幕振动颤了一下。
S：“明天开学？”
额。
好吧，她打脸了。
也许这位老同学大半夜刷手机觉得很无聊。
“嗯。”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她明天开学，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
知道开学，是因为早上的时候她刚发了条“前程似锦”的朋友圈，他点赞了。至于大晚上不睡觉…
她从前男友和邵一帆那听说过他好像有失眠的问题。
“还在应大？”
总不能真是无聊吧。
“对的。”
发出去后，她翻了个身，换了另一边枕。平复下来的情绪再次因为男孩一句无心的问候而牵动。
“有空去看看。”
眼睛突然有些发涩，她揉了揉眼角。
嗯…去看看？她？还是他？来应大？还是什么？
怎么每个字她都懂，连起来就什么都不懂了？
他…什么意思？
庄晓梦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但又觉得过于不礼貌，于是删掉，重新换上了另一套说辞：“你不用去实习吗？”
“保研了。”
“啊，好厉害。”
“恭喜。”
这倒是真的，不是恭维。沈谭清所在的穗大，是一等一的985学校，内部竞争本身就很卷。不过，在这个环境中能拿到保研名额她并不奇怪。
他从来都是那么优秀的人。
就连做出转专业的决定，也是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
也是如此，当大部分老同学都还疲于找不到工作的时候，已经保研的沈谭清已经悠哉悠哉地享受着他的最后一年本科生活。
好心累啊。
虽然她研究生是摆烂上来的，但也吃了很多焦虑的苦。而他，似乎什么都没做就能取得很好的结果。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吗。
高校是有鄙视链的，985看不起211的，211看不起普本的，普本看不起二本、三本、专科的。即便是985圈内，也存在歧视的现象，这在学生当中如此，学术圈更是如此。
而她为了留在舒适圈，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毫不费力，她选择了考回本校——这个在穗城是四非的普通本科。
念及此，庄晓梦愈发觉得她与沈谭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谢谢。”
“所以我有空会去走走。”
是这个意思啊…
“噢，是这样啊。”
“对方正在输入中……”
在等待沈谭清的消息时，庄晓梦多手翻了翻她与沈谭清之前的聊天记录。忽然，沉默了。
沉闷、乏味，这是她和沈谭清的聊天状态，也是现实当中无法越过去的槛。
在他主动找她闲聊时所产生的那一点点幻想，都被无数个新年快乐和生日快乐的祝福一一淹没。
上一次和他有过实质性的聊天是什么时候？
庄晓梦的手指加快了拨动的速度。
“对不起，昨晚他让我给你的纸条我忘记了。”
“没事没事。我回学校找他就好啦。”
“平时我和之问太麻烦你了，我替他说声谢谢。”
“没事。”
她倒是没想到，上一次与沈谭清有实质性的聊天竟然已经是五年前——还是因为前男友的拜托。
那时，她不会想到后面的事情会有多戏剧。
就算她笃定他不会有学历歧视的想法，他们之间也横亘着许多无法言说的东西。
庄晓梦的思绪逐渐回到现实。她重新将聊天框拨到最下方。
“睡吧。”
“好。”
“有空再聊。”
“[抱拳]”
女孩发完这条消息后，对方迟迟没有回复。她知道，这次应该真的结束了。可她也迟迟没有退出聊天框。
3：55分
“晓梦，开学快乐。”
无形的文字背后，男孩朗润的笑声仿佛正在一点一点地将女孩失去的记忆唤起。
九月的第一天，庄晓梦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