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魏轶云和秦淮同时坐在后座，魏轶云周身疲惫地闭着眼睛，手肘撑在窗沿揉着太阳穴，脑里全是今天早上送云悠然出门时开心的笑容，她说明天晚上秦淮就回来了。

    一蹦一跳的，肉眼可见的开心。

    前脚高高兴兴去参加教师交流会，晚上一个电话打来告诉他然然犯病了，魏轶云简直杀人的心都有。

    叶擎回国两天，云悠然还没正式进入练琴模式；愿意出门社交，也渐渐在改变；刚和秦淮在一起，明明一切都在变好……

    魏轶云紧紧攥着拳头，脖子上的青筋爆现——今晚那些人，一个也逃不掉。

    车开了好一会儿，魏轶云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冯叔:“冯叔，先送秦淮回家。”

    秦淮侧头看了他一眼，正动了下嘴唇想开口，却被魏轶云挥手打断:“然然不喜欢有人为了她耽误自己的生活，所以，秦淮请你在经营好自己生活的之余配合汤教授的治疗方案。”

    “呵，你认为我现在还有心思顾自己的生活?”秦淮自嘲:“我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你知道吗？魏轶云她好不容易接受我的接触，到……”

    到牵手、拥抱和接吻。

    现在告诉他，他的女孩连认识不认识他都不一定。

    秦淮咬牙切齿地停止了继续说。

    “会好的。”魏轶云严肃地强调:“只要配合汤教授的治疗，会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然然只有接受治疗这一条路，她也不会希望你因为她打乱原本的节奏，你就当替清醒后的她考虑吧……”

    秦淮听出了魏轶云微颤抖的尾音，他干脆闭上嘴巴，连她亲哥都没有十足的信心，他有什么可说的?

    这一家子真TMD可笑，亏他几个月前还觉得相亲相爱，相亲相爱个屁，要不是云悠然坚强早就被逼疯了。

    .

    “三天了，什么时候让我进去?”秦淮双手抱胸，不爽地盯着对面的汤教授和魏轶云，这两天除了隔着一扇玻璃看着云悠然发病，他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他难以接受。

    云悠然偶尔双目无神地盯着一个地方，静静坐着；偶尔蜷缩在角落里紧紧抱着头痛哭流涕；偶尔撞墙伤害自己，他根本分不清云悠然什么时候是清醒的还是混沌的。

    心脏揪在一起无数次抽搐。

    除了医护人员，没人能进去病房。

    汤教授看了魏轶云一眼，开口说道:“观察了云小姐几天，大概得出了发病规律，秦先生别急，等人齐了，我们开一个会议。”

    秦淮攥紧了拳头，青筋若隐若现——他能不着急吗？他是个人，不是机器，没有心脏，每每看着云悠然无助的被锁在一个病房里，偶尔有医生和护士将她绑在床上，他什么也做不了，就这么干看着，心就无比的痛，痛恨自己没任何办法去帮她。

    三十分钟后，这个会议在汤教授的专属会议室举行，汤教授和另外两个医生坐在主座，左边是魏振华、云秀芝和魏轶云夫妇，右边是秦淮和江南夫妇。

    汤教授熟稔地朝魏轶云点了点头，便开始了，开口就是好消息:“云小姐，这次的症状与八年前有着很大不同，或许某些无意识积压到潜意识的观念或事情，这次，被激发了，所以表现出以往不同的症状。经过五十一个小时的观察，云小姐思维停滞木讷，也就是陷入呆滞的状态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大多数时候属于行为异常，包括抱头痛哭、自残、缩成一团发抖，”汤教授叹了一口气，说:“我们都知道她小时候差点被侵犯的事情，但云小姐从来不愿意说出来当时的细节，这就是问题所在，包括十六岁那年，十八岁梦想破碎的细节，她都不愿提及，之前积压的问题最终会以数倍爆发。”

    听到这次症状以往不同，魏振华迫不及待开口问:“这次，然然是不是有可能痊愈?”

    汤教授动作一顿，沉吟片刻，说道:“不是没可能。云小姐从始至终最大的问题一直是把问题积压住，”他停顿了几秒，看了魏镇华夫妇一眼，思索道:“或许家庭原因，或许性格使然使得她下意识把问题积压，不愿撕开一个口子将垃圾倒出来，这其实是大忌，或许看似没事，一旦遇到刺激点，所有问题都会爆发出来，云小姐就是这样。”

    “或许这次会有新的发现。”

    汤教授低头翻开手里的一沓资料，一手拿起笔，略过一众人看向秦淮:“秦先生，冒昧问一下您和云小姐的关系是?”

    “情侣。”秦淮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

    两个人相处时自然而然发生的亲密举动不能掩盖他们的关系，彼此相互喜欢，只是没来得及得到云悠然的亲口承认，但相处的点点滴滴，就是在交往。

    空气凝滞了一瞬间，魏振华眼神变得敏锐起来，云秀芝眼神错愕地愣住半分钟，许文佩和江南同样的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虽然知道两个人对彼此有好感，但没想到短短四个月时间，他们进展那么快，竟然已经在一起了。

    在场只有魏轶云和叶青萱面不改色，从容不迫，仿佛一切在掌握之中。

    汤教授拿着笔，了然地点了点头。助理记录的病历里清楚的记录着云悠然晚上进入睡眠时呢喃着一个男人的姓名，正是秦淮。他继续问:“既然秦先生和云小姐已经确定关系，那么……请问云小姐接受最大限度的亲密接触是?牵手?拥抱或者亲吻?更或者?”

