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书院，屋檐掩映于葱郁的树木之间。

    门楣和门板上布满细小的裂痕，砖缝里露出滋生的青苔，野草贴着墙根钻出，草尖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日影下熠熠生辉。

    知竹胆大妄言，栾羽听了后，反而不觉得生气，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哈哈哈哈哈哈，真没想到，先生如此胆大妄言！敢在本王面前，议论当今圣上，就不怕掉脑袋？！”

    “不怕，大人若肯答应我的条件，在下不仅可以做你的教书先生，还愿倾尽全力，为大人出谋划策，助大人梦想成真。”

    “你认为自己有何本事，让本王相信你能成为我的左右手？”

    知竹并未答话，走出屋檐 ，仰头观察了下天空的云彩，白色的小云片，排列整齐，而又紧密，好似鱼的细鳞，也象涟漪微波，十分好看。

    “先生看着天做什么？是在欣赏风景还是无话可说。”

    “明日必将降雨。”

    “这蓝天白云的，怎会降雨？先生还有这观天象的本事？”

    “明日你自然就知道了。”

    知竹依然仰头看向天空，眉头微皱，话语肯定，随后转过脸面向栾羽。“大人，你答应我提的条件，我就跟你入宫。”

    栾羽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笑容略有邪佞：“好！本王答应你。”

    知竹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栾羽问：“先生打算何时随我入宫？”

    知竹：“请大人给我一个月时间。”

    “本王答应你，就给你一个月，我们一个月后再来，希望先生不要忘了我们的承诺，吾最恨别人欺骗，如果先生言而无信，否则吾掘地三尺，也要把先生揪出来。”

    栾羽走后，他旁边的黑衣男子吴心、吴情悄悄开口问栾羽。

    “殿下，你信明天会降雨吗？”

    “我确信。”

    知竹回首，环顾白鹭书院，庄严肃穆、充满书香气息，她方才只不过用了一些云物理学罢了，卷积云，人们叫它“鱼鳞天”，它的出现，表明本地上空有低压槽移近，是晴向阴雨天转换的征兆。

    她想到了老先生临终前的教诲，今日对她来说，也许是最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机会。

    第二日，果真降了一场小雨，栾羽坐在茶楼里，欣赏这场雨景。

    很快一个月时间过去了，知竹处理了书院的事情，聘请了另外的先生，孩子们依依不舍。

    就在知竹归家第二日，清早家门口响起了叩门声，她打开大门，看到那日栾羽身旁黑色锦衣男子，门前马车停留，知竹大概知道了意思。

    “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带的行李吗？”

    “没有。”

    知竹面色平静踏上马车，车内静谧无声，唯有车轮碾过石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帷幔晃动，时不时被风吹开一条缝隙。

    这架马车看起来平平无奇，慢悠悠驶离了小城，行驶了几个时辰后，知竹隐约感觉到了皇城，黑锦衣男子下车拿出一块令牌，马车放行进去。

    皇城广阔，车在城内，竟也行驶小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

    黑锦衣男子礼貌开口告诉知竹：“知竹先生，往后这就是您的住处。”

    知竹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眼前的府邸雕梁画栋，黄瓦红墙，气势雄伟，她沿着一条碎石铺就的甬道直通府邸深处，黑锦衣男子把她领到了一间清雅的院子。

    “知竹先生，您现下在三皇子殿，这是殿下为您准备的太傅府，笔墨纸砚准备齐全，如还需什么，找府内的侍卫婢女即可，我的名字叫吴心，如遇到麻烦也可让他来找我，往后三皇子得空，会到您这儿学习。”

    知竹轻轻点头，有礼有节：“辛苦你了。”

    吴心脸上面无表情，答道：“吴心只是为三皇子办事，先生也是如此。”

    吴心完成了主子交代的任务，径直转身离去。

    翌日，皇帝得知三皇子在民间找了个教书先生作老师，颇有兴趣，早朝时，特意提问三皇子：“羽儿，朕听闻你从外面请了教书先生，可是真的？”

    栾羽闻言上前一步，恭敬行了个礼：“是真的，父皇。”

    皇上脸上似有愠怒：“朕给你千挑万选，选的可都是有名有姓的老先生，可是那些先生不合你心意？”

    栾羽心中冷哼，那些教书先生早都被皇后的人收买，全都是被安排监视他的眼线，好在他平时扮演玩世不恭的形象，生生气走几个。

    “孩儿愚钝，老先生教的不是孩儿想学的，只得自己到外面自寻老师解惑。”

    “你若愿好好学习，勤奋刻苦那便好。”皇上无奈，可也接受。

    大皇子也听到了父皇和三弟的对话，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忍不住问栾羽：“恭喜三弟，不知是何处的民间先生，能入三弟的眼。”

    栾羽不答，笑着反问：“大哥也想见见？”

    大皇子面上笑容倒是不减：“倒是不必，我不想让不知名的先生与老师孙太傅相提并论。”