    汤教授一开口便一针见血，完全不带停顿。然而在场的人都知道一清二楚云悠然抗拒肢体接触的心理阴影。

    秦淮食指轻轻敲着白色桌面，垂着眼睑沉默了一会儿，汤教授也不着急，问完便低头写字。

    “这是我们的隐私，我更希望能够单独和汤教授沟通。”秦淮双手交扣，注视着汤教授的眼睛提议道。

    魏轶云和叶青萱同时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魏振华越发严肃的紧锁眉头，像一尊不能置疑的神像，他正想开口说话，却被汤教授一个眼神制止住了，汤教授最后目光定在秦淮身上:“云小姐，……能够接受你的一切肢体接触?包括性行为，对吗？”

    许文佩顿时瞪大眼睛，满眼不可相信的样子和江南对视一眼。面对秦淮不悦的眼神，汤教授微微一笑，向秦淮解释:“会议室里的人都签了保密协议，相信秦先生已经看过并且签了保密合同，里面的违约金额大到……赔不起，所以秦先生，为了云小姐的治疗，请秦先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深沉的沉吟片刻，承认道:“仅此这一次，以后只有我们两个单独沟通。”

    汤教授是一个儒雅的老头，他温和且坚定不紧不慢地引诱着秦淮把话说出来，他的话起了一点效果，但秦淮依旧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他和云悠然的相处细节挑明，这不跟在他们面前果体一样?

    他和云悠然发展到哪一步，做到做到什么地步，是他和云悠然两个人的事，没有必要对别人开诚布公，自己知道就好。

    秦淮只轻轻点了个头，掠过细节，只说了一句话就要求单独聊:“你猜的没错，她能接受和我一切亲密接触，这下可以单独说了吧？”

    秦淮不容置疑的望着汤教授。

    云悠然不像看起来的对男女关系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她很聪明，懂举一反三，心里也有很多主意，包括在两人亲吻着急更近一步的是她，大胆干脆直接扒拉着他就上头了，丝毫不带羞涩。就在出差前两天的晚上，两人在沙发上缠绵悱恻接吻时秦淮半推半就被她的举动惊到了，等稍微清醒一点时身上的衣物都不知道被云悠然丢哪儿去了，如果不是他还没准备好，他们早就不止于此。

    等秦淮从汤教授办公室出来时只有魏轶云和叶青萱在门外等候，不见云悠然的父母和江南和许文佩，秦淮猜想应该是魏轶云将他们遣回家了。

    医院是魏家的产业，汤教授退休后以团队领导人的名号被返聘到这家医院，组成了云悠然的专属治疗团队。云悠然身体安康时整个团队主要工作是科研，一旦云悠然发病汤教授的主要工作是治疗云悠然，整个六楼目前只有云悠然一个病人，走廊空荡荡。

    魏轶云的内心很复杂，秦淮胆大心细，然然跟他相处短短三个月有着和以往几年不曾有的变化，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但是然然确实变得积极开朗了，能够直观感到她最近的开心，妻子因此夸赞了他不少次，他也欣赏秦淮，但亲耳听到秦淮承认云悠然能接受他的一切接触，魏轶云心里的嫉妒心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这个男人居然敢对然然对那些事！

    她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如果不是妻子在一旁劝解，他很难平静的等他出来。

    魏轶云强硬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然然选的男人，第一个男人，或许也是唯一的男人。

    云悠然不谈恋爱还好，一旦谈了，作为哥哥他很难对秦淮顺眼。但不论如何，当下最要紧的是治疗，看着秦淮出来魏轶云朝他点了点头，秦淮主动说道:“明天开始。”

    “另外，我会带她回到熟悉的地方。”秦淮一字一字的强调。这是秦淮主动向汤教授提的，他没法再眼睁睁的看着云悠然孤苦订单地被锁在只有一张床和沙发的病房，太可怜了，再这样下去，他的心脏都要被炸开了，所以当汤教授询问他的第一时间他便开口要把人带走。

    明明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姑娘却像动物园里的猴子可怜兮兮被囚禁，秦淮实在受不了。

    由于云悠然发病时的状态极度不稳定，容易伤害自己，所以汤教授把所有会危害云悠然人身安全的家具都撤走了。

    听着秦淮自作主张，魏轶云动了动嘴巴，但秦淮没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直截了当地说:“我会在汤教授这里学会怎么保护她，你放心。”秦淮换了个方向对叶青萱说:“她不喜欢素面朝天，麻烦大嫂收出一些她经常用的化妆品给我，……如果方便的话，再麻烦你写一份使用步骤给我，谢谢。”

    叶青萱脸色有些复杂，和丈夫对视了一眼，她开口:“秦淮，然然……真的……”

    据云悠然平时对家人的描述，秦淮大概能猜到叶青萱想问什么。对于云悠然的病情，叶青萱是和魏振华站在一边的，想方设法制造机会让云悠然走出所谓的阴霾，他们是一家人，对于他们的做法秦淮无话可说，也没法不干涉，但要论起来他是和魏轶云站在一边的，他只要云悠然开心快乐，其余并不重要。

    秦淮垂着眼眸心知肚明她要问什么，无非在确认他有没有说谎，云悠然是不是真的能够接受和他发生那种关系。秦淮懒得看她，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淡淡说道:“等她清醒，一切不就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