    二皇子在一旁阴冷的不说话，那种来历不明的先生，只不过在民间小有名气而已，说到底有没有学识他们也不知，也不屑知道。

    他们的老师，皆是皇宫里才学八斗的人才，全都状元出身，特别是二皇子身边，与二皇子同岁的顾太傅，年仅十八就夺得状元榜首，如今已为太傅六年有余，早就是二皇子背后的谋士。

    栾羽只是笑笑，客气道：“三弟的学识，自然比不上大哥二哥，惭愧惭愧。”

    皇上摆了摆手：“唉，你们都是朕的爱子，有没有学问都一样，栾羽虽学识上差了一点，战场上骁勇善战，将来也能为我大离皇朝，尽一份力。”

    “是，父皇。”

    早朝结束，栾羽回府，他坐在轿子上，外头的清风拂开轿帘，他隐约看到荷花湖远处有熟悉的身影，淡漠的声音响起：“停轿。”

    吴心，吴情两人走到轿子边：“三殿下。”

    栾羽抬手，轻轻掀开帷幔衣角，阴郁的眼神看向远处：“无事，就在这停一会儿。”

    *

    知竹在府里休息了一日后，闲来无聊外出走动，这座府邸很大，院门前是一盏石屏，上雕翠竹荷月，红墙青瓦林列左右，远处是飞檐峭台，楼可摘星。

    太傅府在三皇子住处云羽殿的旁边，她可以自由行走，一路上遇到不少宫女，除了三皇子的寝殿有人把守，府邸其它地方都无人拦她。

    知竹出了府邸，漫无目的，视野逐渐开阔起来，云羽殿外，道路错落，宽大宏伟，路上只有无声走路的宫人，偶尔遇到几个结伴而行的官员。

    她走着走着，走到一处极大的花园，花园傍着的一片碧水连天的湖泊，忽闻古雅琴声，知竹隔水望去，远处湖水之上有一处水榭，亭台楼阁建在中如在画中，四周景色倒映入水面。

    春色似锦，绿柳含烟，琴声曼妙，丝丝入弦，她不由走过去，发现是一白衣男子轻轻抚琴，男子低着头，坐着抚琴的，侧面也能看出他的神清骨秀，不知是否发觉有人靠近，他不经意地回眸一瞥，看到知竹。

    “知竹？”

    “师哥？”

    微风习习，波纹道道，小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二人相视许久，久久无言。

    眼前抚琴的白衣男子是她的师哥，名叫顾行之，他们曾经一同在白鹭书院里学习，同是书童，她去的晚，师哥对她极为照顾，他们儿时还住在一间大宿舍，听说师哥考取功名后就了无音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皇宫里撞见。

    顾行之起身靠近知竹，儒雅一笑：“知竹，我记得你小时候与我说过，此生绝不入宫的，能在这儿碰见你，委实意外。”

    知竹回想往事，垂眸道：“师哥，我曾经确实这么说过，当初我不入宫的理由，与现在入宫的理由，是不同的。”

    顾行之自然而然地抬腕环在知竹的肩上，袖口滑落下来，袖口绣着一朵又一朵的垂丝海棠，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手臂：“别说了，今日有缘在宫里碰到，我想与师弟好好聚聚。”

    今时不同往日，知竹原先当顾行之是小孩，并未觉得两人之间有何不妥，如今顾行之已长大成人，推算年龄，如今应当二十四了，如今她的身子也不是小孩，不应当如此亲近，以免女儿身露馅。

    知竹巧妙地从顾行之手臂下走开，与顾行之面对面。

    “师哥，一别多年，你为何会出现在皇宫中？”

    “说来话长，我日后再和你慢慢道来，知竹，你是如何进入这皇宫的？”

    知竹沉静的脸庞似水一般平静，已进皇宫，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到宫里来教书。”

    “教书？”顾行之陷入沉思：“你给何人教书？”

    “回师哥，是三皇子殿下。”

    顾行之微怔了一瞬，随后恢复原先的样子，看向知竹，面色和煦，温声道：“那你我有缘，我也在宫里教书，现在是二皇子殿下的老师。”

    知竹略有意外，下意识反问了一句：“当真？”

    顾行之温柔地笑道：“不骗你。”

    “哈哈，没想到，最后我们两个都成了老师。”

    两人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荷花湖不远处跑来一位小宫女，拉着裙摆，徐徐赶来。

    小宫女看到顾行之清逸的脸，蓦地脸色微红，小声传话：“顾太傅，二皇子殿下有事请教您。”

    顾行之脸色依旧温柔，似乎与刚才并无不同：“知道了，稍等片刻，我随后就去。”

    小婢女躬身道别，然后跑回去传话了。

    顾行之脸上抱有歉意：“知竹师弟，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往后我会经常来这湖上凉亭，若你想寻我来这儿便可。”

    知竹微微一笑：“知道了师哥。”

    顾行之与知竹道别后，离开了凉亭，知竹心里有些失落，她和师哥辅佐的人不同，不知日后会不会成为敌人，知竹叹了口气，慢慢走回三皇子府邸。

    栾羽坐在远处的轿子里，看完了这一幕，放下轿帘，轿子如方才般行往府邸，好像未曾停留过。